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誰來救我 文 / 洪家鋪子
埃得加聲嘶力竭的呼喊驚動了船上的所有人,儘管颱風還在肆虐著,但是大家還是從風雨聲中聽出了這個令人可怕的消息。
船長豪森和遠洋貨輪的工作人員,凡是能夠來的,全部在第一時間來到了甲板上,比平時聽到船長豪森的命令還要及時,還要迅速,有的時候,一個驚人的消息,往往會比一個嚴肅的指令還要有威力。
被維修總工程師林一峰剛剛修好的探照燈把甲板上照得通亮,船長豪森命令遠洋貨輪馬上停止前進,吩咐海員們四處尋找,首先是在甲板上尋找,在蓋著帆布的露天貨物中間,在過道夾縫裡,在各個可能藏住人的拐彎處,他們首先把希望寄托在船上。
一切可能的地方都搜索到了,可是那兒還有總維修師林一峰的影子,大家這才確定,他真的是被海浪捲到海裡面去了,儘管人們不願意相信這是個事實,令人尊敬的維修總工程師會掉到海裡去。埃得加這個膽小鬼,他並沒有說謊,也不是嚇呆了之後的胡言亂語。
繼續,擴大搜索範圍,船長豪森並不甘心,大聲地向聚集在甲板上所有的人下著命令。
埃得加開始按照船長豪森的吩咐,把探照燈移向海面,然而,再亮的探照燈,光線到了海面上,早就被颱風的風雨破壞,被吸收掉一大半。人們伸長脖子,藉著強烈的探照燈光慢慢變弱的海面,費力地向海裡張望,只能是徒勞無益的舉動。試想想,一個小小的人影,在偌大的黑夜的海面上,如同大海撈針一般。
急得船長豪森把腳直跺,連呼:「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那兒來的什麼鬼颱風,明明剛才晚餐時天氣還是晴朗的,還是滿天星斗,一下子就是狂風暴雨。這下叫我如何向林一峰的家人,向他的妻子司徒娜交待,向林一峰的孩子交待。」
船長豪森心裡當然清楚,他僱用船上所有的員工,僱用了林一峰做總維修師,第一是要保證這些人的人身安全,這些人中的無論誰出了事,家屬都會來找他的,更何況一個舉足輕重維修總工程師,又是他費盡心機從別的遠洋運輸貨輪上挖過來的。
維修總工程師林一峰是個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的人,一個極富有航海經驗的人,現在這個船上最不容易出事的人,卻偏偏出了事。而且,連夜航行,是他船長豪森堅持的,為的是趕上貨物到達的時間。所以,船長豪森此時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時,有人開始埋怨埃得加,怪他不應該讓總維修師在已經修好了燈光之後,再冒著危險離開瞭望塔。
埃得加有點冤枉地說:「不,不是我,是總維修師他一定要馬上下去,他說他還要到其他地方去檢查檢查。」
對於埃得加的回答,船長豪森是相信的,他當初選林一峰做這艘船的總維修師,正是看上了他的一絲不苟的工作責任心,認真地工作態度和高超的維修技術。
颱風還在繼續呼嘯,已經很長時間了,好幾個小時過去,那裡有林一峰的蹤影,按照常規,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之下,又是月黑風高的夜晚,找到林一峰的希望已經是沒有了。
船長豪森擔心再出事情,只好招呼其他的人,趕緊先回到船艙裡去。人們懷著一顆忐忑的心情,尤其是平時與總維修總工程師林一峰關係比較好的船員們,更是捨不得離開,在船長豪森的催促之下,才陸續地戀戀不捨的離開了甲板。
一些人在離開甲板時,還將眼光在洋面上作著最後的搜索,他們知道,一旦貨輪開始繼續行駛,離開了出事的海域,就等於是把維修總工程師林一峰永遠地丟下了。
「埃得加,你在上面繼續注意海面,一旦發現總維修師就立即告訴我們。」船長豪森大聲朝埃得加喊著,雙手在自己的胸前劃著十字:「願上帝保佑,願上帝賜福。」
「哦,知道了。」埃得加在瞭望塔上答應。
