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93 揚威虎牢關.聚散兩依依 文 / e江月
袁紹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夜深,圍在他身邊的,除了郭圖,以及帳下幾員大將,沒有其他人。
「將……主公!」
郭圖搶先一步,半跪於袁紹的床榻前,喊出聲來,正要依慣例喊袁紹為「將軍」,立即意識到現在這麼喊,已不太適宜,情急之下,他本來想要喊「明公」的,結果脫口而出的,竟然是「主公」二字。
可當他意識過來,立即覺得這個稱呼,實在是再貼切不過了,比之「明公」,更適宜於現在的情勢。
現在的情勢,朝廷羸弱,各地諸侯並起,有野心者,如兗州牧劉岱這樣的人,已經開始按捺不住,大肆擴充勢力,雖說此次十八路諸侯有他一份,郭圖卻很懷疑,如若聯軍真個入主洛陽,他是否會遵從朝廷的詔令。
更何況,到了這個地步,關東聯軍,還能稱之為聯軍麼。
圍攏在床榻邊的,是顏良,文丑,淳於瓊三人,見狀也齊齊半跪於地,跟著喊了聲:「主公!」
袁紹心下感動,掙扎著要坐起身來,可幾番努力,還是無濟於事,還是顏良機靈,跳起身來,扶起袁紹。
「起來,都起來!」
袁紹雙手虛扶,招呼郭圖三人起身。
他的目光在四人臉上逐一掃過,甚是感慨:「好,你們,很好,大軍,如何了?」
這個時候,袁紹才覺得頭暈眼花,全身乏力,還酸痛得很。
郭圖搶先答道:「稟主公,醫師已來過診脈,言道主公勞累過度,急怒攻心,以致氣血不穩,囑咐主公務要靜心休養才是。」
「嗯!」
袁紹閉上雙眼,休息良久,自覺好上許多,方才睜開雙眼,問道:「駐軍於此的,還有何人?」
郭圖此時不敢再答非所問,隱瞞不報,只得老老實實答道:「諸位將軍都在,只是……」
見到袁紹雙眼威嚴地掃過來,郭圖壯著膽子,聲音雖然低下來,卻不再敢吞吞吐吐,道:「兗州牧劉岱,已有去意,餘下諸君,未有消息。」
只聽郭圖說這麼一句,袁紹立即明白過來,也證實他心中所擔憂,關東聯軍,走到今天,已是再也維持不下去了,分崩離析,已成定局。
說來也奇怪,在此之前,他一直極力斡旋,極力想要避免這種情況出現,可如今,當這個最終的結局真地到來時,他反倒很是平靜地接受了,更離奇的是,他竟然心中隱隱有些釋然。
因為釋然,而倍感輕鬆,因為輕鬆,而感到舒暢,如若不是叔父一家老小被殺,猶如整座大山壓在心頭,讓他總覺得沉重無比,他真地想要因此而仰頭大笑。
想到這裡,他的眼前,再次浮現出數十顆人頭,自虎牢關上飛落的情形,不禁悲從心來,熱淚滾滾而下。
在獲悉叔父一家被西涼軍精騎鎖拿時,他是曾憤怒過,揮軍西進時,他是也曾顧慮過,但是,他總覺得,朝廷不會拿叔父一家老小如何,為此而放棄整個聯軍,放棄盟主之位,只會徒然成為天下人的笑料而已。
如今,他萬萬沒想到,西涼軍竟然如此喪心病狂,在大軍面前,公然殺戮,還肆意侮辱大漢重臣。更令他難堪的是,此舉將令他備受責難,認為是因為他,才導致叔父一家老小被害的。
想到這裡,袁紹心中大急,低哼一聲,再次急暈過去。
「主公,主公!」
郭圖等人一陣忙亂,喊叫半天,見袁紹半天,忙又急急喊道:「快,快傳醫師!」
這麼一鬧騰,袁紹所在的寢帳,立時再次忙亂成一團。
虎牢關內,此時卻仍舊喧鬧成一片,空地上,到處是熊熊篝火,以及煮得香味四溢的肉湯。
關東聯軍大張旗鼓地前來攻城,結果,被幾十顆人頭給嚇了回去,車騎將軍李傕一高興,再次大肆犒軍,除了沒有美酒外,一應肉食,人人有份。
李傕則親自設宴,與諸將共飲,好歹他還知道關東聯軍尚在關外,所以飲酒,也只是稍具意思而已。
筵席一散,呂布就回到住處,剛剛坐定,親兵即來報,說有人求見。
呂布有些驚訝,都這個時候,會是誰來求見呢。正沉吟間,見到來人,不由啞然失笑。
前來求見的,竟然是前幾日來此的信使,乃是司徒王允所派,繞道太原而來。
寒暄坐定,來人坦然言道:「在下是來向使君辭行的。」
呂布更是有些訝異,問道:「嗯,怎麼,你是準備自行返回?」
「不是。」
來人笑得很是自信,答道:「此地戰事塵埃落定,使君當會遣人北上,那時在下即可隨行了。」
「哦?!你怎麼認定此地戰事已然塵埃落定?」
「這個,使君是考校在下來著?」
聽到這句話,呂布不由得暗自吸了一口涼氣,他原本就覺得,這位年紀輕輕的信使,肯定不簡單,當時還為忘了問他名姓,而惆悵半天,今日再聽他這語氣,能夠在他面前如此淡定,用過如此口氣說話,怎麼看,都不像是個信使。
轉念一想,這個時候,倒也並不急著問他的名姓,當即裝傻,搖頭道:「當然不是,我是好奇一問。」
「使君言笑了。」
來人臉上仍舊帶著微笑,自信滿滿地伸手指指東向,道:「聯軍今日無功而返,斷無再有捲土重來之能,這一點,使君恐早知吧。」
呂布大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問道:「司徒遣你前來,果真是知人善用。對了,我看你也不是信使吧。」
「不敢,在下姓楊,名修,尚未取字。」
楊修!
