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3桃花如面人已遠 文 / 書而不在
第二十三章：桃花如面人已遠
「鄭宇——」她突然記起他的名字。
這個名字鐫刻在她心裡，彷彿是在前世。前世裡，她喚了千百回，如何今世一開口，便是永訣？
不！她淚流滿面，撥開漫天的桃花，尋找他的蹤影，腳步飛快。
「鄭宇！」她撥開一層層落紅，發現了他的側臉，在桃花最艷麗的枝側，白袍黑髮，俊朗無儔。
她心中一喜，不顧一切地向他撲去，想要拽住他的袍袖，卻撲了個空，什麼也沒拽住，她狠狠地絆倒在地上，淚水與落紅匯成一條河流，不知要流向何方？
她趴在地上，再也見不到他的臉，天地萬物一片死寂，只有她的哭泣，魂斷神傷，無法抑制……
不知何時，一隻寬厚溫暖的手伸了過來，她淚眼模糊地抬起頭來，目光在觸到一道熟悉的溫潤之際，凝固了！
「鄭宇？」呼吸屏蔽，她怔怔地看著他，又看了看他的手，卻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動，他就會消失。
「元葳……」他跪下身來，將她擁入懷抱，輕輕地，靜靜地，他的聲音堅定而恍惚：「我會給你幸福，我要你幸福，……」
「不要離開我！鄭宇，只要你在我身邊，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她抓住他的衣襟，抬起頭來，卻見他慢慢起身，白色衣襟漸漸從她手中抽離……
「鄭宇——」她撲上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卻狠狠地摔了一跤，顧不上渾身上下撕裂般的痛，她傾盡所有力氣，追逐他的身影，一路蹣跚，一路流淚，萬水千山總成阻隔，她一次次伸手去抓他，又一次次錯過，手心裡空空如也……
……初春寒坡，浴血保命，大驚之後，她瞥見了他策馬急奔而來……
……雪夜歸來，她站在落雪絮絮的庭院，看著他緩步跨出書房滿臉震驚……
……快馬加鞭，她不顧一切地趕去上原，只知道他需要她……
難道這一切都是空的，都不曾發生過？不，不，她追尋了那麼久，怎麼能一切成空？
再一次爬起來，哪怕匍匐向前，只要那白色的身影還在前方，她就不會放棄，決不放棄……
手指無覺，她終於抓住了！
在星辰暗淡的海面，他和她雙雙墜入大海，從此生死相依。
他擁抱著渾身冰冷的她，朗笑著鼓勵她：「……給我生很多孩子……女兒會長得像你，秀美無雙……」
他信誓旦旦：「……海和天為證，來世，鄭宇一定會找到侯元葳，生生世世珍愛她，生生世世做她的夫君！斯誓不悔！」
「我要你的生生世世，你答應嗎？」……
沉浸在美好的諾言裡，她熱淚盈盈……
……
「鄭宇……」
「……鄭宇……宇……」
輕輕呼喚，聲聲動情，心痛如斯。
昏睡中，她眼角突然流淚……
「元葳！」雪守在一旁，見元葳流淚出聲，喜不自禁，捧起她蒼白的臉，手有些顫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啊，如夫人！」霽月趕忙湊前，激動之際禁不住鼻酸，「王爺，如夫人要醒了……」
雪點點頭，抬手示意霽月安靜，俯身在元葳耳邊輕喚：「元葳，元葳醒醒，鄭宇等著你醒來……」
如夫人醒來，大王必定高興！霓虹正要去請申屠釋，腳匆忙踏出門之際，剛好撞上一睹「牆」，「大王？」
申屠釋根本就沒有離去，聽到殿內動靜，急忙衝進來，待看清撞上的是霓虹，忙抓住霓虹的手問：「她醒了？」
霓虹點點頭，又搖搖頭，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啊呀！」申屠釋不耐煩地放開她，幾步來到元葳床邊，看到的依舊是她昏睡的容顏。
雪回過頭來，對申屠釋淡然一笑：「她會醒來！王兄，快傳國師……」——
她終是醒來了，腹中弱小的生命也保住了。
為了少刺激她，雪讓申屠釋暫時不要進來。申屠釋只能守在外面，聽她斷斷續續的哭泣，他心痛如絞。
她不想再見他了，她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
雪一臉疲憊，俯身看著元葳，握著她的手，柔聲勸道：「元葳，你一定要保重，為了腹中的孩子，這可是你和鄭宇唯一的骨肉啊！」
元葳聲音已經嘶啞，兩眼無神地看著帳頂，只嗚嗚咽咽地叫鄭宇的名字。
「如夫人，吃點東西吧，你這個樣子，東侯如何心安？」
