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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 文 / 胡少龍

    五十二

    西瓜無籽圓溜溜蹲點隊員逸悄悄

    東荊河灘上的萬畝西瓜田里象魔術師變幻著魔術似的,在金色的陽光下一眨眼就均勻地布上了一個個墨綠色淡綠色的元寶。林子安整天穿著兒子上高時穿過的那兩件紅白花格的襯衫,將自己在單位上穿的灰色襯褂留著,早晚都要在這金沙灘邊轉悠一圈。他一邊聽著耳機裡傳出的新信息,及時瞭解外面世界的異彩繽紛,把這個與世隔絕的村野與飛速發展的外界聯繫起來,加工後向村民們及時傳播,以不致於顯得自己孤陋寡聞。他還一邊象無籽圓寶的守護神似的不讓外人殘害式掠殺它們。他那住戶隔壁的整天忙裡忙外的村婦,叫謝朔姣,在給成長著的惹人喜愛的無籽西瓜蓋著草稻,像撫著自己的孩子生怕它遭風吹雨淋,日頭曝曬似的。她總見著林子安在田邊漫步,就對他說:「老林啊!你不必擔心著,這些西瓜又沒有長腳,不會自已逃跑的。」林子安摘下耳機,稍微笑了下,說:「我知道,你們現在都很守規矩,沒有誰來愛小便宜偷的,沒有誰來做那不乾淨的事的。」謝朔姣又說:「在過去還是有,我姆媽屋後一園尜菜一夜被鄰居偷光了,連夜醃到了罈子裡去了,一點印跡都沒有。也難怪呀,饑荒起盜心麼。」尜菜是沒有病蟲害,生長最旺盛,用於做水醃菜的蔬菜,是那時做菜飯吃的好食料。林子安忙說:「不對,謝伯,都不是餓肚子的年代,都去偷那偷誰的去,再怎麼說偷盜總是違法的。」他重新插上耳機又說:「我住到你們村都這些天了,我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幫不上什麼忙,我就是閒著沒事,到處轉轉吧!」他說著就向東南邊走去,謝朔姣也忙著自己的農活去了。

    這天,謝朔姣摘了第一個自己認為已成熟好了的青皮無籽西瓜,送到林子安的住戶家,笑嘻嘻地說:「給你們嘗嘗新,看甜啵?」顏醫生的老婆響亮地說:「街上都已經有賣的了,一塊五角錢一斤呢,這個瓜少說也要值一二十塊錢的,我不能白吃,還是給錢。」她朝那間醫務房裡喊:「你爹,給錢哪!」謝朔姣大方地說:「就只當田里少結了一個,沒什麼大不了的。再說老林是縣城的,還稀罕著一個西瓜。」林子安把目光從雜誌上移向她們,但仍沒有說什麼。顏醫生的老婆的去廚房裡拿來菜刀,再又把西瓜拿去洗了,她麻利地持刀,將瓜切得脆響脆響的,立刻鮮紅鮮紅的水盈盈的瓜瓤顯現在人的眼前,香甜的瓜味直撲人鼻,她將第一丫西瓜遞給林子安,說:「老林,別客氣,吃吧!吃了還有呢!」他們正吃得上味,那植瓜的技術員老楊來了。老楊帶著被日光烤得黑裡泛光的笑臉,帶著美滋滋的喜信來到顏醫生家,他謝絕吃瓜,告訴他們說:「明天漢口老闆一早來田邊調瓜,一塊二角錢一斤,我特地來通知你們的。」他再轉向林子安說:「林主任,在這裡可過得習慣。」林子安丟下一塊西瓜皮說:「有什麼不習慣的,不都是人麼,鄉親們祖輩都休養生息在這東荊河畔,創造了這裡的家園。」謝朔姣呷著口瓜瓤說:「晚上有彩電打伴,還有公主、格格的。」林子安說:「其實那些皇帝劇、格格劇、公主劇,我看就那麼回事。」謝朔姣說:「我們縣城人不喜歡電視上的,要喜歡舞場裡現實的。」她笑後又說:「從電視上看,好像過去的皇上比現在的總書記還好,演得多有人情味多麼關心老百姓呀!」林子安說:「什麼叫假戲真做,這就是假戲真做!就是那個二月河為迎合老百姓的心理而加工的藝術品。」顏醫生是個好客之人,忙完了醫務,便到這邊堂屋來,熱情招呼老楊:「我們的楊恩師,稀客!」老楊說:「我幾乎天天來,不天天都稀客。」顏醫生去拿起一丫西瓜遞給老楊,並說:「那當然羅,就是老林住在我家裡,還不天天都稀客。」林子安認真地說:「千萬別把我當稀客,那就是見外我了。」顏醫生吃了西瓜,又安排老婆到村頭小賣店去割肉稱魚,還把那搖擺慢行的洋鴨殺了一隻。洋鴨並不是國外進口的鴨,是本地從外地引進的,因為它行走緩慢,又叫排鴨。排鴨全身黑毛,還可以飛行,它的肉質鮮嫩,吃了不會增加脂肪,是農村招待貴客的上等佳餚。顏醫生挽留了他們的致富恩師楊技術員吃飯,也改善了下老林的伙食。

