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文 / 荒辰
「好了,蕭影,快說說你和崎雅夜選上沒?」琰燼看蕭影和蕭凌一眼,有些好笑的問道。
「呃……從現在開始,我就是藍迪斯學院的老師了,和迷迪斯一樣呢。」蕭影輕笑著道。
猶記得那日,迷迪斯突然出現在小山丘,並且帶他們從容離開禁忌時空,蕭凌雖然不知道迷迪斯到底是什麼身份,但隱約的,他也感覺到了迷迪斯的身份必定不簡單。
可蕭凌並沒有多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需要自己的空間。
迷迪斯為了他以身犯險,不惜得罪那個天使家族,那需要多大的勇氣,連蕭凌自己都沒底,似乎很早以前就聽琰燼說起過,那個影巖,是老師曾經的對手,即便是如今的老師都不是影巖的對手,更何況是迷迪斯?
驀然間回首,蕭凌忽然記起迷迪斯對他提起過的迷亞,或許,正是因為迷亞,迷迪斯才會幫自己的吧,不顧一切的幫自己。
夜了,淡淡的月光輕飄飄的灑在那倚在宿舍欄杆上的少年身上,他睜大了眼睛,定定的注視著夜空之上那輪滿月,心中卻是有著太多的東西在疾速流動著。
目光掃了掃無名指上那枚銀色的戒指,蕭凌忍不住輕笑了一下。
「小傢伙,這麼晚……還不休息麼?」月光下,一道人影朝自己走了過來,聽到這聲音,蕭凌忍不住又是輕笑一下,道:「你不是也沒睡麼?」
「是啊,不過凌兒……你經常這麼晚出來看月亮麼?」蕭影瞟了瞟蕭凌,在他身邊站定,兩個人,就這麼站在宿舍的過道上。
「可能吧。」蕭凌忽然間有了幾分失落,淡淡的道:「其實也不是經常這樣的。」
「凌兒,可以……告訴我,以前,你……在滄旭大陸的事麼?」似乎是小心翼翼的,蕭影輕輕的問出口。
下一刻,蕭凌面上的笑僵硬了一下,然而很快,他臉上又再次恢復了稚氣的笑:「其實,有什麼好說的呢,都是過往,過去的,還提它幹嘛?」
那樣的話,令蕭影莫名的心疼,他笑了笑,岔開話題道:「凌兒,想不想聽聽,我們的家族歷史?」
「家族?」蕭凌搖了搖頭,雙手抱住臂彎,道:「我哪裡知道呢……」
再次碰了釘子,蕭影也被這怪異的氣氛傳染了,他輕輕歎息一聲,在蕭凌對面坐了下來。
「那麼,你母親,影雅呢?」
母親麼?蕭凌的目光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了下去,他還是搖頭:「都是,過往。」
這一次,蕭影動容了,看向蕭凌的目光帶了隱隱的怒意,然而蕭凌那失落的表情,令蕭影到嘴邊的怒意緩緩消沉了下去。
「凌兒,告訴我,你心裡到底藏著多少東西?為什麼,你的樣子,像是,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信心?」蕭影強忍住內心的憤怒,盡量壓低自己的聲音,不讓蕭凌聽出什麼。
「可能是我真的太累了吧……」蕭凌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他內心深處,似乎總有著什麼東西,令他無法快樂,面對一切好的東西。
「內心裡,到底有著什麼東西呢?」蕭影身子是輕歎著,用手輕輕撫摸那張黯然神傷的臉,那是一張多麼多愁善感的臉龐啊。
「凌兒,上次你得到那東西,是什麼?」蕭影忽然岔開話題問道。
「一張普通的圖紙吧。」蕭凌輕輕說著,掌心在輕輕搖晃,他的心,也是隨之搖晃著,然而到底在顫動什麼,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哦,凌兒,早點回去休息吧,你這樣子,我真的很擔心。」見蕭凌不願多說,蕭影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
其實,那是四陵墓圖紙啊……
暗夜中,蕭凌輕輕抱住了肩膀,夜加忽然就出現在了他的身側,看著這樣的他,夜加不禁心疼的歎息一聲,「凌兒,你這是怎麼了?」
