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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5秋月玲瓏白露生 文 / 書而不在

    第二十五章:秋月玲瓏白露生

    秋夜已涼,夜空一輪月更涼。山中郡極北之地,此時已是飛雪漫天。

    夜風如刀,刮臉而過。前面一人執火前導,周邊之人亦舉火隨行,杜伯仁深晦的雙眼在火光照亮下,光華而晶亮,透著一絲急迫。

    君仲心裡也是這樣的急迫。接收了他千方百計招來破敵的神箭手後,聽說他想徹夜趕回王都,君仲不但沒有絲毫挽留之意,反而親自為他選了兩匹快馬,似恨不能讓他飛回去。

    暉國王都,有個人牽扯著君仲的心,若不是決戰關頭,君仲恐怕早已離開了這關山。

    披著一身薄雪,從山中郡快馬加鞭,雪融化殆盡的時候,終於趕回王都,杜伯仁沒有直接回相府,而策馬奔去了別院,心情一如以前散朝時的急切。

    冷月下,馬蹄聲疾,其中除了對她的擔憂,似乎還夾雜著些什麼,只是說不清楚。

    臨到別院大門外,杜伯仁蹭了蹭腳上的泥土,對著出來迎接僕人,詢問了幾句,這才向裡走去。

    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她身體已經大好,只是兩次流產重創,已奪去了她的生育能力,這輩子她都不會再有子女。如果她知道了,怎麼忍受得這樣的打擊?他不敢叫她知道,不敢給她雪上加霜。

    內院燈火通明,玉階生白露,秋月正當空。

    語嫣獨自坐在台階上,側頭望著天空。夜風偶至,庭院裡的樹搖落滿地的婆娑,舞蹈寂寥而淒涼。

    突然記起自己的母親。母親生前除了在宴會上獻舞,慣常的就是伴月起舞。小時候只覺得母親就似那月中的仙,根本體味不到母親的心境。每一次,她都會坐在台階上,看著母親的身影直到眼前凌亂,母親將她抱回床上的時候,她才打起精神請求一句:「娘,教我跳舞,好不好啊?」每一次都會得到母親的拒絕。

    母親不讓她學跳舞,說舞蹈繚亂人生,女人生來就不應該會舞。她到現在也不很明白母親的話,然而說出那樣話的人,怎能不經歷一場痛徹心扉的事呢?

    從小就被送給丞相夫人使喚,她明白母親就是不想讓她再成為舞姬。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要做舞姬。然而舞蹈猶如蝴蝶,已在她血液裡翩躚,要如何制止舞動的腳步?

    每次溜去後院看舞姬們排練,她都會忘乎所以,好幾次差點遭到了丞相夫人的處罰。那時總會有個眉清目秀的男孩會站出來,找各種借口將她領走,報償就是為他一人起舞。

    夜深人靜的時候,男孩坐在後花園的山石上,看她伴月起舞。涼風徐引,揚起四季花香,他醉了,她也醉了。從此,她的舞蹈只為一人。

    人前,她從來都是低眉順眼的,行為舉止從不出眾,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恢復本性,或翩如蝶或矯如燕。月光下,他的一縷笛音,她以笑回應。後花園的迷藏,同一個地方她藏了多少遍,他就是找不到,她不得不故意弄出響動,等待他的到來……

    這一輪月,流照了多少個春夏秋冬,當年的小男孩和小女孩都已經長大,長大的煩惱,幽微而迷人,但是因星夜螢窗下的傾訴,他懂她的,她也懂他的。其實,那只是他們有共同的憂愁……

    「燕燕。」一聲溫厚的叫喚,打斷了她的思緒。

    語嫣抬起頭來,對上一張沉著的臉,這張臉與她從小珍藏的那張臉,本沒太多的相似之處。這張臉上,瞳眸幽深,眉宇開闊,總是一副溫厚沉穩的樣子;而那張臉清俊飛揚,生機勃勃,光華奪目,似難以親近,敢於探手的人會知其溫度暖人。然而,兩張臉漸漸靠近了,是年少的成長所致,還是兄弟血緣的關係?她不知道,不知道該為這樣的變化喜還是憂。

