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下卷 亂世風雲第16章 虎蛇之談 文 / 蕭落
漸漸的，達茲終於明白依伊布斯的沉默裡隱含著最頑強的反抗，他的沉默裡有著自己最堅決的個性在內。雖然如此，但是達茲仍然不甘心，一直努力地試圖將他挽回到自己認為正確的武道上來。直到伊布斯十一歲那年，他突然來到達茲的房間。
「師父，徒兒有件事想請教。」伊布斯說。
「哦，是什麼？」達茲不在意地問。
「請問師父，世界上最兇猛的動物是什麼？」伊布斯問。
「大概是老虎吧。」達茲不知道伊布斯為什麼這麼問。
「為什麼是老虎？弟子不明，請師父提點。」伊布斯叩首道。
「老虎為萬獸之王，氣勢驚人，一般的動物光是見到老虎就生怯意，更談不上戰鬥。而且老虎體力很好，爪牙鋒利，動作靈活，在各種動物中是最具有攻擊力的，所以老虎是動物最兇猛的。」雖然不知道伊布斯這麼問，但是達茲依然答道。
「那世上最危險的動物是什麼？」伊布斯又問。
「是蛇。」達茲又說。
「為什麼是蛇？弟子不明白，請師父指點。」伊布斯叩首道。
「蛇雖然攻擊力不是很強，但是勝在出其不意。蛇若是隱藏起來，是很難發現的。但是它要是攻擊起來，卻是乾脆利落，往往是只要一口就能將獵物置於死地，再者……」說到這裡，達茲停住了口，無比認真地望著伊布斯。
「師父已經明白了徒兒的意思了，徒兒告退。」伊布斯說著，叩首退下。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虎蛇之談」。這一次答辯也成為了以後崇尚攻擊和崇尚防守的兩派武者相辯論開始。但是他們其實只是得到了這次談話的皮毛而已，伊布斯與達茲在這裡所談論的根本不止是膚淺的攻擊與防守，而是真正的武學之道。
後來，伊布斯曾經對旁人說：「我那次與師父的答辯主要是想說明，武技的最終目的，並不是戰鬥，戰鬥只不過是手段而已。武技的最終目的是獲勝。而越是華麗的攻擊，越是容易被人抓到弱點。如果雙方是在同一水平面上，那麼只會使出被人抓住弱點的攻擊的武者，怎麼可能勝得了攻擊時仍然在防守的武者？」
這之後，達茲不再糾正伊布斯的練功方向了。漸漸的，達茲與其說是伊布斯的師父，倒不如說是伊布斯的討論對象。
在一次和修羅的閒談中，達茲有些喪氣地對修羅說道：「沒想到我竟然教不了一個十一歲的少年。」
修羅看著達茲，微微笑著說：「老師，有什麼好喪氣的呢？像伊布斯這樣的天才，我想一萬年也出不了一個吧。」
「從前，我曾經認為他十年才會超過我。現在想來，是我太狂妄了。」達茲說著，悶悶不樂地走到自己的房間去了。達茲的心態，修羅非常明白。一個武者，一個異常自信的武者，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在不可思議的時間內超越自己，是一件痛苦的事。即使這個人是自己的弟子。
果然，一切正如達茲所說。十二歲後的伊布斯在與師兄弟們切磋時，除修羅之外，鮮有敗績。漸漸的，師兄弟們在與伊布斯交手的時候，甚至會開始有表現失常，發揮不出自己真實實力的感覺。
「以前不覺得，但是現在越來越發現跟伊布斯戰鬥真是件很痛苦的事，壓力實在太大。
因為在我每次與他交手的時候，我的心裡總有會一絲顧忌。我總是在想，在最後，他是不是又會使出什麼出人意表的招數將我一招制服呢？而且，每次我的害怕都會不幸成為事實。到後來，就越打越怕了。「貝爾這樣說。
坎亞則說，他在和伊布斯比武的時候，總是覺得伊布斯好像是越戰越強。伊布斯最卓越的戰鬥力，永遠是表現在最後一招中。「有時候，我也能佔據優勢，將伊布斯壓著打，但我就是贏不下來。只要我稍有示弱，馬上就會被他反超過來。而且，只要被伊布斯佔據了優勢，那就不可能再挽回頹勢。」
到快十四時，除了修羅外，師兄弟中已經沒有人能夠勝過伊布斯。就是修羅，每次贏得也是辛苦異常，氣喘吁吁。而伊布斯卻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一點事也沒有。讓人不由得懷疑是不是伊布斯在讓著修羅。而且，每次修羅只要稍有疏漏，就會反敗在伊布斯手下。隨著離十四歲的越來越近，修羅對伊布斯的勝率也日益降低。
「含蓄，不外露，於不聲不響中增長自己的才能，發揮自己的特長。對勝利的誘惑、過分自信、輕率等可能犯的錯誤隨時自我警醒而又明察大勢。沒有一千年的刻骨修煉，普通人絕無可能到達這樣的境界。」這是達茲對伊布斯的最終評價。
「每次我看你們武者打鬥，只要看一次我就什麼都能明白。但是伊布斯，我要看三次。」魔法師羅撒這樣說。