蕭凌不說話,沉默著,但他卻看向了夜加,眼底有著一抹說不清意味的東西,夜加不是傻子,蕭凌眼底那抹失望,他看的清清楚楚,可為何,他的眼神會那樣失望?到底是什麼,讓他失望……
「凌兒,這段時間,你真的很不對勁,告訴老師,你到底是怎麼了?」夜加輕輕坐到他對面,剛才蕭影坐的地方。
從這個角度看,蕭凌似乎真的很孤單,然而他看向夜加的目光卻忽然轉開了,然後輕輕一歎,自顧自的說道:「老師,您知道麼?在遇到你之前,我真的失望了,對這個世界失望了……不要覺得這話很煽情,但這一直以來,是我想要說的話,可為什麼,連您,都要那樣對我?為什麼?」
「凌兒,你到底……是怎麼了?」某種不好的預感忽然侵襲了身體,夜加不可抑制的顫抖了一下,蕭凌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他向來不開這樣的玩笑的,難道,是他的計劃,被琰燼告訴了蕭凌了麼?可是,琰燼根本沒有時間告訴他啊……
「呵呵,我怎麼了……老師,我真的,一直把你當,最信任的人,可為什麼,連你……都要害我……」淡淡的月光下,蕭凌斜倚在欄杆上的身形微微顫抖著,一縷血絲緩緩從嘴角溢出,他在笑,不過卻是那種絕望的笑。
「凌兒,你……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你說的話,老師都聽不懂?」夜加急了,蕭凌現在的狀態根本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和他說話,就像是在質問,令他心神不安的。
「那,光湮呢,光湮,您知道麼?」蕭凌望著他,像是一個人,仰視著一個神,那樣的目光,陌生也熟悉。
「你……」夜加怔住了,他果然還是記起光湮了麼?那麼,他到底還記得多少?他還知道多少?
蕭凌釋然的笑了笑,道:「老師,其實,我的記憶,一直保存著一些零碎的記憶……在烏澪山的時候,就有了這種記憶……」
夜加張了張嘴,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感受到弟子內心的失望,心底的絕望。
蕭凌卻不在意的笑著,道:「那次,我只隱隱約約記住了光湮這個名字,但是其他的,我卻一個也記不得,但隨後,我沒有再聽您提起過光湮的名字,甚至是光湮這個人,那個時候,我只當是一個小小的幻覺,不是真實的……可我終究沒想到,當我昨天拼盡全力和珈音老師對戰的時候,卻意外的想起來……光湮,是您最鍾愛的弟子,而轅浩,不只是您說的那般簡單……」
「凌兒到底還是凌兒,你真的超出了我的預料之中,你還是記起來了麼?」夜加的語調忽然有些冷,看待蕭凌的目光也變得高深莫測。
蕭凌內心一陣失望,不,這已經是絕望了,他輕吸口氣,問道:「老師,什麼都不要瞞我了,我想要知道,這一切的一切。」
「知道麼?」夜加忽然歎口氣,,目光直逼蕭凌:「轅浩也曾這樣問過我,但事後,他並沒有好下場,只不過是運氣好,脫離了我……」
「我知道,其實,您一直以來給我的丹藥,都是有著某種效果吧?只是效用太慢,讓人根本無法察覺對麼?」
「凌兒,有時候,我不得不承認,你真的……很聰明,可事實證明,越聰明的人,越是危險。」夜加的手在輕微的顫抖著,然而僅僅只是片刻,就又恢復如常。
「光湮……」蕭凌輕輕的提起這個名字,兩個字,卻彷彿針一樣,刺痛他的心。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夜加忽而笑了笑,問道:「凌兒,知道為什麼我的銀碧只是排名第六的碧火,卻能夠令人聞風喪膽的原因麼?」
蕭凌沉默了一下,移開了目光,看向那滄冷的月:「因為,銀碧也是變異碧火,對麼?而且……還是雙變異,對麼?」
那樣平靜的話從弟子嘴裡說出,然而夜加卻足足愣了一秒,繼而苦笑道:「凌兒,我真是看錯你了……你居然連這個都知道,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
