正文 246綠莖紅艷兩相亂 文 / 書而不在
第四十六章:綠莖紅艷兩相亂
東楚國昭郡特產的昭錦?元葳的手微微顫抖著,久遠的記憶泛上心頭,泛黃的時光裡顆粒跳躍,毫無規則。
「是昭錦。」握住她將要離開的手,申屠釋讓她重新觸摸到胸前的衣料,「他是不是很喜歡這種衣料?」唇角微挑,眸色轉深,掩去了一絲自嘲,他盡量說得平和。
手觸到他的衣袍,元葳啞然一笑,輕聲說道:「他說最喜歡新出昭錦,質地溫和,樸實無華。」
「葳宮失火那天,他穿的錦袍,是你親手做的嗎?」低沉的聲音掩去的,不知是嫉妒,還是別的什麼情緒。
「嗯。」元葳含淚點頭,撫著他寬厚的衣襟,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那是中秋,我剛學會做衣服的時候,試做的第一件,是給我自己的,穿去讓他看的時候,他故意裝作沒發現,卻把我抱在膝上,很久都不放……」
申屠釋默默聽著,神色複雜。她臉上淚水滑過,笑容裡卻溢著溫柔。她說起和鄭宇的過去,總是如此幸福的表情,她如此的嚮往,笑容如此恍惚,申屠釋的心像是被這笑容狠狠擊中,莫名的痛楚,無奈的嫉妒,深深的疼惜。
「他給你的,我也能給,一樣也不會比他少。」他呢喃著,似在向她保證:「一樣也不會少!」
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癡傻,珠釵亂晃,元葳搖著頭:「我是鐵石心腸,明知道鄭宇已經不在,但是在你身邊可以找到他的感覺,我還是縱容著自己,我已經傷了你。你是一國之君,在我面前這樣掩飾,不覺得辛苦嗎?」
「不覺得。」申屠釋笑了笑,「為了元葳,心甘情願。」回想起鄭宇逝後的這四年,他所做的一切還是值得的,至少她不再恨他入骨,當初將逼死鄭宇卻為暉國立了大功的中郎將捆綁,送至她腳下任她處置,甚至為了讓她殺了自己為鄭宇報仇而親手把劍奉上,——都是值得的。他沒有想到的是,失了鄭宇,她竟連恨的力氣都難以維持,他扮演了鄭宇,只要她活下去……
「你這是何苦?」元葳看著他,哀淡一笑,「為了鄭宇,我無法真正地原諒你。我……也不能原諒我自己。有些事,你無法瞭解。有些事,我也做不到。大王,你放了我吧。」
夜色清冷,絕望的氣息籠罩而來,她的笑像一把鋒利的刀,絞進他心窩裡。申屠釋深峻的臉一霎變寒,壓抑的聲音卻夾笑而起:「元葳,就算活在痛苦裡,你也不願接受我?」
元葳對上他沉痛的眸,輕輕點頭:「也許吧。」
「我不許!」申屠釋握住她的手,噬人的鷹眸在她蓄滿愁絲的眉目間逡巡著,「我們還有半年時間,你會改變主意的,一定會的。」他捧著她的臉,語氣明顯放柔了。
元葳搖搖頭,滿臉的疲倦。
元宵燈節,瑤宮張燈結綵,顯得格外熱鬧,宮人們都來恭維,元葳只淡淡地笑。
她很規矩地去給姚艷請安,姚艷並不多說什麼。元葳有時候很慶幸,慶幸遇上的是姚艷這樣的女人,什麼事也不用她開口說,姚艷一眼便能從她臉上看出來。
姚艷似乎是真的喜歡思兒,想要給思兒賞賜,將王宮裡的奇珍異寶,都捧到思兒面前,任他挑任他撿。奈何這孩子年幼無知,挑來撿去,一樣也沒看中,竟看中了姚艷頭上的鳳冠。鳳冠可是好玩的?元葳一臉尷尬地抱住思兒,對姚艷抱歉一笑。
進宮這些日子,思兒已被申屠釋寵得上天入地。元葳無奈地看著他,撫摸著這似鄭宇的面容,最後只能一聲歎息:「思兒,若爹爹和我們在一起,該有多好!」
思兒知道「爹爹」的存在,卻從未見過,因為娘親說爹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娘親,爹爹什麼時候來看我們?」
見他嘟著嘴,一臉疑惑的樣子,元葳心中一慟,只能將他抱緊。
小思兒懵懵懂懂的,卻被一股強烈的情緒攝住,從娘親溫暖的鬢邊抬眼,看見不知何時進來威嚴男子,似乎被男子臉上的表情嚇住,他眨了眨眼,再看男子時,彷彿他熟悉的人又回來了,不禁歡叫出聲:「王!」
元葳心神一震,放開了小思兒,看著思兒如一隻快樂的雛鳥,投入申屠釋的懷抱。這樣的場景,每看一次,心中便軟一次,一種不由己的感動來得這樣突兀,她有些無法接受,只好當作沒有看見,獨自走開。
「思兒又惹娘親不高興了?」申屠釋抱起思兒,瞟了元葳一眼。
「思兒沒有。」思兒箍著申屠釋的脖子,小臉上滿是抗議,「娘親說爹爹和我們在一起……就不高興了。」小手在申屠釋後頸亂撓,也不知道娘親為何不高興。
