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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二二旌旗十萬斬閻羅八 文 / 美味羅宋湯

    這一幕看得馬士英嘴角抽搐,饒是他沒有足夠的政治嗅覺,但一副學生裝扮登上撫寧侯的座船,日後傳出去終歸於自己名聲有礙,少不得被人罵一聲勳戚門下走狗。

    若是提督南京京營的忻城伯,做他門下走狗倒也罷了。偏偏是撫寧侯,這位侯爺雖然是一等候爵,卻是待罪之身,被免了所有祿米的,當他門下走狗實在有些不值當。

    阮大鋮卻不管這許多,看著河面上駛來一艘小船,壓低聲音道:「今日之邀是田存善為愚兄討來的,聽說還有大人物在,說不定就是王老公了。」

    馬士英點了點頭,等小船近了,便與阮大鋮躍了上去,身後隨從家人自有其他小船接去環列的畫舫休息。他無意間看到搖櫓的漢子,卻是渾身精壯,一臉殺氣,絕不是尋常娼妓之家能用得的好漢子,心中暗道:只不知是哪家貴戚的護衛,竟如此彪悍。

    不一時,小船移近大船,大船上放下一塊踏板來。阮大鋮示意馬士英走在前面,到底自己沒有官身,公眾場合不敢造次。

    馬士英見這大船上花燈招展,也不知是燈會時裝飾沒有取下,還是新點綴起來的,頗為豪氣。他出身貴州那等窮鄉僻壤,來江南多年,卻發現江南勢家每每刷新奢華的上限,總能讓他目瞠口呆。

    等馬士英進了船樓,在鶯鶯燕燕的環繞下上了二樓,換上了官場上常用的「面具」,瞬息間彷彿換了一人似的。

    「哈,朱員外!」

    馬士英踏上最後一階階板,只見一張大圓桌。鋪著雪白的綢緞桌布,上面論人分了茶果,坐了四個人,卻只有一個撫寧侯是他見過的。每個人身側都坐著一個陪酒的美貌姬女,有的剝著果子,有的斟酒勸飲,也有的低聲閒話。

    撫寧侯也果然是一身員外裝扮,並沒坐在對著樓梯口的主座上。而是讓了半身。在他身邊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士子,不知什麼來歷。倒是坐得坦然,正與身邊的美姬說話,見有人來了,方才抬頭看了一眼。

    馬士英就等著這士子抬頭,想看看是誰家俊傑,真等來了,卻瞬息之間從腳底涼到了頭頂,彷彿被這二月倒春寒氣凍住了喉嚨,半個字都叫不出來。

    這年輕士子。正是如日中天的皇太子殿下!

    聽聞皇太子殿下是有名的不近女色,道學心性,誰能想到竟然會在這裡出現!

    這豈不是荒淫貴公子夜訪花柳的戲碼麼!

    ——可惡阮石巢竟然不說明白!

    馬士英心中想著,見皇太子朝他招了招手,這才強堆著笑意,朝前挪步。挨著一個滿身罡氣的大漢坐了。

    此時此刻,他哪裡還能想到自己是不是坐對了位置?

    阮大鋮緊隨其後上來,見沒人起身讓座,哈哈一笑,暗道:這多半是撫寧侯定下的規矩。是以也不挑剔,上前與撫寧侯見禮,挨著馬士英坐下。

    他這一坐下,席面上也就滿了,正好是六個人。

    「這位是馬生,阮生。」撫寧侯朱國弼起身介紹。又道:「這位是蕭壯士,這位是李先生。」

    馬士英連連拱手,抬眼偷瞧了一眼那個蕭壯士,暗道:這定是近衛一師師長,少將軍蕭陌了,果然是員猛將。只是那李先生卻不知是何方人物。

    阮大鋮也與二人見禮,心中卻是大為疑惑。按照禮儀,總是向位高者介紹位卑者,故而撫寧侯的意思是這蕭壯士與李先生地位高於自己和馬士英。自己也就罷了。還有誰能比南京兵部尚書的地位更高?

    莫非是廠衛的人?

    那這個年輕士子又是何方神聖?看他年方弱冠,蓄著鬍鬚,肯定不是太監,是京城中哪家貴戚公子?

    「這位公子如何稱呼啊?」阮大鋮想到了自然就要問,否則就不是被貼了弱智標籤的阮大鋮了。

    朱慈烺揚了揚嘴角:「國姓。」

    「喔!原來是宗親,失敬失敬!」阮大鋮爽朗笑著,突然發現馬士英一副小媳婦模樣在桌布下面偷偷拉自己的袖子,大為不解。

    好在他還沒有蠢到直接去問,只以為馬士英告誡他與宗親保持距離。

    ——如今皇太子對宗親不太客氣。沒摸清他是哪邊的人,的確不該太過熱情。

    阮大鋮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

    朱慈烺見阮大鋮突然面孔冷淡下來。心中卻道:當初阮大鋮送錢要見我一面都沒得逞,如今讓他白看了,卻不識真佛,著實好笑!