「呵呵,其實說起來,我也是機緣巧合想通了這點,當初碧落輕塵和赤星炎吟融合,變成逝星火蓮,我就發現了一些跡象,您的碧火表面上看去只有一種顏色,然而仔細看,卻能發現,那裡面的顏色,竟是有四種之多,所以那時我就已經判定那是變異碧火,可是很快,我發現您的碧火色澤和我的碧火變化太大,很多地方根本不相似,即便是融合了排名第四的碧火赤星炎吟,直到,我得到毒火。」
「在吞噬毒火的時候我並沒有想到這一點,然而在兩種毒火融合後,我再試著將碧火也融合起來,答案果然不出所料,融合後的兩種雙變異火焰和銀碧的色澤終於是相差不大,不過,我卻知道,這是我的實力和您相差太大,如果我的實力真正變強,要對付您,恐怕也不是難事了。」
「那麼凌兒,看來這場仗,你是打算和老師比下去了?」夜加挑了挑眉,眼底有著淡淡的冷意,這個弟子,果然不是他能把握的,他居然想到了如此之多。
「我敢麼?」蕭凌輕輕笑出聲來,就像平時開玩笑,然而唇角的鮮血卻越流越多,染紅了他的衣襟。
夜加卻沒有注意到,他也將目光看向了夜空,飄忽不定:「我的碧火的確是雙變異碧火,但我只有銀碧,其他的碧火,都是我三個弟子的。」
「光湮是我最早收的弟子,也是我疼愛的弟子,他的實力和天賦甚至不低於我,只是進入修煉期兩年,直追當時天靈七階的我,然而對光湮的晉級我並不覺得有何不妥,但他卻變得心高氣傲,甚至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唯有我,仍是他尊敬的對象。」
「晉級天靈後,他不斷尋找不讓他寂寞的人對戰,那樣一直不停的招人對戰,最終落敗,敗在一個外大陸的強者手中,等到他回到我身邊的時候,人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他嘴裡流淌著血,不停的對我說著對不起,當時,我就決定一定要留住光湮的生命,所以,我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吸取別人的碧火,並且聚齊六個之多,才能拯救靈魂,為了拯救光湮,我先後找到了轅浩,然後是明闐,最後,是你!」
「在我找到轅浩的那個時候,光湮還沒有被邪魔附身,他如同一個活死人,靜靜的躺在曾經拜師的竹舍裡,可是大陸戰爭爆發之後,也就是轅浩死的時候,我得到了他的碧火,然而正是那個時候,光湮的身體被搶佔了,他的意識還殘留著,然而身體卻被邪魔控制著,他還回到了帝天盟,接手我一手創立起來的帝天盟,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可為了拯救光湮,我不得不沉默,讓一切發生著,而我只為了心中的願望去做著……」
「記得琰燼也曾勸過我幾次,光湮已經死了,他不可能再回來,可我真的,希望他能回來,所以,我的計劃不能停下,凌兒,我必須得到你的碧火!」
「得到碧落輕塵的時候,你就有能力拿走啊,可為什麼不拿走呢?」
「因為那個時候的碧火還沒有馴服,也沒有得到靈氣的提升,必須要由一個人煉製之後,我才能取走,但是取走碧火,也相當於取走了碧火的一切修為,就如……明闐,他失去碧火之後,就連修煉碧火的體質都沒有了,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當然,強勢,也算不錯呢。」
「原來如此,呵呵,這樣說來,遲早有一天,你也會這樣對我的吧?」蕭凌又笑了,然而血液侵濕了唇角,血腥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著,彷彿毒藥,侵蝕著他的內心。
夜加看了他一眼,還是笑了,點了點頭:「凌兒,為了光湮,我不得不那樣做,我要……拯救光湮呢。」
拯救光湮麼?可是在拯救的過程中那些失去一切的人呢?他們呢?老師,你是用別人的痛苦,建立在你「拯救」的基礎上,為什麼您時常說我是看不懂的那個,然而實際上,看不懂的人,卻是您啊……
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份執念吧?就連我心中,也是有著那份執念的對麼?