    林子安駐村已經一二個月了,對村裡的百姓和環境都熟悉了許多。他想趁著這人緣和睦的機會,開個村組幹部會,對縣裡工作團安排的化債換據工作研究部署。儘管工作團安排了很多工作,縣委郭書記在動員大會上大一小一再一的提了很多要求,憑他這一二個月來的工作體會,絕大部份都是務虛的,只有化債換據的工作最實際,最有工作份量。他進村的第一個晚上與顏村長和其侄子交談中就感覺到了這點,在近來與村民們的接觸中更證實了他的感覺,只有在化解債務的基礎上,不把農村矛盾激化,不出現上訪鬧事或死人的事,也就是工作組的工作在年底能接受縣裡的檢查驗收了。再說下來一趟,還得要替老百姓辦點實事,林子安把自己的想法和顏村長一說,村長就爽快地答應了,並說:「好,我們也是準備開會的,前天支書也說了,正好借工作組的力量,促促我們的工作。我們的收款任務還難得很呢。」林子安這才想起了村書記賀崇官。賀書記住在村西頭,相隔近一里路,自從林子安進村就是村長接待的,轉住戶也是村長安排,在他的心目中東荊村好像就是村長當家,支書並沒有對工作組的工作起什麼作用,林子安曾去村西頭找過支書一次,不過沒在家,沒有會到人。林子安又問:「我要不要去找下賀書記,和他也說說。」顏村長說:「我去說就行,他住得遠,你難得跑一趟的。」顏默山敢作敢為,說是就是,他到村委會裡,打開廣播喊道「夜飯後,全體村組幹部到村委公開會。」他連喊了幾遍,那洪亮的聲音讓聽貫了收音機普通話的林子安,還聽不出是村長的聲音,也沒有完全聽清楚那喊話的意思。不過,廣播一響,全村人都能聽到,甚至在風大時,順南風南邊鄰村子裡的人都能聽到,順北風北邊鄰村子裡人都能聽到。

    村委會就設在村小學,圍牆圍著個大院子的小學。前幾年,上面抓九年義務教育抓得狠,將其改名成了「完小」,村裡還投資將一棟平房改建成了四層的教學樓。說投資村裡又沒有積累拿出來,其實是用高利借的款。高利借款也確實能解救村財務的燃眉之急,但也給村裡背上欠債的包袱。村是大家的村,是村民的村子,包袱其實是村民背的,羊毛出在羊身上麼!小學原還剩一棟平房,有八間,作為了廚房、柴草房和老師的午間休息室兼辦公室,老師們不在一間房子裡集體辦公。老師們都還是本村或附近村子裡的人,一放晚學學生們鴨群似的歸家,老師們也都各回各家去了,只有一個燒火做飯的婆子孤守著空曠的學校。她是村裡老支書的遺孀,子女們都成家自立了門戶,是村裡為了照顧她,特地安排到村小學給老師們做飯的,每月還有百多元的報酬。小學與居住的人家隔開著,入夜後儘管繁星閃爍,蛙鳴蟬唱,學校裡總顯得那麼清聖而又孤寂。林子安吃了夜飯踏著銀色的月光夜路,走進這廟宇般的聖地,仰頭見教學樓的三樓村委會辦公室裡已亮著燈,他上樓進屋,見賀書記和顏村長已經先到了。顏村長叫他坐,然後說:「顏醫生是個大好人,住在他家比哪家都好!你說是吧,老林。」賀書記接過話說:「老林到我們這裡是來受苦的啊!縣裡也真是的,不知把你們趕下來做什麼!」林子安想和支書分辯,難道是自己來錯了不成,但又一想,沒有和他們計較,只好若無其事地說:「是的,顏醫生的劉奶奶也不錯,知道我要開會,特地趕早做了夜飯。」他接著轉了話題說:「書記村長都在,今天一定要把化債的事安排好羅,縣裡馬上要搞第一次檢查,再不開始搞,遲了就來不及了。」他這話一出口,書記村長都忌諱似的屏住了呼吸,他們心想,這個螞蜂窩是捅不得的,不化債與化債都還不是東荊河村的人,還想升成國家幹部不成,再說你老林也沒法解決。

