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一五 膠鞋 文 / 美味羅宋湯
如今大明說是一直處於在戰爭之中,其實這個時代的戰爭並不像後世那般激烈。譬如西北方面,真正發生的戰鬥不過數十場,平均下來每個月能有一場就算是高強度了。這是受到通訊、交通等技術的局限,完全不用擔心強度會過大。
即便日本各藩大名在大明的援助之下,已經算是很積極地備戰、開戰,但從最早進行毛利家工作以來,已經五年時間,真正的大合戰卻還沒有形成條件。不過明軍倒是以苦兀為跳板,佔據了整個北海道,也算是為太平洋艦隊準備了一個不錯的分基地。
「現在百姓對於戰爭基本已經麻木了,而且也沒有明顯的厭惡情緒。」朱慈烺翻著各地的報紙,發現大明進入了良性的戰爭軌道,那就是前方在打仗,後方卻像是沒事一般。該過日子的過日子,該做買賣的做買賣,這樣既能開疆拓土,又能讓國內保持穩定。
從整個社會來說,因為前線在打仗,所以還有個固定的奮鬥目標,整體士氣如虹。
前線戰損一向被嚴格控制,而且新兵分配的時候很注重打亂籍貫,避免了一次大戰之後滿村滿鄉都是烈士。如此稀釋之後,即便陣亡通知書送到某個村子,也不會造成太大的負面影響。
張友全背了半人高、等身寬的行軍背囊,從碼頭走了出來。他在門口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馬車,買票上車,將行囊往兩腿之間一夾,省去了扔上車頂的麻煩。車伕本想過來發怒。但看到張友全背著的火銃,瞬間按捺住自己的火氣,擺出最客氣的口吻道:「兄弟,行李都得放車頂,這是規矩。」
張友全有些不好意思。挪了挪,只好道:「那就從了你的規矩。」說罷一提行囊,彎腰除出了車廂,往車頂上一拋,就聽到重重一聲悶響。
車伕有些心疼自己的頂篷,卻忍住了沒說什麼。只是嘟囔道:「對嘛,都守規矩大家都方便。」
張友全沒有理會,重又回到自己剛才的座位上,等了良久才等滿一車人。等人坐滿之後,這車伕才肯出發。張友全此番退役回來。第一個感受便是沿途的人家似乎更少了。許多記憶中的田畝也都放了荒,甚至種了樹。
「這些人都去哪裡了?」張友全喃喃自語。
「美洲、河套、安南、台灣……出去的人實在太多了。許多地方都是整村整村走的。」張友全身邊一個行商裝扮的男子十分自然地接口道。
「不是說國內海晏河清麼,為何這麼多人背井離鄉?」張友全問道。
「去美洲的人是奔著金子去的,去河套是因為那裡良田多,官府還給馬給羊給農具。」那行商笑道:「去安南、台灣、呂宋、三佛齊可以種甘蔗、橡膠,收益是留在山東種田的數倍,為啥不走?」
張友全表示瞭解,便不再說話了。
那行商問道:「兄弟是哪支營伍回來的?」
「近衛第一軍。第一師。」張友全道。
那行商肅然起敬,道:「是蕭將軍的兵啊。」
「你也當過兵?」張友全有些意外,又覺得此人不甚像當過兵的模樣。
「不曾有此榮幸。」行商略顯尷尬。轉而又興奮道:「只是常在報上說起貴部的英勇事跡,聽說已經的恢復了大唐疆域?」
「差不多吧。」張友全其實並不知道唐朝的疆域到哪裡,反正人家這麼說,自己就隨便應一聲唄,閒聊罷了。
那行商卻來了興致,問了好些個的西域方面的風土人情。
「其實我們主力軍只是駐紮在輪台附近。往哈薩克方面打的都是蒙古都司和烏斯藏都司的土兵。」張友全終於忍不住道出真相,希望這個行商能夠適可而止。
「天山南北路!那也是了不得。那邊可有什麼土產麼?」行商問道。
張友全想了想,道:「棉花。那裡種了成片成片的棉花。」
行商一愣。道:「真能種活?」
「咋不能呢?活得好好的,據說比江南那邊活得都好。」張友全道。
行商若有所思,道:「看來江南那邊布價要動了。」
「能管到江南?」張友全有些詫異:「從天山到山東都要走三四個月呢!」
「貨和人不一樣,一旦走起來,就是三四年也不在乎。」那行商補了一句:「你看以前的絲綢之路,從西安走到泰西去呢,有沒有人走?去日本的貨,一年才走那麼一批,有沒有人走?關鍵啊,就是獲利。」
