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 我不僅是他的兒子 文 / 弓楚
奔馳車上兩個黑衣保鏢和趙小天都沉默不語。
沒過十幾分鐘，車停在了一條繁華的商業街，而在這個鬧市中卻有個極其安靜的會所，黑衣人把趙小天的車門打開說道：「老爺在二樓。」說完兩人筆直的站在車的兩側。
會所一樓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古色古香的佈局讓趙小天的心情稍微好點，但是一想到見那個人，還是會有些沉重。
走上樓梯，短短的二十幾階台階讓他走出了一個世紀那麼長，趙小天一直在想，到底用一個什麼樣的表情見他？應該怎麼說話？他從不恐懼，可是卻懼怕這樣的開端。
會所的二樓是一個很寬敞的大廳，大廳角落的一張沙發上坐著一個老人，背對著門口。
趙小天繞過老人，坐在對面的一個沙發上，仔細端詳老人的相貌。來明珠之前，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他的長相，或凶狠或慈祥，可現在看來，一切幻想都是瞎猜，真正的他，竟然是一頭白髮，甚至連眉毛都隱隱有雪白的痕跡，臉上佈滿的歲月的刻痕，臉上淺淺的笑意，卻顯得十分年輕。
他一直低著頭，擺弄面前木質茶几上的茶具，知道趙小天坐下卻沒有說話。
趙小天也不說話，兩隻手不按的放在膝蓋上。
是不是應該先開口，或者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一頓先出出氣？
「來啦……」老人開口道，依舊沒有抬頭，盯著手中的小茶杯說道。
「來了。」趙小天像放輕鬆了身體一樣，終於打破了尷尬，也破碎了之前的預期，他沒想過會是這種開場白。
老人洗茶、泡茶、倒茶之後，拿過一杯茶放在趙小天的面前。
隨後又重複了一次，拿起一杯，雙手端著，坐直身體，閉上眼睛放在鼻子上聞了聞。
臉上露出一個孩童般的微笑後，老人睜開了雙眼，令趙小天失望的是，他的眼神並沒有絲毫的暴戾，反而散發出一種平靜的感覺。
老人從下到上的看到趙小天的臉，雙眼微睜，竟然楞了一剎，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像，像極了。」
「自然是像他的。」趙小天淡淡開口，語氣帶著一絲桀驁。
「不。」老人緩慢的抬起手擺了擺，說道：「像我。」
說完，趙小天本來想反駁，但是還沒張口，老人環視四周說道：「這裡可真好，很懷念明珠的氣候。」
趙小天一怔，問道：「你離開明珠了？」
老人閉眼點點頭，說道：「我現在定居在燕京，二十年了，第一次回來。」
「為什麼回來？」
「因為你。」老人像欣賞一幅美好的畫卷，再次打量趙小天。
「他死了……」許久之後趙小天緩緩說道，雙手用力的攥緊了拳頭，壓抑住內心的衝動。
「我知道，那天我哭了很久。」老人回憶當年的畫面，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
「我以為你會愧疚。」趙小天終於表現出了他的憤怒，雙眼死死的盯著老人。
「他是為了她死的，我不會愧疚，只是難過。」老人平靜的看著趙小天。
趙小天氣急反笑，說道：「他可真是愚蠢，竟然會對你有那麼高的評價，而你根本不配。」
老人沒有生氣，喝了一口茶，說道：「他是有大智慧的人，我年輕的時候也想過走那條路，可是最終沒有勇氣。」
「因為你是個懦夫，你對命運妥協，你對自己妥協，所以你根本不配評價他。」趙小天手指把掌心摳出了血痕。
老人明顯怔了一下，隨後露出欣慰的笑容，說道：「你比他強，也勝過我。」
「我今天來可不是聽你恭維我的，有事就說，別拐彎抹角的，我不習慣你喜歡的那套東西。」趙小天不耐煩的換了個姿勢。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看看你，沒有試探的意思。」老人抿了一口茶，微笑著說道。
「那你看也看過了，該換我問你問題了吧？」趙小天冷笑一聲說道。
老人靠在沙發上，饒有興致的看著趙小天。這間會所除了他們兩個沒有別人，什麼話都可以說，老人已經做好了要回答一切的準備。
「你是怎麼知道我來明珠的？」趙小天問道。
「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我知道很多東西，比如你這十幾年的生活，比如你的手指。」老人指了指趙小天的左手說道。
這是一個不算答案的回答，但是對趙小天來說已經足夠。
「你來見我，是不是想提醒我當年你們的那些約定？」
老人搖搖頭，說道：「我們的事，與你本來無關，那是他的決定，我沒有接受，也沒有反對，你想出村就出村，想來明珠就來明珠，沒有人能攔你。」
「如果他們知道了，我想你未必控制的了。」
「在我死前，起碼他們沒有這個能力。」老人笑了笑，肯定的說道。
