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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五味雜陳 文 / 鳳歌

    到了這時,岳風心中明白。相圖身為廚子,修煉的幻身與味道有關。人間五味,甜、鹹、酸、辣、苦,已出其三,甜的、鹹的、酸的,一樣比一樣厲害,這一招名為『火天椒』,必與辣味有關。

    正想著,四周的氣溫無端升高,岳風抬頭一看,大廳的穹頂上,出現了一大團紅艷艷的光華。辣椒?不,岳風變了臉色,那不是辣椒,那根本是一團火焰。

    紅光頓了一下,忽地奔流起來,彷彿一團熔岩,向著岳風當頭傾落。

    「水龍卷。」水克火,岳風下意識召出了一條水龍。

    水龍捲起紅光,一股辛辣異味,循著水流侵入蛟身。蛟身由青變紅,岳風只覺燥熱難當,五內如焚,汗水滾滾而出,只是呼出的氣息,也透出一股子濃烈無比的火辣之氣。

    依依站在一邊,儘管並未挨著,也感覺到了那一股辣氣,撲在身上,有如刀割火燎,雪白的肌膚上,出現了大塊的紅斑。掉頭看去,岳風渾身汗水化氣,裊裊騰起,兩眼通紅髮赤,嘴唇紫中透黑,渾身的皮膚殷紅如血,下面似有一股火焰,行將燒破軀殼,衝出體外。

    岳風連人帶蛟,快要燃燒起來。

    「吸元!」岳風別無他法,只要一招可用,幻蛟一聲長吟,張開大口,將四周變紅的流水吸入體內。

    一剎那,岳風辣得失去了知覺,那感覺就像是吞下了一大團燒沸了的熱油,五臟六腑,全在這一團沸油中煎熬。更要命的是,時間越長,熱度越高,岳風涕淚交流,禁不住跪倒在地,大口嘔吐起來。

    依依想要上前,岳風一揮手將她擋開,兩人肌膚碰觸的地方,依依如受火燒,居然多了一串燎泡,想像岳風所受火辣之苦,心中真如刀割一樣。

    小狐女呆呆發愣,忽覺大廳之中,悄然變得沉寂,只剩下兩個男人粗重的喘息聲。依依轉眼看去,相圖不知何時,已經坐倒在地,一張胖臉紅光盡失,變得蒼白慘淡,他盯著岳風,眼裡儘是駭異,他的「五味神通」,已經用了四味,可是岳風只憑一個「吃」字,見招破招,一一破解,從他藝成以來,可說從未有過。更離奇的是,前面四樣幻身,全都下落不明,相圖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感應不到它們的存在。

    「難道說,這臭爬蟲不但能吃,還能同化我的幻身。」相圖盯著幻蛟,又驚又悔,心底深處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寒意。若是這樣,今日輸多贏少,所幸,他還有一樣壓箱底的絕活兒,如果把握得當,還可扭轉敗局。

    「甜、鹹、酸、辣……」岳風抬起頭,站了起來,臉上火紅盡褪,露出一股病態的慘白。身後的蛟龍神氣委頓,無精打采,幻椒本屬火相,火氣古怪持久,專一損害對手的元氣。幻蛟吃下了「火天椒」,可也受到了不小的創傷。

    岳風盯著相圖,微微一笑:「大廚子,苦味呢,你也放出來,讓我見識見識。」

    「呵!」相圖抹了一把汗,眼裡透出一股狠辣,「我馬上就給你看。」他深吸一口氣,喉嚨裡發出一連串咕嚕:「苦海無邊。」

    一股灰濛濛的霧氣,從虛空中一躍而出,像是一股怒潮捲了過來。

    「血龍卷。」岳風不知對方底細,先用水幕格擋湧來的灰霧,血紅的水柱沖天而起,灰霧撲上水柱,輕輕動盪一下,忽又退了回去。

    岳風本想灰霧溶入水中,必有一股無比的苦意,所以心中有所防範。可是出乎意料,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片若有若無的灰光,均質地鋪陳在空氣裡,徐徐地分散聚攏,沒有出現任何的異樣。

    岳風大為不解,這麼一來,大為有機可趁。兩人交手以來,他第一次有了還手的機會。

    「掃!」血龍卷應聲向前,推進之勢,轟隆隆勢如驚雷。可怪的是,前方一無阻礙,血龍卷所過,灰霧兩面散開,一團紅光捲來蕩去,所向無敵,或者說,根本沒有敵人。

    岳風更加不解,按說,這裡是一個廳堂,如果血龍漫卷,以其磅礡之力,必會撞上四方的牆壁,縱然牆比金城,抵擋血龍的推擠,也會發出聲音。可是,血龍什麼也沒碰到,四周空蕩蕩的,無依無靠,儼然不是有限的廳堂,而是身處無邊的曠野。