霽月和霓虹一面幫著勸元葳，一面擔憂地看著申屠雪，希望申屠雪回去休息一下。這樣下去，以申屠雪帶病的身子，如何吃得消？
「王爺……」霽月扯了扯申屠雪的袖子，輕輕哀求。
申屠雪「噓」了一聲，沒有理會，仍舊微笑著勸說元葳，撫著元葳的臉，柔聲道：「吃點東西吧，我會帶你去見鄭宇。」
霽月和霓虹都訝異地看著申屠雪，這句話出自申屠雪之口，她們心裡頗覺不安。
大概是聽到了「鄭宇」，元葳突然將目光轉向申屠雪，愣愣地看著申屠雪：「鄭宇？」
申屠雪堅定一點頭：「是！只要元葳好好用膳，雪會帶你去見他，元葳可相信雪？」
元葳愣愣地看著申屠雪，一行清淚無聲滑下，她毫無血色的臉頰更顯消瘦，如風吹雨打後凋零的梨花。
久久地凝視著這個蒼白的男子，他眼中的真誠與溫和似曾相識，他沒有騙過她。
見元葳眨了眨眼，雪唇角一動，喜不自禁，忙喚霽月：「快拿粥來！」
申屠釋站在屏風後，看到元葳張口接受雪餵食，不覺心中酸澀，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用了半碗粥，又聽雪哄了她睡下，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霽月扶著雪出來，雪見到申屠釋，微弱地喚了聲「王兄」，便倒在了申屠釋身上。
申屠釋大急，抱起雪，趕緊喚國師來看。
「王爺只是太疲憊了，無大礙！」國師歎息了一聲，弓著身子自去開藥方。
申屠釋安排雪住在了瑤宮偏殿，每日只能讓雪進去安慰她。
幸好，她信任雪，不排斥雪。
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確定她已在熏香藥效之下熟睡，他才敢進去看望她，撫摸那絕代而痛心的面容，默默地致歉。
最終，她還是愛著那個男人；最終，他還是辜負了她的期望；最終，為了那個男人，她對他有了刻骨的恨……
不是愛，就是恨！
「也好！」心一緊揪，申屠釋輕輕撫著她的睡容。國師的藥很有作用，卻無法讓她眉頭舒展。
以前那麼喜歡她顰眉的樣子，今日方知，她的顰眉是這樣痛，痛徹心扉，他感同身受……
他痛著，靜靜地陪著她，徹夜無眠。
她醉人的臉，瘦了一圈。記得剛俘她進宮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在他眼裡瘦下去，那時以為她為相思而瘦，不知是有了身孕，他懷著不自覺的妒，竟不曾真正關心她！
自葳蕤閣與那個男子訣別之後，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再怎樣不開心也會照顧好自己，就好像在遵守一個承諾，對那個男人的承諾。如今，那個男人不在了，她還會守諾嗎？
她在昏睡中，拒絕任何進食，無論他怎麼餵她，她都水米不進。她的決絕，令他憤怒而心碎。
她，終究沒有愛上他！
她的心裡，只有那個男人。好幾次擁抱著她，他恍惚覺著她的心動，原來……都只是幻覺，是他的一廂情願！
申屠釋握著她的手，深吸了口氣。夜深之寒，寒透骨髓。他不知該如何給她溫暖，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他真的不如雪，不知該如何做，才能讓她活下去。
她本應該拔劍殺了他的。然而那一刻，她握著劍，直到手腳顫抖無力，她也沒有拔出劍。她恨，她痛，沒有人能夠幫助她。她是這樣無助，這樣折磨著他，一種別樣的折磨，比殺了他更令他痛不欲生……
晨曦出現的時候，他揉了揉眼睛，將她的手輕輕放回錦被中，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不捨。發如藻，鋪散一陣，襯出她臉色的蒼白，令他心疼不已。
白天守護她的，只有換成雪，她現在信任的，唯有雪。
身體尚病著，雪每天都會撐著過來。霽月和霓虹雖憂心他，卻不得不幫著他照顧元葳，漸漸發現，雪醒著的時候，只要不見著元葳，便會渾身病怏怏。
霓虹悄悄對霽月說：「或許陪在如夫人身邊，王爺可以忘記病痛……」
霽月歎了口氣。不知王爺對如夫人，到底是同病相憐，還是甘之如飴。之前國師說，王爺病情惡化減緩，想來與如夫人不無關係。王爺只有在如夫人面前，才會有那樣真實的笑容，真實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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