「可是你沒兩年的活頭了，這些年我學了很多東西，能看出來，你的五臟六腑都壞了，你的心早就爛了。」趙小天不留餘地的說道。
老人苦澀的笑了笑，說道：「是啊……我老咯，活不了幾年了。但是你可以在我活的這幾年試著改變些什麼。」老人拿起一支雪茄，慢慢從兜裡掏出一盒火柴，擦了幾下之後火光亮起，點燃了雪茄。
趙小天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是無奈的笑。
老人看趙小天的表情，搖搖頭說道：「少要張狂，如果你不想走他的老路的話。」
「你現在就是在逼我走一條他當初沒有選擇的路，你也太看得起我，我一個鄉下人，能改變什麼？」趙小天說道。
「你想要什麼？」老人聽出了趙小天語氣外的話，知道趙小天是想得到什麼，才能真正的張狂起來。
「我想讀書，我要上學！」趙小天肯定的說。
老人拿著雪茄的手顫抖了一下，疑惑道：「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可是你說過不想走他沒選擇的那條路。」
「我沒有走那條路，我只是走自己的路。」趙小天感慨的說道。
「好，我送你出國。」老人欣慰的笑了笑。
「你理解錯了，我只是想讀書，我要進明大，不是出國。」趙小天緩緩的說道。
「哦，原來你說的是這條路，你想看看他妻子的母校。」老人搖搖頭說道。
趙小天哼了一聲，說道：「他的妻子？難道就不是你的兒媳？」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煙，看著趙小天，許久之後說道：「你為什麼要讀書？」
「因為你也說了，我也許能改變什麼，而知識才能改變命運。」
老人像是聽了個極好笑的笑話，說道：「你還需要知識？你可是那個人的徒弟，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那個人不知道的？」
趙小天也裂開嘴，說道：「還有很多，而且我師傅在村裡呆了二十年，已經跟不上時代了，比如他就沒教我怎麼用iphone5。」
哈哈！老人笑了笑，被雪茄的煙嗆到，猛烈的咳嗽兩聲說道：「對對！他也老了，跟不上時代咯。」
「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老人很欣賞趙小天，問道。
「不要打擾我的生活，最好不要出現。」趙小天堅定的說道。
「如果他們打擾了呢？」老人意味深長的說道。
「我會當他們是一群狗，打走就是了。」趙小天冷笑一聲說道。
老人越來越欣賞趙小天，點了點頭，說道：「明天會有人給你打電話，通知你進入明大的事情，你想學什麼，就跟他說吧。」
趙小天站起身，說道：「我只想告訴你，你的決定不一定是真理，而我娘的做法也不一定是錯的，我會走一條不同於任何人的路。」
老人點點頭，倒掉冷了的茶，又泡上一杯。
趙小天見他無話可說，轉身欲走，背對老人的時候，老人開口道：「不叫一聲爺爺嗎？」
趙小天站了許久，背對著老人說道：「我不僅是他的兒子，也是我娘的兒子。」說完不等老人說話，淡然的走向樓梯。
老人靠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腦後，看著窗外的風景，喃喃自語：「長林，你的兒子長大了，他比你還愛那個女人。」說完拿起茶几上的雪茄，放在嘴上深深吸了一口。
正出神的時候，身後登登登的想起一陣上樓的聲音，老人疑惑的回頭看過去，趙小天氣喘吁吁的又跑了回來，站在他身前。
老人沒想到他會回來，呆呆的看著說道：「反悔了？現在叫爺爺也不晚。」
「你想的美！」趙小天一把搶過老人手中的雪茄，煙頭朝著茶杯扔了進去，「嗤」的一聲，雪茄滅了。
「我得讓你多活兩年，好看看我是怎麼走出這條路。」說完不管一臉詫異的老人，奔跑著離開了會所的二樓。
老人的右手還保持著拿雪茄的姿勢，目不轉睛的盯著茶杯裡的雪茄，過了很久之後哈哈大笑。他中氣十足，笑聲竟像是能穿透一切。
「臭小子，這比較爺爺可讓人暢快多了，不抽就不抽，幹嘛浪費我的茶。」自言自語的說完後，老人一臉心疼的拿出雪茄扔到一邊，重新泡上一壺茶。雖然那一支雪茄能換幾卡車的茉莉花茶，但是在老人眼裡，扔出去的東西，永遠沒有價值。
老人緩緩走出會所，兩個黑衣人恭敬的打開車門。
奔馳車內，一個黑衣保鏢拿出一根雪茄，剪掉一頭，雙手遞到老人面前，老人嘿嘿一笑，擺擺手說道，不抽了，以後都不抽了。
黑衣保鏢楞在當場，心想：「老爺是怎麼了，他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曾經無數次車輪戰術的逼老爺子戒煙都沒有成功，醫生更是用肺癌來勸誡都沒有用，怎麼突然就說要戒煙了？」
趙小天一口氣跑到一個拐角，暗罵道：「娘西皮的，老子咋他娘的心軟了！」
啐了一口吐沫，趙小天拿出手機，撥通電話後說道：「子萱，你們回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