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76 滎陽戰曹操.名將朱俊 文 / e江月
就在夏侯淵奮勇上前阻擋西涼軍,大聲吼叫,讓曹操快走時,曹操正在那裡發呆,滿腦子都成了糨糊。
他鬧不清楚,成軍以來的第一戰,信心滿滿的第一戰,竟然就這麼敗了,還敗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徹底。而在先前的武將廝殺中,麾下武將並未落敗,士氣也並未因此而受到多大的影響。
可兩軍交鋒時發生的一切,讓他一時無法接受,深深的無力感,還有強烈的恥辱感,如噬心的小怪獸一樣,啃得他的內心鮮血淋漓,痛入骨髓。
迷迷糊糊間,他只覺得有人拽住他的戰馬,拖著他裹在潰兵之中,只顧著奔逃。
那人好像還在衝他大喊大叫,可他只是木然地轉頭看過去,看著那人的嘴巴大張大合,一時沒有意識到,那人正是曹洪。
眼前的一切,看在他的眼裡,仿若與他毫不相干,又像是一場鬧劇。
士卒四散潰奔,好多人手裡拿著的長刀都顧不上,就那麼隨意地棄置於地,空著雙手,只顧亡命而逃。喊殺聲,驚叫聲,慘呼聲,號令聲,哪怕震天般響,曹操還是覺得聽起來異常的遙遠,又非常真切。
驀然之間,曹操只覺得,這一切實在極其好笑,讓他再也忍俊不住,就在馬背上,手舞足蹈起來,「哈哈哈」地仰頭狂笑。
曹洪心急如焚,死命地拽住曹操的戰馬韁繩,回頭一看,臉色立變,正是西涼軍的兩路精騎,正銜尾殺來。
可他以及一眾精銳部曲雖然都騎著馬,身前左右都是潰兵,只能隨著人流往前緩慢地湧流,根本就無法打馬逃命。
「快,驅散,快驅散,衝出去!」
曹洪語無倫次地大聲喝令,生死危急關頭,護衛著曹操的精銳部曲,當即刀砍槍刺,對著自己人下起狠手來。
慘呼聲,哭爹喊娘聲,再次響起,夾雜其間的,還有叫罵聲,詛咒聲,正是潰兵在憤怒之餘,發洩到曹操一行身上的,都這個時候了,他們即使認得統帥曹操,也裝作忘了這一點。
更何況,潰兵中,一多半是其他幾人的部屬,而非曹操所率。
可是,憤怒歸憤怒,咒罵歸咒罵,潰兵多半已是手無寸鐵,根本就威脅不了凶悍的精銳部曲護衛,被他們的戰馬撞倒在地,立刻就是被鐵蹄踐踏成肉泥的結局,除了拚命往前狂奔外,就是死命往兩邊避讓。
這番舉動,又不可避免地帶來更大的騷動,更多的憤怒和咒罵。
曹操仍在止不住地大笑,哪怕眼淚都笑出來了,仍沒有止住的跡象,直到在曹洪和一眾精銳部曲地護衛下,突出潰兵的挾裹,打馬亡命飛奔時,他的笑聲還未止歇,只是此時的笑聲,聽起來更想是在哭。
曹洪此時根本顧不得曹操的異常反應,滿腦子想著的,就是一定要帶著他逃出生天,至於其他的,先逃出命來再說。
直奔出兩三里,曹洪剛剛鬆了一口氣,突然聽到有人喊道:「追兵,有追兵!」
他聞言回頭一看,不由大驚失色,怒罵一聲:「呂布,你個狗娘養的,還追?!」
身後追來的,全是精騎,一桿大旗迎風飄揚,盡顯威風凜凜,上書一個斗大的「呂」字,正是呂布的大旗。
曹洪罵歸罵,手上的動作可比誰都快,仍舊牢牢拽著曹操的馬韁,顧不得憐惜戰馬,死命狂奔。
可是,身後的追兵,仍舊在一點一點地追近,並沒有因為他們自認已經施出了吃奶的勁,就拉開了距離。
更要命的時,當追兵追近時,嗤嗤聲破空而來,曹洪還未來得及出聲示警,弩箭已紛紛落下,一大半落在眾人馬後,只有小半扎進逃命的人群中。
聲聲慘呼聲,還有戰馬嘶鳴聲,幾乎同時響起,有人墜馬,有人戰馬中箭,好在沒有戰馬倒地,不然,造成一片混亂後,損失只會更大。
可越往前奔,曹洪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手裡的馬韁傳來的壓力越來越大,愕然回頭一看,不由大叫了一聲苦。
曹操雖然不再似笑似哭,可戰馬後側大腿上,卻中了一箭,以致行動受阻,馬速越來越慢。
曹洪心急如焚,瞥見大道前方轉角處,有一處低矮的山丘,其上密林覆蓋,當即有了計較,催馬奔過轉角,勒停戰馬,利落地翻身而下,朝曹操嚷道:「孟德,快,換馬!」
曹操此時已恢復神智,也注意到戰馬的異狀,正要開口,曹洪急急吼道:「天下可以沒我曹洪,卻不可沒有你曹孟德,你娘奶奶的,快換馬,你是想大家都死在這裡嗎?!」
情急之下,曹洪全然忘了什麼上下有別,尊卑有序,衝著曹操就是一痛吼罵,他也沒想到,他罵曹操他娘奶奶的,可實際上也是在罵他自己。
曹操聞言眼圈一紅,沒有說話,迅快換馬,打馬臨去之際,只來得及深深地看上曹洪一眼。