    通知說「夜飯後」就是他們開會的準確時間。俗話說,「夜飯有一餐,就等月發亮。」尤其在夏天,日長夜短,農村農活忙,就是不忙已是傳統形成的「九三九」的倒三餐。林子安也還能適應環境,他是個委曲求全的人,在單位上,為了企業和苦難職工的利益,作為弱勢群體負責人的他,求人家有職有權的部門開綠燈辦事,經常賠客敬酒喝酒,寧可自己喝得翻胃,喝得胃穿孔,硬是逞能堅持著。他們聊著聊著,村組幹部陸續來了,會議由賀崇官主持。賀崇官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比林子安要小上十歲,可是從臉像和神態上看,卻像比林子安年歲還大。林子安以工作組的名義先行講話,他很正板地說:「我進村後,這是第二次參加你們的村組幹部會,那第一次是見面會,只說了些客套話,我在這裡也看到了,你們都很忙,起早摸黑地趕著家裡的農活。這次會,我們工作組是要開展實質性的工作了。」他接著介紹了河南南街村發展集體經濟、搞外圓內方的經驗,特別強調指出,大縣沒有一個出點名或發展得像樣兒的村。他最後分析說:「我看,關鍵是我們要不能安於現狀,要居安思危,開拓進取。比如說債務問題就是阻滯我們村級經濟發展的枷鎖。這次根據縣委安排的全縣農村化債工作,要從我們村組幹部帶頭做起,首先主動把自己高息借款的利率降下來,把借據換過來,縣裡檢查組是要看換過的借條的。我就講這些,你們都表個態,說說看法。」接下來是顏默山安排工作,他也只是抽像地說了化債的事,重點安排的是哪家哪家夏征的欠款,怎麼借款購油、抽水抗旱的事。再接下來是參會人員發表各自的看法,村組幹部共計十二人都在場,有人提出來說:「剛才林組長講了很多,我看西瓜銷售形勢較好,要抓住這個機遇,把夏征的欠款收起來,不收齊影響了交款的戶子,到秋征就無法進行了。」也有人說:「這息降不得,要降除非縣裡拿錢來補貼。」這話象下撇腳馬將了林子安一軍,會議的氣氛顯得沉重起來,

    問題越扯越明確,矛盾越扯越深入,工作組的工作難度也就越來越突出。林子安覺得不能任其橫說,便攔住大家你一嘴我一舌的話說:「縣財政都虧了一個億,有錢撥下來,還要我們來做什麼工作!」會計忙搶著話說:「林組長,這息降不得,那些債主要吵上你的門的,吵得顏醫生不安逸都要趕你走的。借條都是白紙黑字寫明的,村委會又不能像企業關閉破產,把債務都蹬掉。而且,條子上面都有書記村長的簽名擔保,,若降息,那不撤了他們的屋,殺了他們的兒子才怪!」林子安發了點脾氣說:「這些欠款是你們的子孫都難還清的,村裡沒企業,提留收不到,群眾牴觸情緒大。利滾利,息加息,水裡背被絮越背越重啦,這怎麼了得!」顏默山在這關鍵的時候接話說了:「你林組長也不擔心很了,我們年年天天都過來了。我看這樣,萬一上面要來檢查,要會計把那些欠債重寫幾個借條,按銀行利息填寫,搞幾個人簽字,應付檢查,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保管他們有看的,保管你林組長能過關。」林子安一聽這話,怒氣沖沖地說:「你們把我當日本人哄!不是縣裡的安排,我林某有什麼和你們過不去的。縣裡是為你們的好,我也是為你們的好,我一個大活人,四十多了,在你們這裡都是做爺爺的了,要我來裝聾賣傻,休想!」賀崇官也火上了,皺著眉頭,不知是衝著誰沒好氣地說:「正經的收款子的事不搞,扯個換屁據。散會!」夜已深了,村組幹部會就這樣毫無結果的不歡而散了。

