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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七九 南北驅馳報主情(12) 文 / 美味羅宋湯

    愛尚.23hh

    崇禎二十一年八月十六日是皇長孫朱和圭的週歲生日。中午之前,朱慈烺就帶著妻兒到了乾清宮偏殿,見過父皇母后皇伯母,以及袁妃。

    今天也是皇長孫的抓週日,非但宮中老人都來了,就連坤興也一早入宮,來看小侄兒會抓個什麼東西。

    此時偏殿的床上已經滿滿擺了各種小物件,有玉、有筆、有書、有刀、甚至還有算盤……這種對未來職業的預測原本不該出現在皇宮裡,尤其對於皇長孫而言,他未來的職業基本已經確定了:受封皇太孫,然後等時機成熟——父祖大行——登極稱帝。

    之所以要舉行這種缺乏依據的儀式,正是朱慈烺要釋放一個信號。

    即便自己的兒子,若是不賢,也未必能夠成為皇位繼承人。

    因此殿中也就有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明白的人都面色深沉,不明白的卻都喜氣洋洋。

    真正明白皇太子用意,卻仍舊帶著笑容的,只有永王殿下一人而已。他實在不清楚當一個連出城都受管制的藩王有什麼好處,若不是怕被父皇往鳳陽圈禁,他由衷希望換一個出身——比如將門世家就很不錯。

    滿了週歲的皇長孫被乳母放了下來,由他自己在一堆物事中挑選。

    「這習俗也叫試兒,乃是看看孩子的啟蒙教育和未來性情如何。」朱慈烺對面無表情的周皇后解釋道。

    他很清楚,周後面無表情,這就是最大的不滿了。

    果不其然,周後理都沒理會,權當沒有聽到。

    年僅一歲胖嘟嘟的朱和圭坐在床上。面對一大堆統一顏色的器物,面露迷茫。終於,他看到一個圓乎乎的東西,伸手抓去,正好能夠握在手裡。旋即往嘴裡塞了過去。

    一旁的乳母嚇得半死,連忙上前將他嘴裡的東西挖了出來,這才道:「恭喜皇爺、小爺,皇長孫抓的是一粒糖,日後肯定是日子甜美,又有口福的。」

    周後木然地轉過頭。對兒子道:「你剛說什麼?是看孩子啟蒙的?」

    朱慈烺也有些尷尬。孩子的啟蒙工作基本是他在做,誰知道竟然養出了個吃貨。

    「能有口福就好啊。」崇禎略有所指地說了一句,最後那個「啊」字說得卻像是在歎氣。

    自古以來的龍子鳳孫,何嘗面臨如今的危機?身為皇室宗親,竟然可能面臨自己下地幹活的窘境。

    朱慈烺下意識地轉向定王和永王,這才是崇禎真正在意的原因。

    讓別的宗室過得苦些問題不大。崇禎並不是不能接受「賢者為王」的理論。然而如果落實到自己兒子頭上,這就有些難以接受了。所謂手心手背都是肉,崇禎的確對太子偏心得厲害,但並不代表他不愛自己另外兩個兒子。

    永王慈炤看來是下定決心要去從軍了,京師講武堂在糾結了數日之後,終於將錄取通知書送進了通政司。據說講武堂出來只是個士官,連軍官都不算。這可真是從零開始。不過服役五年終究能保住自己的爵位,問題還不大。

    定王慈炯卻有些讓人擔心,如果按照皇太子的分類方法,他就是屬於不肖的。

    雖然大明帝室的藝術成就不如宋室,但宣宗以來的皇帝,無論書還是畫,拿到外面去也不愧於名家大作,而到了天啟帝手裡,更是將木作之術揚到了極致。這種遺傳和師資上的雙重優勢,竟然都不能讓定王顯得「賢」一些。

    朱慈烺聽出了父皇的意思。想了想還是決定跟定王談談。

    在抓周儀式結束之後,聚在乾清宮裡的人也都散了,朱慈烺在半路上叫住了定王。

    「慈炯。」朱慈烺道:「正好有事與你說。」

    朱慈炯只好藏起臉上的厭倦,上前行禮,道:「皇兄。」

    朱慈烺下了步輦。拉著朱慈炯邊走邊道:「你有沒有想過未來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朱慈炯已經知道了皇太子所謂的封賢論,心中忐忑,此刻把話說開去倒是也好。他道:「皇兄,大明自有祖制,這事不該臣弟來說。」

    朱慈烺也不跟他拐彎抹角,直截了當道:「以後要襲封,必須有碩士、博士之銜。你想過專精哪個領域麼?」

    「皇兄……」朱慈炯頓了頓方才道,「弟只願安心做個太平親王。」

    朱慈烺手指神經不由自主地跳了跳。他強壓下怒氣,道:「唔,太平親王,就如福王那樣享福?對了,你知道老福王是怎麼死的麼?他被李自成投進了大鼎裡,跟鹿肉一起煮得稀爛,然後被人吃掉了。他們說這叫福祿宴。你說的是這樣的太平親王麼?」