「路上幾多消耗,還不如江南自己種呢。」張友全道。
「江南一畝地是什麼價?天山那邊才是什麼價?若是天山那邊能種,誰還在江南種?而且現在朝廷管得狠,種桑植棉都要多收稅費,已經有很多棉農都改種別的了。」行商道。
「那一車車運過來,成本也是極高。」張友全不住搖頭。
「小兄弟想差了。」行商突然笑道:「愚兄說江南布價要動,倒不是說天山棉去江南。天山既然產棉,自然也可以織布啊!若是天山布發行大江南北,江南布價豈不是要大跌?」
張友全一愣,略顯靦腆的笑了笑,望向窗外。
窗外道路平整,馬車上也感覺不到太大的顛簸,要比張友全記憶中的馬車舒服許多。這便是橡膠輪的好處,軍中也有,不過只給炮車用,據說效果顯著。張友全是火銃手,還沒有受到這種新材料的影響。
「兄弟這次退伍回鄉,可有什麼打算?」那行商是個自來熟的性子,說了兩句話就
真像是兄弟一般。
「並沒什麼打算,只看官府到時候怎麼安置。」張友全道:「或是蒙學裡做個教員吧。」他尷尬一笑,道:「兄弟我沒什麼出息,從軍五年,也沒立下武功。」
「哎,這個不怨兄弟。」行商竟然寬慰道:「愚兄倒是聽說過,軍中強調集體,要想立功那是難上加難。」
張友全的確心寬了不少,頓時心防大消,道:「正是如此。原本還以為進了軍中憑著本事就能跳蕩得功,誰知道現在軍中連殺手隊都削減了,推行大小方陣化。你可知道這方陣麼?小方陣三十六人,只有三排。大方陣一百人,有五排。所有人不得命令不能擅動,威力雖大,但即便關羽張飛那等猛將也是出不了頭的了。」
行商聽得極為認真,又問道:「現在軍中還著甲麼?」
「得看了。」張友全的確是上過陣的:「大將出陣著皮甲,像我等兵士只著上身胸鎧。」
皮為甲,金為鎧。
「兵士竟然比將軍穿得還好?」行商大為差異。
「其實吧,是因為現在咱們遇到的敵手根本沒法靠近方陣。」張友全撓了撓頭:「而且各方陣之間還有火炮和騎兵橫陣策應,反正我當了五年兵,四年在西域,短兵相接的情形還沒碰到過。戰士穿鎧也只是防備萬一,無論如何將軍是不可能站在前頭廝殺的。」
行商長長哦了一聲,微微頜首道:「看來我還是想差了。」
「這位大哥想的什麼?」
「你知道橡膠吧。」行商道:「就是這些車輪用的。」
張友全點了點頭。
「這種東西是年前才出來的,一下子就風靡大江南北了。它可厚可薄,經操耐磨,端的是好東西!」行商道:「關鍵是這東西從樹裡出來,比采鐵方便多了,婦孺都能采膠。這就意味著……」
「價錢便宜。」張友全已經摸到了這個商人的思路,接了一口。
「對對!」行商大為讚賞,拍著大腿道:「而且它還輕!我就想著,若是能夠用這東西做成甲,豈不是比鐵甲輕便?」
「做甲啊?」張友全皺眉道:「別的我不知道,但要我穿著這玩意上陣,難免會心裡發楚。除非真讓我看到這東西能防刀刺,防箭矢,防彈丸。」
行商面露愧色:「這我也真說不準,這回愚兄不遠萬里從京畿南下,就是想去南洋親眼看看這東西到底怎麼弄的。」
「雖然做甲未必能成,不過有個東西卻是現在就能做出來,軍中肯定也要。」張友全道。
「是何物?」行商大為感興趣。
「鞋啊!」張友全一抬腳:「軍中就是不打仗,每日跑三五十里地也是等閒。一雙好鞋幾天功夫就廢了,我們都說這鞋還沒襪子耐穿呢。若是將這車輪上的橡膠扯一塊下來綁在腳底,豈不是就不怕磨了麼?」
行商一愣,突然大笑喊道:「有理有理!咱們這也不用去南洋了!這就跟愚兄回京師,就做這膠鞋生意!」
「這……」
「不多說了,商機如戰機!這就走!」行商用了捶了捶車板,叫道:「停車,停車。」
張友全一愣,道:「大哥,我都跟家裡郵了信……」
「男子漢大丈夫,豈在乎那些!」
「我從未做過生意……」
「男子漢大丈夫,豈在乎那些!」
「我也沒本錢……」
「男子漢大丈夫,豈在乎那些!」
「大哥,您貴姓啊……」
「男子漢大丈夫,豈在乎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