呂布在心中稍一默念,不由暗地裡吃了一驚,眼前的這位年輕人,竟然就是後世鼎鼎大名的楊修?其父楊彪,祖父楊賜,曾祖父楊秉,曾曾祖父楊震,俱都位至太尉,家世可謂顯赫。
這麼一位家世顯赫的年輕才俊,竟然會為王允所用,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對!
呂布只是轉念之間,就醒悟過來,楊修之父楊彪,此時正居司空高位,沒有他的首肯,楊修又如何會成為司徒王允的信使?
沉吟間,呂布嘿嘿一笑,道:「此番前來,是你之意,還是司空之意?」
楊修倒沒有絲毫遲疑,乾脆至極地答道:「王司徒需人送信,剛好在下要自洛陽返回關中,家父就讓在下跑上這一趟。」
「原來如此,司徒和司空還真是捨得下本錢!」
楊修對呂布此話笑而不答,反而低聲問道:「此間事了,使君是北返晉陽,還是西去洛陽?」
話剛說完,他不待呂布答話,又趕緊補上一句:「此乃在下好奇一問,非關家父與司徒。」
呂布瞪了楊修一眼,問道:「北返又如何,西去又如何?」
楊修雙眼放光,就連俊美的臉上,燈燭照映下,也隱現關澤,想也不想地答道:「如果北返,就是使君意欲跳出諸事外,坐山觀虎鬥;如若西去,那可就有好戲看了。」
「好戲?!」
呂布雙眉一掀,脫口問道。
「當然,俗語云:請神容易送神難,用在此時,甚是恰當。」
呂布面上毫無異色,心底裡,卻已是駭然。
他早知道楊修極有才華,可據史所載,更偏向於將他歸入為人聰明而又太愛出風頭之列,說到底,還是認為他只是小聰明,而不是像賈詡那樣具有大智慧。及至今日一見,才知他自後世帶來的認識,還是小覷了這位年紀輕輕的才俊。
今日關東聯軍不戰而退,楊修就認定關東聯軍已再無作為可能,這事在呂布看來,倒不算什麼;可楊修說出「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句,就說明他對西涼軍即將面臨的困境,也有深見。
這可不是他在司徒王允身邊,或者是在司空楊彪身邊,聽一聽,就能聽來的見識,而是他自己的卓識遠見。
呂布是有後世帶來的先知優勢,以及多出來的兩千餘年經驗積累,才具有這般洞悉前塵迷霧一般的遠見卓識,而楊修,所見竟然能如此深遠。
更難得的是,他此時才不過十多歲,尚未行冠禮,也就是不到二十。
沉吟片刻,呂布不置可否,哈哈大笑,調侃道:「難不成你是畏巍巍太行山道如虎,所以總想著忽悠我帶你西行回到洛陽,以免一路跋涉之苦?」
楊修一愣,旋即訕訕笑道:「這個,使君說笑了。」
再談片刻,楊修識趣地辭別離去,呂布獨坐無趣,信步出門,不自覺地登上高高的關牆,看著皎潔月光籠罩下的近山遠水,自顧發呆。在他身後,跟著宋憲和侯成,及十來名親衛,個個如木頭樁子似的,沉默不語。
天上圓月當空,揮灑下如ru般的光華,籠罩在千山萬水上,為之鍍上一層乳白色的光甲。
同樣的月光,照耀在同樣無眠的盧植身上,所不同的是,他是駐馬於關東聯軍大營外的一處低矮山丘上,眼望著遠處巍峨如臥虎的虎牢關,眼神中帶著癡意。
其實,在他心中,他看著的,不是虎牢關,而是天下第一城,洛陽。
他離開洛陽的時間,滿打滿算,還不足一年,可在他的心中,卻像是已經離開了很久很久一樣,久遠到了他迫切想要回去看上最後一眼的程度。
在身後,同樣立有三騎,三人立於馬旁,正是他的學生劉備,以及劉備的結義兄弟關羽和張飛。
劉備顯得極有耐心,恩師盧植不動,他就站在馬旁,也一動不動,身後的二弟關羽,也沒有任何響動,可三弟張飛,卻沒個消停,不停地扭身左看右看,左右腳交替踏著碎步。
良久之後,劉備聽到盧植謂然長歎一聲,忙抬起頭來,正見到他招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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