    朱慈炯臉上已經被嚇得慘白,顫聲道:「真、真有這種事?」

    「我的弟弟啊,」朱慈烺歎道,「你知道為何這個天下姓朱?」

    「因為祖宗披風沐雨打下來的……」

    「對,」朱慈烺點頭,「是祖宗打下來的。華夏上下五千年,真正白身起家打下天下的,只有咱們太祖一人。真正藩王靖難掌握天下的,只有成祖一人。從陳勝吳廣就開始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而真正做到極致的,卻只有二祖。身為二祖苗裔,你竟然還覺得靠自己的『種』就能當個太平親王?」

    朱元璋和朱棣都是不相信皇帝有種的人,所以他們當了皇帝。而他們的子孫卻相信皇帝親王可以靠血脈決定,這不是天大的諷刺麼?

    「這個天下在未來三百年裡不會太平。」朱慈烺一語道破:「如果你看看我寫的經濟書,就該知道我們現在的生產力不足,而華夏大地比之外面的土地太小,也太過貧瘠。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只要我不死,未來五十年裡不可能有馬放南山刀兵入庫的太平日子。你還想當太平王爺麼?」

    「皇兄……」朱慈炯幾乎帶著哭腔道,「小弟我資質愚魯,學什麼都學不好,膽子又小,見血就暈……小弟能做些什麼呢?還請皇兄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饒了小弟吧。」

    朱慈烺皺了皺眉頭:「我又逼你什麼了?我只是不想自己弟弟成個廢人!」朱慈烺驀然看到皇太子妃正在看著自己,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激,旋即鎮定下來,道:「你今年十七,這個年紀上……」

    「我知道皇兄這個年紀已經在為大明橫戈征伐了!」朱慈炯也抬高了音量:「只是天下終究只有一個皇兄,難道人人都能如皇兄這般生而知之,長而神明,嚴於律己?皇兄自己也不也說過人與人就如同座鐘裡的零件,各有不同,而正是不同,這個天下才能運轉麼?」

    「我的確說過。」朱慈烺等朱慈炯洩完,冷冷道:「但你沒有找到你的位置。一個座鐘裡,不可能出現沒用的零件。你是我弟弟,父皇封的定王。我不能削了你的爵位,但如果你不能自省,不能找到自己在這個座鐘裡的位置,我是不會同意你就藩的。哦,還有,你聽說了吧?從明年開始,大明的一應宗親都再無祿米可領。」

    拋下這句話,朱慈烺不想再多說什麼。太平王爺,富貴閒人,或許會讓很多人滿足。

    事實上這卻是一種懶惰。

    造成這種懶惰的原因並不同,有的是因為社會大環境艱難,即便再勤勞也不可能致富,經受不起反覆的打擊,有些人會向懶惰投降。然而定王卻不屬於這類,他是屬於更本質的惡習:好逸惡勞。

    這是朱慈烺無法接受的。在他家裡,絕不允許出現一團扶不上牆的爛泥。可惜的是,定王是他的弟弟卻不是兒子,他有建議、引導的義務,卻沒有教訓、懲罰的權利。

    「我有了秋官就再也不要孩子了。」段氏走到朱慈烺身邊,低聲喃喃。

    「嗯?」朱慈烺沒反應過來皇太子妃為何突然這麼說。

    「我怕再有個孩子,就會不喜歡秋官了。」段氏道。

    「怎麼可能……」朱慈烺脫口而出,突然意識到這是妻子在提醒自己:周後兩個兒子,長子固然賢能,但並不代表著她不喜歡小兒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就不能從定王、永王之後開始算麼?」段氏低聲道:「也省得皇父皇母心中不舒服。」

    朱慈烺仰頭長歎一聲,又想起了自己的兒子,道:「你還是得多生幾個孩子。」

    「嗯?」段氏羞紅了臉。

    「我和慈炯是親兄弟,是同一套遺傳基因。」朱慈烺道:「可見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啊。」

    段氏沒聽懂遺傳基因的問題,不過後面一句很清楚:秋官萬一長大之後不像皇太子,很可能就沒有皇位可坐了。為了避免日後大明沒有掌舵手的情況,皇太子要多生點孩子以備萬一。

    這聽著像是好事,但為何自己一點都不高興呢?

    想到自己的兒子們如果陷入爭奪皇位的境況,段氏又不由覺得驚悚起來。直到皇太子問她上次來紅是什麼時候,她才反應過來,皇太子並非嚇她,而是切實有這種打算,現在已經開始算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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