「老師,讓我最後再這樣叫您一次好麼?」蕭凌輕笑著,眼底有著深沉的失落。
「凌兒……」夜加忽然感覺鋪天蓋地的熟悉感向自己撲來,這樣的場面,是第幾次了?離別,似乎又在眼前——
「老師,答應我,我是最後一個,不要再傷別人的心了,每個人的心,傷一次,也就有了舊傷,而我呢……早已記不得,是第幾次了,可我真的麻木了,我身上有兩種碧火,正好……補齊六種,到時候,你就去救光湮吧……光湮……是您最鍾愛的弟子啊……」
「凌兒……」不知為何,這熟悉的感覺和蕭凌平淡的聲音令他微微窒了一下,他眼角抽搐著,看向了蕭凌,直到此刻,他才看到蕭凌那沁血的唇角,血,還在不停的流淌著,染紅了他白色的衣襟,然而蕭凌在笑,還在笑著。
「你這小傢伙,怎麼還是這樣不讓人省心呢……」他望著蕭凌,似乎是下意識的,用丹藥塞住了他的嘴巴,蕭凌吞了下去,旋即微笑:「可是,老師,您知道麼?我恢復了那些記憶,首先想到的……不是對您的恨,而是您對我的關心……那些我從未有過的關心……我當時的想法是……用自己這條命,來報答老師……可是,為什麼,你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我就真的,那樣不值得您信任麼?」
「我還記得,前一世……十六歲的我,獨自在城市裡飄蕩,沒有父愛,也沒有母愛,只能自己孤獨的活著,就連哭,都是不敢的……我沒有得到過關心啊……可為什麼,這一世,那麼多,卻惟獨……沒有我想要的,或許,我真的……很賤……居然想要這樣的東西,奢求啊……」
「凌兒,別說了,你在流血,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丹藥也止不住血,為什麼?」夜加突然緊緊抱住蕭凌,不停的追問著,然而鮮血很快染紅了他身上的衣服,血腥的氣息在鼻翼間蔓延開來。
蕭凌輕輕搖了搖頭,喃喃道:「強行打破封印……這是必要的……必須付出的代價……」
「你瘋了麼?蕭凌,你這個瘋子,你不是說你記起來了麼?為什麼還要強行打破封印,為什麼?」夜加狠狠搖晃著蕭凌的身體,然而鮮血還是止不住的流淌著,鋪天蓋地的,都是血腥。
「是的,我瘋了……四陵墓圖紙,其實就是光湮復生的關鍵所在,你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我不這樣,我知道什麼?我做這一切,只是想要償還老師您給我的一切啊……」蕭凌不知是被搖晃得昏了頭還是怎麼的,居然說出心底埋藏的秘密。
「四陵墓圖紙……你得到了?」他震驚的看著蕭凌,蕭凌卻是笑了一下,從懷裡拿出那四張圖紙,盡數丟給了夜加:「這就是你想要的四陵墓圖紙,現在,你得到了,半年之後……四陵墓就能開啟了,到時候,你帶著光湮去這個的地方,我會在那裡等著你,無論怎樣,我都會……幫光湮最後一把,也當是幫老師您一把……此後,這一切,都與您無關了,走吧,去找光湮吧。」
蕭凌踉蹌著身子,在蔓延的血腥著向宿舍走去,黑暗中,有誰能看清他在哭?就連最相信的人,都不能相信,這個世上,還有誰值得他相信?還有誰值得他相信?
「凌兒……」蕭影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一把扶住險些跌倒在地的蕭凌,蕭凌抬眼看了看他,然後搖頭,輕輕推開他,嘴裡迷糊的道:「不要,碰我,我真的……不希望這樣……真的不希望……」
「凌兒……」蕭影固執的扶住蕭凌,快步向宿舍房間奔去,蕭凌和夜加剛才的談話,他都聽到了,蕭凌內心的苦楚,他又怎會不清楚?就連對他最好的人,都這樣對他,這世上,還有誰是值得他相信的?
「等等,凌兒……」夜加忽然衝了上來,他手裡緊緊握著那張圖紙,朝前面問道:「凌兒,老師,欠你太多了……」
「欠我?」蕭凌迷糊的笑著,絕望的意味:「一切都是我欠您的,誰也不欠我……呵呵,真的。」
「凌兒,不要再說了,我們走。」蕭影對夜加的厭惡,從這一刻延伸,他欺騙了蕭凌啊。
蕭凌不吭聲的任由他扶著,走向未知的黑暗。
身後,夜加在歎息著,在惱怒著,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可這個孩子,是他最不願意傷害的一個……可到最後,他還是傷害了……是否每一場命運,都有這樣的一個的選擇,如果能夠重新選擇,他寧願,重新再來!
「夜加啊夜加,你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琰燼氣惱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聽得出他是非常氣憤的。
「琰燼,你說,我真的……做錯了麼?」夜加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他無法說出別的話,走道上還漂浮著那淡淡道血腥味,那是蕭凌的鮮血啊,他並沒有記起來,不過是在套他的話,而他,居然不知道,居然還說出來了……真是蠢啊。
「你說呢?夜加啊夜加,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小傢伙不能再受傷了,可你倒好……在他傷口上撒一把鹽,不錯,他是還幼稚了點,比不上你,可是你對他做的這些事,讓他如何原諒你啊?」
無論如何,發生的一切已經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他到底還是那樣說了,就連聽他說出的話,他對他從未有過大變化的臉色都變了,那裡面的絕望,是有著多大的失望啊……
他不知道,也不清楚,然而離去,這已然是注定了的,他無法再面對那個弟子,那個,曾經叫過他老師的弟子,他叫——蕭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