而後,船長豪森又命令大副安得烈,讓貨輪在出事的海域繞圈子行駛,他要一直等到白天到來,不到完全徹底絕望,豪森是不會放棄尋找維修總工程師林一峰的。
「是,船長。」安得烈答應著,也離開了甲板,回到了他的駕駛艙。
就在船上的人們忙成一團的時候,一陣海浪過去之後,林一峰好不容易又浮出了海面,遠遠地看到貨輪瞭望塔上的燈光,雖然生的希望很渺茫,仍然奮力地朝著船的方向游去,並繼續他自認為的大聲地呼喊。其實海浪已經把他推離出貨輪很遠,他呼救的聲音也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
誰來救我,這是林一峰現在唯一的想法。
突然,埃得加在瞭望塔上看到離貨輪不遠的海面浪潮中,似乎有一個忽隱忽現的黑影在晃動,他的神經一陣緊張的觸動,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聲嘶力竭地高聲呼叫起來:「海面上有人,海面上有人,總維修師在那兒,在那兒。」這嘶啞的聲音馬上把剛剛走下船的船長豪森和其他船員們又叫了上來。
「在哪兒?在哪兒?」船長豪森幾乎是奔跑著跌跌撞撞地上了甲板,抬頭問。
「在那兒,在那兒。」埃得加用手指著不遠的海面,可是,海面上又恢復了一片昏暗。
「探照燈,埃得加,你在哪兒發現的維修總工程師林一峰,就把探照燈照在哪兒,不要亂晃動。」船長豪森大聲命令。
於是埃得加把探照燈移向剛才他發現人影的地方,可是什麼都沒有,船長豪森和海員們什麼也沒有看見,看到的只有翻滾的海浪。
埃得加又害怕起來,手擺著探照燈的操縱桿,嗦嗦地抖動著,探照燈又不聽使喚,光線也隨著抖動起來。
「在哪兒呀,埃得加,你不要把探照燈亂動。」船長豪森煩躁地吼叫。
埃得加有點困惑,小聲嘀咕:「剛才我明明看見就在那兒,怎麼一下子什麼都沒有了?」
「你會不會過於緊張,看錯了。」有人在下面問,他們懷疑,在這漆黑的颱風之夜,怎麼還能在海面上看到總維修師呢?埃得加,可能是因為太緊張地緣故。
這個貨輪上出了名的膽小鬼,平時就經常因為一個小小的驚嚇,常常鬧得船員們不得安寧。要是在平時,一定會引來船員們的譏笑,可是,今天大家是寧願信其有,而不願信其無。
其實埃得加並沒有看錯,的確是林一峰在探照燈照到的位置上曾經出現過,可是很快又消失了。探照燈也沒有移動,是海浪在翻滾,是貨輪在移動,是颱風在肆虐,是林一峰在起伏的海浪中漸漸地沉沒。
又是一座小山似的巨浪向維修總工程師林一峰壓了過來,他在毫無掙扎力地情形下,絕望地漸漸隱入到海面之下,開始向下沉去。這時,他的雙手仍然向上舉起,左右搖擺,在向周圍示意著,而後漸漸的消失。
此時的林一峰意識已經淡薄,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將苦澀的海水吸進肚子裡,任海面下的水流將自己衝來衝去,直到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己無論如何壯實,人類如何強大,在天地大自然面前,在強烈的颱風面前,顯得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軟弱無能。除了剛才還奮力掙扎以外,他現在剩下的就只有任海水恣意的戲弄。
林一峰的那一點點意識中,已經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終結,人生的旅程將要走到了盡頭,他將要拋屍在這茫茫的大海之中,拋屍在遙遠的太平洋。在這個生命彌留之際,他反而沒有了恐慌和痛苦,「誰來救我」這一概念只是一種奢侈的願望,眼前一片透亮,心靈格外的安祥。
在這短暫的時刻,的確,留給他思考的時間不多了,林一峰腦海裡迅速尋找著,最值得他此時思戀的是什麼?對了,是他和司徒娜相識相戀的情景。
林一峰的父親在外經商,常年在外,他從小一直在母親的培養教育下成長。母親既是個出色的亞洲美女,也是一個世襲書香門第人家的獨生女,受過良好的文化知識熏陶。