聖歷2105年8月17日，這一天是普蘭斯人最重視的傳統節日——「聖父節」。不知道是哪個成功的游吟詩人在他的詩中這樣唱道：「啊，未來的八月十七日，大地迎來光明，勝負降臨在人間，惡魔終於俯首，普蘭斯，偉大的國家，善良的人民都將得以保全。」普蘭斯人於是將這一天定為「聖父節」。
因為大家都不知道伊布斯究竟是哪一天生日，所以將這普蘭斯最盛大節日定為了伊布斯的生日。
這一天，伊布斯終於十四歲。在普蘭斯這是一個人成年的象徵。普蘭斯的每一個人就是從這一年開始，擁有婚姻、契約、博彩、決鬥等公民權利。
這一天，伊布斯第一次嘗到了貝爾一直向他隆重推薦的飲品——酒！因為已經成年，所以達茲也就沒有阻止他。
「伊布斯，從今天開始，你就真正長大了。來，和為師乾一杯！」達茲笑著舉起杯，準確地說，應該是碗，不，不，應該說是小盆。一般來說，武藝高強的英雄好漢都很有酒量。而在武林人士宴會的時候，酒具也是按照武藝的高低分配的。所以達茲拿著這樣大的酒具也不足為奇。
伊布斯拿到的是第三大的酒具，要是裝飯的話，恐怕也夠一個壯漢飽餐一頓了。但是，照伊布斯的武藝，這應該算不得什麼。
「謝師父！」伊布斯慨然舉起杯，一碗乾了下去。結果喝到一半，突然，酒杯掉在了桌上，摔得粉碎。
眾人急忙湊過去看，居然就醉了。
「居然連喝酒都醉得這麼快？真是不可以按照常理推算的人啊。」修羅打趣道，眾人於是大笑一通。達茲命貝爾將伊布斯扶回房間後，眾人繼續喝酒取樂，一直到天亮。而本應身為主角的伊布斯卻醉得無比徹底，一直醉到第二天半夜，才慢慢醒來。
醒來之後的伊布斯感到口很渴，於是自己起床來找水喝。剛爬起床，卻又摔了下去。
哇，頭好痛，但是這深更半夜的，也不好吵醒別人。於是伊布斯只好強撐著站了起來，剛剛站在床邊，卻又覺得自己整個身子搖搖晃晃，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若是平時，這是決不可能發生的，身為一個武者，從身體到靈魂都要有最大程度的自控，做到完全收放自如，怎麼可能連自己的身體都無法把握呢？但是初次飲酒的伊布斯現在卻陷入了這種反常中。自懂事以來，伊布斯就知道要懂得控制自己，要隨時保持高度的警覺，隨時將自己的心靈與身體調節到最適合戰鬥的狀態。
但是此時的伊布斯徹底將這一切忘卻了，他任由自己的身體帶著自己踉踉蹌蹌地走著。此時此刻的伊布斯的腦子什麼都不想控制，只是想喝到水。
「是什麼在阻擾著我？讓我走得這麼辛苦？」伊布斯感到自己每走一步都要花很大的力氣，平時覺得空曠的房間，此時好像堆滿了東西一樣。
「依照我的意志，離開吧！」一向被伊布斯的思維壓制著的自我意識——即精神力在這時發揮了作用。它本能地開始對抗這股阻礙這個身體獲得水源的阻力。而這股阻力不是其他，正是元素。平時弱小得感覺不到的元素，在伊布斯酒醉的時候開始有效地阻擾伊布斯的前進。而這個時候，它們突然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精神力向它們下達意志。
稍作抵抗之後，它們便順從了這股精神力的意志，因為這股精神力是它們數萬年前恢復自由以來所見過最強的。
如果是妖怪的話，就會知道一個最起碼的常識：元素只有在一個情況下才會聽從於某個精神力，那就是它已經被征服並統御起來。被征服後的元素就成為這個精神力的載體的一部分。如果這股精神力的載體是個人的話，那麼這些元素就成為了這個人的一部分。用形象一點的話就是——「看不見的手。」這些元素在人的有生之年會永遠跟隨左右，直到這個人魂飛魄散才會重新變成自由的元素。
伊布斯就這樣一路走去，越走越輕快，一直到他找到那個茶壺。而這一路的元素都被伊布斯無意中徹底納為己有。
喝完水之後，伊布斯又照原路回去，爬到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刺眼的太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伊布斯一看太陽都已經那麼高了，於是暗罵自己一聲，趕忙起身開始練鬥氣。
「已經荒廢兩天了，現在可要努力一些了。快點吧，加速我的鬥氣修煉吧。」伊布斯在心裡想到。昨天晚上甦醒的精神力經過那些元素的加強，已經有能力在伊布斯的思維存在的時候依然發揮作用。得到伊布斯心裡願望的指示後，它開始命令昨夜被征服的那些元素過來幫忙。於是那些元素乖乖地跑來，鑽進伊布斯的體內，像長工一樣，把正在體內運轉的鬥氣拚命地往前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