    「這霧有鬼。」岳風的念頭剛剛閃過,身邊突然傳來哭聲,嚶嚶弱弱,哭得十分傷心。

    岳風掉頭一看,哭泣的正是依依,少女梨花帶雨,雪白的臉上掛滿了淚痕。岳風吃驚地問道:「小七,你哭什麼?」

    「我、我心裡好難受……」依依抽抽噎噎,哭得難以自制,「我、我從小就沒有見過爹爹,看見別的孩子和爹爹在一起,我的心裡又羨慕,又難過。有一次,我問媽媽,爹爹在哪兒。起初媽媽不做聲,我執意尋根問底,惹惱了媽媽,她就罵我,讓我滾出去。我委屈極了,苦著跑出狐神宮,想要下山去找爹爹,結果,失足掉進了一個深坑。那時我還小,不會馭劍,結果地坑裡有一大叢煩惱籐,這種籐蔓就像煩惱一樣,一旦纏在身上,再也不會挪開。」

    「哎呀!」岳風忘了身在險境,衝口問道,「那可怎麼辦?」

    「煩惱籐纏著我,說什麼也擺脫不了。它們雖不說話,可我心裡明白,它們在等我死去腐爛,變成滋養它們的肥料。我害怕極了,四面黑洞洞的,只看見上方一點微光。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姐姐們的叫喊聲,一會兒遠,一會兒近,叫聲裡充滿了焦急。我想回應她們,可是籐蔓勒住我的嘴巴,怎麼也叫不出聲音。我只有哭呀,哭呀,後來,媽媽的聲音也傳了了過來,她用了『傳音術』,叫我:『小七、小七……』我感覺她在哭,於是哭得更厲害了,心裡暗暗發誓,從今以後,再不惹她生氣難過,可是看這樣子,我再也出不去了,再也見不到媽媽。我哭啊,哭啊,感覺一輩子也沒有這樣傷心。不知哭了多久,又累又餓,快要不支的時候,上方忽地一亮,一束光投入我的眼裡,煩惱籐紛紛退開,那一瞬間,我看見了媽媽的臉,她叫了一聲『小七!』我就哭著撲進她的懷裡,雙手緊緊摟著她,恨不得一生一世也不放開……」

    岳風聽到這兒,不知怎麼的,心裡也是越來越難過,腦海中浮現出一張蒼白淒慘的笑臉,那是一個臥病在床的女子,骨瘦如柴,性命不久,她的臉上在笑,眼裡卻很悲哀,她望著年幼的兒子,那一股留戀不捨,真是讓人心碎。

    「媽媽!」岳風不由閉上雙眼,淚水滾滾而下,那時候他很小,還不知道生離死別的滋味,長大以後,也習慣了沒有母親的日子,可是這個時候,因為依依的哭訴,牽動了衷腸,有生以來,從未感到這樣難過。一剎那,他的腦海裡閃過更多的影子,渾身是傷的岳靈王,嬌羞含笑的雲若,他們的神色都變得十分愁苦,岳風只覺一陣椎心之痛,忽地按捺不住,酸意直衝眼鼻。

    岳風禁不住失聲痛哭,只覺天地之大,沒有比自己更悲慘的人了,除了放聲一哭,沒有辦法可以紓解。

    「小子,別哭了。」陽太昊的聲音從心底響起,「危險,快起來。」

    這聲音猶如晨鐘暮鼓,在他心中迴盪不已,岳風的神志略微清晰,悲苦的感覺沒有消散,他以極大毅力,忍住悲傷說道:「老不死……什麼危險?媽媽、爹爹還有雲若,他們都死啦,死啦……」

    「少廢話。」陽太昊焦急難耐,「你忘了這是哪兒嗎?」

    話一入耳,岳風應聲機靈,忽地醒悟過來。沒錯,這兒是天皇府的廚房,自己正與相圖生死相拼。可是,為什麼他的心裡這樣悲苦,以至於悲慟得失去了神志。

    「這最後一味,不是苦味之苦,而是悲苦之苦。」陽太昊在心中說話,「苦海無邊,摧毀的不是你的舌頭,而是你的心志,你陷入極大的悲苦之中,必然任人宰割,甚至不會還手,因為切膚之痛,也不及傷心之苦。」

    「老不死。」岳風心有餘悸,正要抹去眼淚,冷不防陽太昊說道,「慢著,繼續哭,別停下。」

    「為什麼?」岳風大為驚異。

    「將計就計,誘敵深入……」陽太昊話沒說完,岳風感覺到地皮微微震動,似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悄悄地靠近。岳風幾乎屏住了呼吸,心說,「相圖……」

    「沒錯!」陽太昊說,「你一停止哭泣,他就不會來了。」

    岳風扯著嗓子乾號,一邊的依依,哭得卻是貨真價實。她本是狐神幼女,受慣了母親姐姐的寵愛,生來予取予求,少有遺憾。唯獨父親一事,十分的不如意,受了「苦海無邊」的誘發,一哭不可收拾,岳風的假哭混在她的真哭裡面,倒也聽不出什麼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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