    馬士英的儒巾下面卻已經濕了,暗道:這位爺可不是好惹的,你這般扎扎咧咧,明日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朱國弼一看冷場了,連忙端起酒杯,正要招呼,突然聽到身邊傳來一句淡定的問話聲,卻是問道:「這麼說,並沒有秦淮八艷咯?」

    問的人正是朱慈烺。

    「賤妾自幼在金陵,從未聽說過有這等名頭。」朱慈烺身邊的美姬掩口一笑,百媚橫生,又道:「李先生是就中高手,可曾聽說過?」

    那李先生倒也灑脫,笑道:「李某孤陋寡聞,不過管他有沒有,今日群賢畢至,大可排一排。還是請朱公子先說一個來吧。」

    朱慈烺不知道秦淮八艷是康熙末年好事之徒編排的。朱國弼請他叫小姐陪酒,他也是一時沒有遮攔,問了一句:「秦淮八艷還有誰在?」結果卻讓朱國弼揪心良久。

    「陳圓圓?」朱慈烺隨口道了個名聲最大的。

    在座諸人齊齊一愣。

    「呵呵呵,公子好眼光……」朱國弼努力笑著,掩飾自己的尷尬。

    「有什麼不妥麼?」朱慈烺對江南風月實在不熟悉,莫非其中還有什麼禁忌?

    「席間言語談笑哪有什麼不妥的事?」朱慈烺身邊那美姬笑道:「陳姐姐也曾寓居金陵,當可算得一個。只是咱們規矩沒說清,這八艷之名。是不拘在否呢?還是要迴避那些從良的姐妹?」

    「當然不拘,不拘!」朱國弼連忙接口定下了基調,暗道:你這女子平日還算伶俐,今日怎地傻了?這位小爺說的就是從良之人,若是只說風塵女子,難道說他錯了?

    「我看你寇白門當也算得上一個!」朱國弼豁出去了,跟著朱慈烺又報出一個。

    朱慈烺也是一奇:「你就是寇白門?剛才卻說湄湄。」

    「湄湄是本名,賤妾小字白門。」寇湄略有羞澀。

    「你說湄湄我不認得。說寇白門我卻知道。」朱慈烺望向朱國弼:「聽聞撫寧侯納你時,以五千士兵手持紅燈。從武定橋沿途肅立到內橋朱府,盛況空前啊。」

    朱國弼呵呵乾笑,垂下頭去,佯裝剝果子吃。他身邊的美姬見侯爺雙手發顫,更是不敢吱聲。

    朱慈烺沒有去看朱國弼,又道:「我聽說金陵還有幾個曲中校書,也不知如今流落何處,且做談資罷。諸位可聽說過董小宛?」

    朱國弼見皇太子岔開了話題,重重吐出一口氣。卻給寇白門使眼色。

    寇白門連忙道:「小宛果然是才情橫溢,如今正在如皋,隨了冒辟疆冒公子。」

    「柳如是……哦,這個我知道,是跟了錢謙益。」

    「正是,牧齋先生以光天白日娶的她過門呢。」寇白門當即拉了柳如是下水。暗道:可別揪著我家不放。

    「李香君?」

    「香君妹妹年前去了河南歸德,尋如意郎君去了。」寇湄笑道。

    「卻是如今的歸德知府侯朝宗。」阮大鋮也自嘲笑道:「當日我還暗中撮合他倆,為香君贖身,卻是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

    ——非但如此,以後還有個叫孔尚任的,寫了《桃花扇》,讓你一直塗著曹操似的小白臉呢。

    朱慈烺突然覺得江南名士中的八卦也是頗為有趣。

    「還有……」朱慈烺在腦中過了一下:「卞玉京?」

    「是與香君妹妹一起去的河南,卻再沒消息。」寇白門道。

    「她是找誰?」

    「怕不是吳梅村麼?」寇白門笑道。

    「呵呵,」朱慈烺也笑了,「吳梅村一副學究君子的模樣。原來也來曲院之中消遣?」

    ——你都來了,何況別人……

    朱國弼心中暗道。

    「梅村先生可是此間名士啊!人既風流,詩詞又是極佳,也難怪有人追到懷慶去。」寇白門說話間卻有了些哀怨。

    「還有顧橫波?馬湘蘭?」朱慈烺總算背齊了秦淮八艷,再看看身邊侍酒的寇白門,暗道:凡是穿越明末的都要照顧秦淮八艷的生意,看來我也終究不能免俗。不過說起來也怪,江南竟然開放到讓自己的小妾陪客。

    心中想著,他又不自覺地望了一眼在後世絕對屬於戴綠帽的朱國弼。

    「顧氏豈配公子垂問!」寇白門突然氣憤起來:「她竟受了虜廷的偽誥。如今卻隨著沒氣節的龔鼎孳出關去了!真是秦淮敗類,污了我曲中女郎的名聲。」

    「哦,是這樣啊。」朱慈烺點了點頭:「龔鼎孳我倒是知道,文采如何且不去說他,投降變節之後竟然說是要學魏征,這就有些無恥過分了。」

    說到投降變節,朱慈烺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朱國弼:這位撫寧侯在原歷史劇本中襲爵保國公,可惜滿清鐵蹄南下,保國公也不保國了。直接投降了清廷。後來滿門被清廷扣在北京,賣盡家中財物、人口。以求贖身。

    賣到寇白門的時候,寇對他說:「妾不過值百金,若是放歸金陵,願帶兩萬金來為公贖身。」後來寇白門帶著一個婢子,短衣騎馬回到南京,果然籌措了兩萬兩為朱國弼贖身,被江南名流們稱為「女俠」。

    朱國弼接連被朱慈烺看了兩次,渾身寒慄,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位小爺該不會是……(。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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