    清晨,露水晶晶。林子安照樣插著耳機,聽著收音機節目,在萬畝西瓜田邊轉悠,眺望天邊發白、發黃、再到發紅,一個火球冉冉地冒出地平線,冉冉地升起,金光普照大地,氣勢磅礡而輝宏。他有些眼花,便轉過臉去,在碧波的田野,已有了五顏六色的莊稼人在摘起成熟的西瓜了。可他的腦中還在思慮著昨晚村組會的情形,憂慮著農村債務的矛盾。這時,兩輛大卡車已滋滋地開到了田邊的大路上,楊技術員嘿嘿地帶著那購西瓜的老闆來見林子安,林子安也迎上去。其實那漢口老闆並不像電視上的老闆那樣有派頭,原來他也不過就是農民闖市場闖進了城的老闆,和這裡的莊稼人沒有二樣,和鄉野的土地房屋差不多顏色,人和物都協調著。不過,老闆的眼睛還是很精靈精靈的,說出的話裡帶有經濟頭腦。不一會,顏醫生過來,把林子安招到一邊,悄然說:「昨晚的事知道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和他們是對立的。」顏醫生和他在一起也是話語不多,他說了這句不多不少的話,便等待著林子安的話。林子安輕描淡寫地說:「也沒什麼。」林子安想,要不要緊,還在於單位,單位上沒有工資發,一家要過日子,那方是最要緊的,現實情況下是各自打掃門前雪的時候。顏醫生又說:「我已經知道有的群眾說了,這買西瓜的錢就安心先交了村裡的款子,不把你的工作組為難。至於換據的事,我帶個頭,我就有二萬塊錢是兒媳外出打工掙的錢,給村裡墊著,我這兩年沒有交款子,就都是用息抵的。」顏醫生說話的神情是誠心誠意的要幫他,儘管顏醫生是把林子安當成他家的一份子,因為吃住都在他家,當成他生活和事業中一份子,他要與他榮辱與共。然而,林子安覺得這化債的矛盾還牽扯到了自己,自己在顏醫生家不是短暫的住家過客,還要吃住到年底,就有了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難道,這也是人與人相聚的緣份吧,人有了緣份,一個人就願意為另一個人去做一切,甚至犧牲一切的!林子安有些進退兩難了。

    西瓜老闆的車上還事帶來了磅秤,他親自掌砣,由一助手記帳算帳,然後由他親自支付錢給農民。那一疊疊百元、拾元、伍元的錢沒有挪動號的響噹噹的能劃開人的肉口子流鮮血的新票子,簡直能讓人咋舌。它是農民用汗水和心血換來的證明勞動價值的符號。然而,西瓜出手了,換回的票子怕刺手似的也出手了,鄉鄰們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顏醫生的倡議,由他經手統一收著這些悉悉作響的新票子,繳納村裡的款子。顏醫生很能救死扶傷,鄉鄰們傷風感冒,手腳劃破皮或被蛇咬,或家庭內戰打得流血等等應急小醫,都能得到他的熱情醫治和心靈撫慰。不要小看這些小病傷,偉大的國際主義戰士白求恩,不就是劃破小皮導致血液中毒而為中國人民的革命事業獻出了寶貴的生命。鄉鄰們自然也很尊敬他,他的話在鄉鄰們中才有那驚天動地的號召力。顏醫生還對那些偷雞摸狗的土油子以當面責斥,鄉鄰們稱他是逢善的不欺,逢惡的不怕,他在鄉鄰們心目中的印象是胸襟袒蕩,剛直不阿!加之來了個寬容又沉默少語、尚能體貼人情的林子安住客。