    「怎麼了?」見她頂著自己的臉看,杜伯仁感到一絲不自在,上前一步拉起她,這才發覺她渾身涼意,不禁斂眸輕責,「燕燕,你這是在做什麼?身子剛好一點,要是落下病,不知君仲心疼,就是大哥……」

    凝視著她素淡的臉,杜伯仁一時頓住,感覺自己差點失言,輕歎了口氣:「進去吧。」

    語嫣愣愣地隨他進屋,這才感覺自己鞋襪涼濕。在水晶簾前轉身,淡淡看了杜伯仁一眼,她啟口道:「大哥,你早就知道我是燕燕,對不對?」

    與她面對面站著,杜伯仁沉默半晌,眉宇蹙了蹙,「燕燕,對不起。第一次在留王府見到你,確實沒有認出你來。語嫣和燕燕是長得相像,又是那樣不同……」

    眼前漸濕,語嫣吸了口氣,輕笑出聲:「或許,大哥也不願認出我吧?」

    杜伯仁解釋道:「知道你就是燕燕,大哥只能當做不知道,因為這樣對你來說也許更好。」

    「是啊,也許更好。失去了記憶,忘記了痛苦,一切就可以重來……」

    見她臉上淺笑嫣然,卻有一股哀痛正自她身上散出,濃烈得叫人難以忍受,杜伯仁心下一揪,對她說道:「當時不知你已經有了……君仲的孩子,否則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幫助父相阻止你們私奔,不會逼迫君仲娶飛虎將軍的女兒……」

    想起那些慘痛的經歷,語嫣再也止不住,決堤的淚水洶湧而下,她突然大叫:「夠了!」

    「燕……」杜伯仁訝異地看著語嫣,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從懷裡拿出手巾,木楞地遞過去,「燕燕,要恨就恨大哥吧。君仲沒有錯,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語嫣淚眼朦朧,轉向杜伯仁,聲音微弱,似疲憊不堪:「大哥,我累了。」

    看著自己沒人接的手巾,杜伯仁收回了手,忠厚的臉上顯出一絲苦澀,「好。你好好休息,山中郡的戰事很快就會結束,君仲很快就會回來。」說完看了語嫣最後一眼,轉身離去。夜風忽起,揚起他的披風,他原本偉岸的身影,漸漸染上了這秋夜的涼瑟。

    語嫣緩緩轉身,握住一串水晶珠子,水晶清涼,腳下漸移,彷彿用盡了平生的力氣,才進了臥室,水晶簾在她身後幽冷地晃動,來來回回,脆響漸漸虛弱。

    在窗邊坐下,看月光似霰,淚漸流漸干。

    「山中郡此時已是飛雪滿天了!」那年,那個少年望著秋月和她天南地北,惹得極少踏出相府的她開始嚮往長川大山,嚮往大漠無垠,嚮往驚濤拍岸,他答應帶她走邊海角天涯,那一刻她是多麼迫切,恨不能馬上動身。在南國花海,他看她如蝶翩躚,北海碣石,他們並肩面向波濤澎湃,大漠草長,牛羊成群,他們縱馬驅馳……

    後來,丞相讓他去了東楚國遊學,她再也不能與他朝夕作伴,每當月圓之際,月下起舞,那也許就是思念的姿態吧,她不知道是否和母親一樣的姿態,因為母親已經不在了。

    母親讓她找到那個「爹爹」,她並沒有放在心上。自從有了「二哥」,她已經不需要其他人了。她只需要想一個人,等一個人,等他回來,讓他帶她行走天涯海角,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什麼也不在乎……

    在相府,她名義上是丞相的女兒,丞相與舞姬一夜風流的結果,這樣的結果相府後院裡比比皆是,她又算得了什麼呢?

    從東楚國回來後,二哥終於答應帶她離開相府,從此雙宿雙飛,她以為一切終會完滿。未料那個月色如洗的夜晚,她很早收拾了包袱,一個人來到後花園的假山洞,那是他們約好見面的地方,她坐在山洞裡,透過石縫看向月輪,想著以後每一個月夜都可以與他共度,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四更天的時候,有腳步朝假山而來,她騰地站起,滿以為是他來了,走出洞口,出現在她面前的卻是另一張臉:「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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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十天度假,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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