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1秋月冷清呈異彩 文 / 書而不在
第七十一章:秋月冷清呈異彩
這個秋天,似乎來得特別早,否則怎麼中秋過後才幾天,就已經北風蕭瑟了?
也許是天公把舊年未盡的秋意,全都加給了今年吧。
清秋冷落,最不堪離別。然而,離別,為何總在秋來時?
昨夜的楓葉為何醉,莫不是離人淚?
山一程,水一程,送過一程又一程。不捨,又何止是不捨?
天空淡遠,萬里無雲。秋風從山影模糊處吹來,不經意間,吹得重巒疊嶂更加沉重了。
「的的」馬蹄聲,馬車轆轤聲,逆風傳來。驛站裡的人聞聲,都來到驛道旁觀望。
不久,寬闊的驛道旁,果然停下了十幾輛馬車,跟著幾十人馬。
「回去吧,孩子。」侯侯走下馬車勸阻,「再不回去,天黑前你們就趕不回府了。」
元葳下馬,扶著父親的手臂,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父親放心,我們馬上就回。」
侯侯夫人被鄭宇扶著走下馬車,神情冷淡的樣子,微微歎息了一聲:「就送到這裡吧!葳兒,別讓母親傷心。陵都那邊會有人來接,以後有空,記得去看望我們兩個老骨頭。」
知道母親想輕鬆地離開,不願讓她和鄭宇送他們出東楚國,元葳只好順著母親的意思,故作輕鬆地一笑,「母親,以後我和鄭宇說不定也會搬過去,與你們同住。」
「好好!母親求之不得。只是現在你們暫且回去吧。」侯夫人終於露出一絲笑容,轉身又對鄭宇囑咐一番,「葳兒以後就拜託你了!這丫頭從小不在我身邊,我沒好好教導她……」
鄭宇給他們行了大禮,鄭重保證:「岳父岳母請放心!當初承蒙成全,小婿感激不盡,定終生待夫人好,不負二老厚望!」
「好!」侯侯俯身扶起鄭宇,風采似依舊,眼角的線條卻溢出了滄桑。他看著鄭宇,輕歎一聲,「對你,老夫一直很放心!」
元葳也給父母下跪,強忍著淚水,看馬車轆轤遠去。
驛站外,觀看的人唏噓感歎,都在猜測這是哪家遷徙,隊伍如此浩大?
揚塵落盡的驛道上,秋風簌簌,揚起兩人的衣袂。兩匹馬兒也在秋風裡靜寂下來,似乎在追憶著什麼,抑或也為同伴送別?——
昭郡侯府,花園的望月亭。
依然朗月稀星,然而月色已變得冷清,月亮也像被烏雲舔缺了似的,不再是圓月。
月圓月缺,盈虛有數。萬物有常,萬物卻又無常。不經意間,一切已悄悄改變,叫人是微笑,還是歎息呢?
元葳不知道。只是無意間讓清冷的月色侵入了心底。
亭外拂來的風,似無聲無息,吹動她單薄的身影,更顯得單薄。
亭內,她抬頭看著秋月,亭外,那個溫潤如玉的人看著她。
感覺到背後的溫暖,元葳知道是他,緩緩回過頭來。
此刻除了他,還會有誰?