申屠釋沉思了一下,讓思兒坐下膝蓋上,低聲問:「思兒想爹爹嗎?」
思兒想了想,搖了搖頭:「不想爹爹。爹爹不好,娘親也不要想爹爹。」
四歲的孩子能看出娘親不高興的原因。申屠釋歎了口氣,打發了思兒,來到曲廊,在欄杆上坐下。元葳正倚著欄杆看花燈,沒有發現他似的。申屠釋悠閒地打量著她,薄唇彎出性感的弧度。
「真美!」申屠釋凝視著她的側臉,眼中漸漸燃起花籠裡似的火焰。
「是啊!」元葳取下一盞花燈,緩步走上亭子,將燈放在亭中宴席上。
申屠釋在桌邊坐下,為她斟了一杯酒,小小的青玉杯,蕩得酒香悠淡。將酒杯遞至她面前,不等她接過去,他直接握住她的手,故意不放開。
倉促之間,酒灑了出來,元葳瞪了他一眼,拿出手帕來擦手。
申屠釋邪氣一笑,放下酒杯,卻拉過她的手,低頭在柔嫩的膚上一舔。
元葳瞪大了眼睛,臉上變得通紅,「你——」
申屠釋又斟了一杯酒,舉杯欲飲,卻為酒中的梅花香氣停留。
「元葳,你知道嗎?再美的畫,不及你身影,再醉人的酒,也不及你這樣一怒。」
「你……」元葳頓時語噎,怒也不是,瞋也不是,申屠釋欺人太甚!
飲盡杯中酒,他凝眸在她的臉上,深眸如醉,醉在她秀逸淡雅的風韻裡,漸漸地有些眉飛色舞了,「元葳……」迷醉的聲音,似笑非笑,「元葳,我醉已久。」
臉上散去的熱又漸漸回來了,元葳做如針氈,鼓起勇氣來看他:「大王喝多了。」該死,聲音偏偏這樣不自然了。她氣得起身就要走。
申屠釋忙拉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拉至胸前,醉眸鎖定她的臉,唇輕啟:「元葳,叫我的名字,好嗎?」
為他濃烈的氣息所侵,元葳皺了皺眉,堅決吐出一個字:「不!」
鷹眸中閃過一絲促狹的笑,申屠釋並不著惱,側頭在她臉上迅速一啄,對著那渴望已久的唇,若即若離,卻生生止住了。
元葳推開他,怒目相向:「你再這樣,我明天就出宮!」
好不容易收住自己的心神,申屠釋笑道:「過些日子,我陪你出宮,我們去春行宮。」
「春行宮?」
元葳腦中浮現申屠雪絕塵的面容。那無盡的櫻花,櫻花樹下,他揮手撫琴,白衣勝雪,落櫻滿地,似滿地的哀傷……
鷹眸漸漸恢復清明,申屠釋凝視著她,「元葳,還記得嗎?在那裡,你答應過會盡力愛上我。」
元葳無情地打斷他的話:「那只是要求你放棄征戰的條件!是你我的交易!」
臉色幾變,申屠釋最終只是輕輕一歎,笑道:「就算是交易,你確定真的只是敷衍我?」
「不,不只是敷衍。」內心翻騰,湧起無比複雜的情緒。那段日子,她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申屠釋,若說沒有被他感動是假的。只是他們的交易本身就不成立。但是她利用了他的自信和堅持,心裡也愧疚著。那段時光,她沒有一刻安寧過,若沒有雪,那個雲淡風輕的男子的開和陪伴,她可能隨時崩潰。
「不只是敷衍,」元葳靜靜看著他,笑道:「還有利用。我很自私,是不是?」那時候她根本不知道,那是雪最後一次在櫻花下彈琴,她從未想到雪的一生是這樣短暫,「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易逝。」他笑著對她說:「無論我們有多難,都不要忘了去笑。」他陪她下棋,為她彈琴,希望她能夠笑著,那個雪一樣的男子笑著陪她度過困難,卻從不讓她知道他自己有多難……
「我只想到我自己……」熱淚盈眶,元葳定定地看著申屠釋,聲音有些哽咽。
「不。」申屠釋癡癡地看著她,在她眼中得到答案,「你眼中沒有自己。」秋水之眸中一片複雜,似包含了太多太多,只是沒有她自己。
夜風拂來,花燈搖曳,燈籠上的香草美人晃晃蕩蕩,明亮的時候像要燒著了似的,昏暗的時候又像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看著她沿著曲廊而去,申屠釋站在亭中,半天沒有移動腳步。
可曾有過心動嗎?元葳沒有回答他。但是他知道,當她從他身上得到鄭宇曾給過的感覺,當她想起他為她做的一切,她或許有過心動,但只是一剎那,像一個幻覺,清醒之後就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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