    「嘁嘁」的手機聲響起,在村野鄉下能晌起手機聲也是值得興奮的事,林子安打開殼蓋一看,1397219688的號子,是駐謝家村的隊員打來的。對方說:「林主任,我愛人為了租門店的事與工商部門的人扯了皮,一定叫我回去一趟,我想請個假。」既然是關於職工家裡吃飯的大問題,林子安毫不猶豫的批了他的假,說:「好,你去吧!」請假的隊員是他同單位的業務股長,叫蔡其明。蔡其明准假回縣後已經四五個日子了,還沒有歸隊,而且鎮裡工作隊通知,縣裡下星期要檢查驗收化債轉據工作的落實情況,如果過不了這關就得長駐「沙家濱」。林子安焦慮著,只好撥通了蔡其明的手機。蔡其明很聰明地說:「林主任,我正要給您打電話的,我準備去深圳打工,可能不能陪您駐隊了。」林子安的心涼了半截,還是說:「能出去闖是好啊,是不是牢靠的。」蔡其明進一步說:「是我舅兄在那裡辦的玩具廠,讓我去給他跑業務,去年他就要我去,我一直下不了決心,眼下左思右想,只有這條出路了。」林子安一想,單位也是朝不飽夕,也不能誤了大家的生計,再說蔡其明已立志要走,也沒有信服的辦法能留下他。便說:「其明,是不是讓農村工作嚇得想逃避現實喲,你這一著夠威力的,就是無聲的回絕。」蔡其明笑了說:「您這是笑話我了,我哪能想到那麼深層次的問題。不過您說的也是在理,您可要留點心,不要把自己也陷進去了。」林子安說:「謝謝你的好意,你去深圳當了大老闆,我再給你去打工。對了,你得跟孫主任說一下。」孫主任是他們單位的一把手,其實蔡其明早已和孫主任說定了的,便說:「知道了,謹記您的教誨。再見了!」林子安依依不捨地關了手機,彷彿一下覺得孤寂起來。在這個節骨眼上,誰來做好謝家村的化債轉據工作呢?況且自從張冉村因負擔問題死人後,縣裡工作團採取內緊外松的策略,對他們盯著更緊了,工作隊員不得隨意脫崗和調換。昨天傍晚前,工作團還電話查過他的崗,讓他用顏醫生家的座機回的電話,連夜他老婆打通他的手機告訴他,電視上通報了工作隊員脫崗名單,沒有他們系統的。至於蔡其明脫崗多日了,是林子安這個分隊長一肩擔過了,說蔡其明的老母不好請假二天,按照縣裡規定只能半個月回家一次,休假二天。

    家醜不能外揚。單位來的工作隊員脫崗外出打工了,暫時又沒有人頂上,林子安知道單位有難處,抽出一個人就多一份開銷,也就沒有找孫主任要人,只好瞞著工作團。縣裡查崗,他又編謊話說:「我們剛在一起吃晚飯。」到了回家休息的日子,林子安先到單位找孫主任,想對蔡其明的事碰個頭。他一進縣供銷社的機關辦公樓,只有辦公室的門開著,那個守廟的和尚辦事員告訴他:「前天,孫主任因為基層的退休老人找他要工資,抓了他的胸襟,氣洶洶地說他沒有能力,別佔著茅廁不拉屎。孫主任一氣之下,提了公文包回家,自我辭職不幹這個窩囊主任了。」林子安一聽,更覺得問題複雜嚴重了。他回村後,只好繼續瞞著工作團,自己挑起謝家村的工作,親自到謝家村幫助落實轉據工作。謝家村的主要幹部也認識他,在周家總支開全責任片的村幹部大會時,聽他講過話,他還去瞭解蔡其明在村裡開展工作的情況,在謝家村吃過一餐飯。林子安在獨自去謝家村的那條小路上,想到了往日與蔡其明伴行的情景,有說有笑,有樂有趣的。此時,蔡其明已遠去深圳,就想到了大學語文課上詩經中的『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作者,在那個遠古的原野倍感寂寞所表現出的依戀友人之情。林子安走了半里多路,惡毒的太陽烤得襯衫已汗濕,連褲檔裡都已經濕沾沾的了。他記起昨天翻看農曆,天氣已進入中伏,今天是六月二十一日,陽曆七月二十二日,是大暑了,還是星期六雙休日,但不是工作隊規定的回家日子。他一路喘著氣,心想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大暑——酷暑矣!林子安帶著的責任感勝過了寂寞感,不停步向前走,眼前就是可以棲息的謝家村落了,那裡有遮陰的樹林和陰涼的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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