率軍緊盯著曹操疾追的,正是呂布,轉過大道轉角,前方曹操一群人仍在打馬狂奔,塵土飛揚中,他沒有發現轉角處的蹄印異常,也沒有發現曹操一群人少了十來人,更沒有發現牽著中箭的戰馬,躲在道旁山丘上密林中的曹洪等人。
再追出里許,放上兩輪弩箭,再次射落十來人,他注意到大道右側遠處,塵土飛揚,有一支人馬正往這裡趕來。
左右看看,默估距離,呂布心裡大叫可惜。
在沒有弄清這支人馬的統帥,以及兵力虛實時,再銜尾急追曹操一行,就很是有些不太明智,能捉住曹操,對他來說,當然意義重大,可如麾下精騎有個什麼閃失,對他的影響,比殺了曹操還要來得大。
「吁!」
想到這裡,呂布放慢馬速,勒住韁繩,率軍停止追擊,很快就在原地列好陣勢,下馬等待。
很快,那彪人馬來到近前,單看一聲令下,士卒很快即由行軍轉為列陣,呂布就知道,來的,是一支勁旅。
人數倒不多,最多不過三千之數,均為步卒,呂布率精騎與之對戰,完全可佔上風。
對方的圓陣陣勢一成型,呂布就再吃了一驚。
步卒對騎兵,還是在這等平坦之地上,只有採完全的守勢,方有可能逃過一劫。而這種圓陣,正是只守不攻的陣勢,整個軍陣猶如一隻縮成一團的刺蝟,讓呂布大感無從下手。
雖然軍抵滎陽後,并州精騎分到了五百具騎弩,完全可以用游騎戰術,以騎弩一點一點地磨耗圓陣,可是騎弩還是少了點,如若三千精騎每人都配備一具,呂布大有信心,就在這裡,將這支隊伍給磨死。
大旗上,大書一個「朱」字,呂布搜腸刮肚,還是沒想起來,關東聯軍中,到底有哪位姓朱的諸侯或者大將。
好在答案很快即會揭曉,圓陣裂開個口子,一人擁眾策馬馳出,離陣十多步,即謹慎地停下,一雙眼睛,猶如銳利的鷹眼,不斷地在呂布身上巡梭。
呂布傲然一笑,單騎催馬上前,來到那人身前二十來步處,拱手問道:「敢問老將軍尊姓大名!」
來人的確是面相蒼老,可精神矍鑠,甚是老當益壯的感覺,花白的眉毛,簇擁在一起,形如兩柄小小的利劍,豎在雙眼上。如不是眼泡有些浮腫,配以那雙銳利的眼神,絕對是眼神都可以傷人於無形之中。
老將軍上下打量呂布,點頭讚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某姓朱,名俊,字公偉,你這般年輕,就已統領并州,擔負抵禦大漠異族重任,丁建陽九泉之下有知,當足欣慰了。」
朱俊!
呂布肅然起敬,他萬萬沒想到,眼前的這位老將軍,竟然就是大漢帝國名將朱俊,與皇甫嵩齊名。平定黃巾之亂,就是他們兩名老將軍旅生涯的巔峰。
如今,皇甫嵩在長安,曾據張濟於關中,後來李傕等人入主洛陽,拜張濟為京兆尹,皇甫嵩才承認他;而朱俊則在太尉董卓死後,奉司徒王允之令,前往關東募兵,沒想到今日竟然出現在滎陽戰場。
還好巧不巧地,剛好攔住呂布及其麾下的并州精騎,無意間救下曹操一命。
呂布將方天畫戟橫擺在馬鞍上,恭敬地在馬背上拱手欠身,道:「原來是朱老將軍,失敬,失敬!老將軍是自酸棗來,還是……」
朱俊哈哈一笑,右手握著鐵槊,左手撫鬚,答道:「某自中牟而來,本想來滎陽見識見識西涼軍的厲害,不曾想撞到世侄窮追,嗯,世侄是準備繼續追下去,還是就此收兵?」
呂布心裡暗罵:好你個老頭子,擺明了攔住我的去路,還追個屁!
嘴上說的,卻是另外一番話,道:「有老將軍率軍前來,布豈敢造次,嗯,曹孟德今日定是祖墳上高香冉冉,才能得老將軍解圍。可惜軍中無酒,不能敬老將軍一杯,布就此別過,請!」
朱俊面帶微笑,滿意地點點頭,可他卻紋絲不動,只是看著呂布撥馬,轉身,呼嘯一聲,率著并州精騎往回退去,只是片刻工夫,即轉過轉角,隱沒在山丘之後。
朱俊此時才長歎一聲,伸手拭往額上,其實那裡根本就沒有油汗,連點汗意都沒有。
「將軍,此人……」
聽到身後傳來問話,朱俊頭也不回地歎口氣,答道:「唉,老啦,并州精騎,果真是名不虛傳啊,如若真個開戰,你我好不容易聚起來的三千步卒,折損個三成,那還是算好的了。」
問話的是中牟縣令楊原,被袁紹表為河南尹,聞言有些困惑不解,可他看著朱俊,知道他並非是在說玩笑話,而是認真的,當即識趣地閉上嘴,沒有再說。
於軍事一途,朱俊說的話,如若自己聽不懂,那一定不是朱俊錯了,而是自己的問題。
楊原在心裡拿這句話來安慰自己,順著朱俊目光看過去,那裡已只有鐵蹄洪流踐踏而起的塵土,不見任何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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