「鄭宇。」看著他為自己系披風,神情專注,元葳輕輕一笑。
鄭宇握緊她的雙手,凝視著她,「不想笑的時候,不要勉強自己。」
元葳對著他,還是輕輕一笑,似乎笑已成了習慣,她只能以笑來對付一切。
「傻瓜。」她笑著比哭更讓他心疼,鄭宇歎了口氣,將她擁入懷裡。
元葳將臉埋在他懷裡,甕聲說道:「你不希望我哭的。因為,有你在。」停頓一下,她抬起頭來,「鄭宇,幸好我還有你。」月下,她眼神淒美。
鄭宇一震,攬在她腰上的手一緊,看著她,眼中似愁似歎。輕輕撫著她的臉,在她的額頭親了一下,他溫和說道:「真是傻瓜。你不止有我,還有你的父親和母親,還有你的三妹妹,還有你陵都的親人……」
「可是能一直陪著我的,就只有你了。」知道他想驅除她心中的感傷,但是她一向就不是個樂觀的人,無法真正豁達地面對一切。
「就像最終陪在母親身邊的,只有父親。」
鄭宇沒有說話,在她臉上輕輕吻著,想吻去她心底的淒涼。「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生生世世在一起,你會不會厭煩?」他眼中溫情脈脈,深情款款。
元葳輕輕搖頭,怔怔地看著他。月光下,他的臉泛著玉的光華,他的眉目在這淡淡夜色中氤氳出動人的神采。
內心酸楚和幸福交織,她柔腸百轉,一時無法分辨,到底是什麼死死壓在心底,萬般複雜。
元葳沉默著,與他對視良久,轉頭望向天上的月,想到了什麼似的,她微微一笑:「陵都是父親和母親相識相戀的地方,也許在那裡,他們會開心一些。」
對著月亮,無論是圓月,還是缺月,人總是容易說出自己的心事吧。邊回憶邊訴說,不用思路,也可以娓娓道來,身邊傾聽的人,只需靜靜地聽。
是夜,她說了很多。說她的父親和母親——他們年輕時在陵都的風花雪月,他們廝守的幸福和近年的苦痛;說她的兩個妹妹——兩個美好如斯的女子得到老天眷顧,遇上愛她們的人,卻也免不了人生的劫難,一個魂消香斷,一個亡命異國;說她從小生長的陵都——她的少年生活,她的外祖母,表哥,一大堆表兄弟表姐妹,晴晴,還有在涵雍學舍認識的陳其昌……
她說了很多很多,在清冷的月色中,對著他。
生命中的許多人和事,她就這樣淡淡敘述,沒有哀歎,沒有淚水,只是閒話家常。她絮絮叨叨,說給心愛的人聽。
鄭宇注視著她唇角的微笑,卻深感她的無奈和哀傷,彷彿又看到陵都桃林邊那個獨坐水邊的女子,夕陽籠上她的臉,看不太真切,但她身上散發的絕世孤獨,混合著哀憫、眷戀、愛和良善……那種複雜,深深地吸引了他,打動了他。
然而她隱藏得那麼深,稍不留神就只能看到她一個飄逸灑脫的背影。
從未想過該如何走入她的生命,鄭宇卻已經走入了。成親一年多來,與她聚少離多,他深感遺憾。然而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盡量博取她的笑容,因為只要她笑了,他就會很滿足。
起初不甚瞭解她,而她是極隨和極善解人意的女子,他希望她笑,她從來沒令他失望,以至於他分不清那些笑容是出自真心的。她心裡何時有了他,他也不是很清楚。
少年時,他一心向學,無論文武,都愛鑽研,以致後來為了深究學問而周遊列國。說到底,他起初也是個單純之人,幸而天資聰穎,又兼嚴於自律,似乎從未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
他懷著天下學子的心思,漸漸地也有一般學子的喜與憂。生逢亂世,他知道很多事是不合理的,需要改變。母親亡故,他也結束了求學生涯,毅然投身軍隊,在殺戮與死亡中掙扎,於痛苦與危難時負重,他迅速成長,漸漸地堅定了一生的理想。
從最初的普通士兵,到軍功顯赫的東將軍,以至現在的東侯,這一路酸甜苦樂,只有他自己知道。很多時候,他都會忘記自身的幸福,因為所面對的遠比個人幸福沉重千百倍。
早起練劍的時候,輕輕放開懷中猶睡的人,片刻留戀於她恬靜的睡顏,他會想是她教會了他什麼是幸福,就如此刻,他凝視著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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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