司徒娜自從跟隨林一峰的父親來到了異國他鄉,在兒子林一峰降生後,因為丈夫常年在外,她就僱用了一個保姆,主要是幫助料理家務,自己就騰出精力來,全心全意地教育好兒子,盡數地將自己知道的亞洲某大國的傳統文化傳授給兒子,一門心思要把林一峰培養成人。
林一峰逐漸長大,後來上了附近的教會學校,又接受著歐洲的現代文化。在兩種文化的熏陶下,林一峰沒有辜負母親的期望,在學習上長進很快,知識面也日漸豐富,以優異成績被歐洲某個大國的海洋學院錄取,研讀海洋船泊機械維修專業。
在學校讀書的時候,為了不辜負母親的養育和培養,不辜負她對自己的殷切期望,林一峰的精力幾乎全部放在學業上。儘管他有的是錢,父親經商自然家中有的是財富,他卻與眾不同,從不隨便去參加什麼社會娛樂活動,也從不在穿戴吃用上浪費,他不能把時間浪費在這些方面,因此,他的學業在整個專業裡是首屈一指的。
在快要畢業的那一年,學校安排他到一艘遠洋海輪上去實習三個月,指導教師告訴他,實習結束後,他就可以從學校拿到畢業證書,正式從業啦。
在實習的遠洋海輪上,林一峰認識了同在船上實習的同校的學友,漂亮的女生司徒娜。第一次見到司徒娜時,他就被她的美貌所震驚,他沒有想到,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貌姑娘。同校幾年,在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裡,他竟然沒有發現有這樣一個美麗的女校友,現在,這個漂亮的女生就在自己的眼前,伸手可摸,觸手可得。
司徒娜也被林一峰的高大俊武所吸引,被他的男子漢氣質和風度所傾倒。在學校時就聽說機械維修系有一個品學兼優的高材生,可是,因為林一峰幾乎不參加學校的一切娛樂活動,所以,無論是在舞會上,還是在校內同學的party上,她從沒有見過林一峰。
那時,他既是學院眾女生崇拜的偶像,又是她們議論的一個神秘的人物,也是一個曾經讓司徒娜多少次夢想在某個場合能夠遇見的人物。現在,這個神秘的曾經令很多女生羨慕的男生,活生生地站就在司徒娜的面前,而且又可以和她朝夕相處三個月之久,她真是感到意外的高興。
司徒娜在海洋學院學的是海洋醫護專業,也是在今年和林一峰同一時間畢業,因此也被學校同時派到同一艘海輪上實習,實習時間和林一峰相同。
既然上帝給了他們機會,林一峰和司徒娜兩人當然都不會放棄,在船上實習的三個月時間裡,兩人成功地完成了從相識到相戀再到相愛的過程。風平浪靜的時候,在甲板上依著欄杆傾心交談,共同領略海浪的澎湃,海風的濕潤;夜幕降臨的時候,在海輪的船員餐廳裡休息,共同感受著船體在海面上搖晃,傾聽著船底機器發出的轟鳴和振動。
本來,林一峰和司徒娜每人有一個單獨的船艙休息室,後來,你來我往,要麼有時林一峰在司徒娜的船艙休息室裡過夜,要麼司徒娜就在林一峰的休息室裡,挨著他寬闊的肩膀,貼著他的結實的胸脯,一邊說話,一邊任林一峰讀遍自己的全身,度過漫長而又幸福快樂的黑夜。
三個月的實習期結束時,兩人已經商量好,等到畢業證書一到手,馬上就結婚。
當林一峰把司徒娜領回家給媽媽看的時候,他們都已經畢業,林一峰在一艘海輪上工作,司徒娜則在岸上的一所專門為海員服務的醫院工作。
起先,媽媽是想兒子能夠找一個像自己差不多家庭的亞洲女子結婚,因為她認為歐洲的女人不像亞洲的女子賢淑,當看到司徒娜外表雖然是典型的歐洲人,但是性情卻有點像亞洲人,人又長得如此漂亮,覺得兒子還是有眼光的,就沒有表示反對意見。這一年的聖誕節,兩人便在教堂裡舉辦了婚禮,這婚禮多少還帶有皇室家族的隆重。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林一峰把這一切飛快地掠過,他想,他永遠也見不到心愛的司徒娜了,見不到兩個活潑可愛的兒女,絕望之中,頭腦裡再一次升起求生的念頭。
「誰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