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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一九零 吹沙走浪幾千里(廿三) 文 / 美味羅宋湯

    崇禎十七年,整個局勢就如同發生了雪崩,再也遏制不住地潰散。先是山西淪陷,繼而大同不戰而降。

    大同的投降使得緊鄰的宣府再難抵抗,宣府總兵王承胤派人前往大同,商量投順之事,並且暗中接應千餘闖賊潛入宣府。

    宣大總督王繼謨在關帝廟召集全城文武官員鍤血盟誓,自己大聲激烈,灑淚傾肝,而其他諸人只是默默虛應,屬下各標將領也都偷偷寫信給大順,請求投靠,幾乎成了公開的秘密。

    王繼謨倒不同其他死守信地的督撫,既然知道宣府守不住,便帶了親兵百餘人護送庫銀一萬餘兩逃回京師。不料剛走到天城衛,眾兵士吶喊震天,將好馬與庫銀搶劫一空,跑去投闖王了。王繼謨孤身一人,只能仰天哀鳴:「無一兵一將一民不反面向賊。」

    三月初二日,李自成率大軍主力到了宣府,王承胤與監軍杜勳出城三十里跪迎。

    宣府巡撫朱之馮親自登上城牆督戰,但士兵只是袖手而立,不肯聽令。他親自去放炮,卻發現火線斷絕,炮門塞實,已經沒用了。最後關頭,朱之馮只能草就遺表,自縊而死。

    至此時地,李自成大軍距離běi精只有不足三百里,果然是比歷史原劇本還要早了幾日。

    ……

    「殿下還記得徐標否?」孫傳庭聲音低沉。

    「怎麼?他也降賊了?」朱慈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對這位三省總督頗有好感,也試圖招攬他來東宮一系。然而徐標也是個固執的衛道士,並不領太子好意。若是這樣的人都投賊了,難怪皇帝會誰都不信。

    「剛接到的塘報,」孫傳庭道,「出守固關的參將李茂春投賊,將檄文傳到真定。徐標斬使碎牌,要與賊兵血戰到底。他手下標營嘩變,將他綁了斬首,推舉都司謝加福為副總兵,用偽永昌年號,通令各縣迎賊。」

    朱慈烺「哦」了一聲,道:「看來這支人馬追得我們甚緊,是誰領兵?」

    「是任繼榮與李友領兵。」孫傳庭道。

    朱慈烺笑道:「又是李友啊,看來蕭東樓沒徹底把他炸傻。」

    「據說李闖本是想用任繼榮與馬重僖這對賊將,只是馬重僖已經戰死,只能用了李友。據說,李闖還為之歎息了良久。」孫傳庭笑道:「馬重僖就是在干澤坡之戰中被蕭東樓俘虜的那個賊將,後來被斬首祭旗了。」

    「哦!」朱慈烺歎道:「沒想到他還很得李自成看重,早知道咱們就該把人頭還給李自成。嘖嘖,現在不知道被扔在哪個荒郊野外被走獸啃了。」

    「殿下,」孫傳庭笑了笑,轉而又嚴肅道,「真定陷落,咱們的行蹤恐怕已經暴露了。」

    朱慈烺沿途都沒有打過東宮侍衛營的旗號,只是用孫傳庭的總督標營名義行軍。真定是徐標的駐地,他在開墾荒地和安置流民方面做得倒是很不錯,讓朱慈烺起了憐才之心,這才見了一面,暴露了身份。

    既然真定那些人連自家總督都斬了,肯定也毫不猶豫地就把皇太子賣了。

    如今朱慈烺駐軍滄州,距離běi精還有四百里。而李自成大軍已經過了宣府,只有三百里就能到běi精。

    「既然暴露了,那就打出旗號,休整之後立刻拔營去天津!」朱慈烺:「沿途府州縣守官,若有不隨軍聽調者,一律以通賊論處!」

    眼看李自成已經唾手可得běi精城,再也不用蒙上那層溫情脈脈的面紗了。最近接連收到地方文武殉國死難的消息,刺激了崇禎帝,也應該刺激了那些「忠義」的文武官員——現在已經不是失土的問題了,而是社稷覆滅的問題!若是再不保留一些元氣,日後再也沒一絲翻盤的機會。

    崇禎朝之所以在後來陷入了庸蠹滿朝的局面,除了黨爭激烈之外,更重要的也是從萬曆開始元氣大耗。萬曆皇帝不上朝的確不影響他對國家和朝廷的控制,但不委任官員卻是導致後面即位的皇帝完全陷入沒人可用的窘況。

    須知一國宰輔絕不是天生的,需要地方上的歷練,中央政府裡的打磨,即便是張居正這等名相也打磨了將近三十年,最終才能執掌這個帝國的權柄。若是天啟朝有真宰輔,絕不可能讓東林黨一黨獨大,更不可能放任齊、楚、浙閩諸黨與魏閹結盟。若是崇禎登極之初有個真宰輔,也不可能掀起延綿至南明朝廷的「逆案」黨爭。

    這個根,就斷在萬曆。

    朱慈烺並沒有膨脹到以為自己能夠真正完美控制這個龐大的國家,說到底他也缺乏經驗。不過作為一個專業人士,他知道人才梯隊的重要性。只要自己神智清醒,大明肯定不會在自己手裡分崩離析,但要保證下一任皇帝不做傻事,就得從現在開始建設團隊階梯,培養承擔各種角色的大臣。而未來的宰輔,應該正是今日的這些州縣官員。

    朱慈烺走出中軍大營的時候,突然沒來由地想起了那個長安知縣吳從義。如果不是這場國難,那位強項令說不定也會成為優秀的御史中丞。

    ……

    「母后,」坤興公主貼近周後,故作興奮道,「我看到湖邊的柳樹抽芽了,想這麼冷的天它都能抽芽,一定是有好事。」

    周後輕輕拭去眼角的眼淚,看著座下的兩兒一女,知道這是懿安皇后怕她一個人胡思亂想,故意叫來陪她的。這三個孩子年紀雖小,心思卻不小,知道母親為哥哥的事憂慮,總是找著好事說,絕不主動提外面的事,好像全然無知一般。

    定王慈炯上前輕輕搖著周後的膝蓋,道:「母后,就帶我們去園子裡玩吧。」

    周後從哀愁中抽出心神,很快又恢復了母親的角色,臉色一板:「成ri就曉得玩耍,功課背了麼?春哥兒在你們這個年紀可是從來不貪玩,又能寫得一手好字,做得文章就連外廷的大臣們也是讚歎的。」她不自覺地說到長子慈烺,心中又是一痛,騰起一股憋屈,恨不得直衝外宮的武英殿,抓著丈夫的領子問他:「我兒子到底去了哪裡!」

    定王被母親嗆得一言不發,深深後悔自己竟然去撞這個槍口。

    坤興乾咳一聲,正要將話題岔開,突然聽到軟底布鞋蹭過地磚的聲音。她回頭看去,卻是一向都溫柔端莊的劉姑姑,正一臉驚慌地小跑進來。

    劉宮正拜了拜周後,飛速道:「娘娘,有春哥兒的消息了!」

    周後登時站了起裡,一步上前抓起劉宮正的手:「春哥兒在哪兒!可還好麼!」她說著,眼淚又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劉宮正連忙道:「是外廷有人彈劾春哥兒,說春哥兒濫用征民役,而且用侍衛營裹脅了沿途州縣的官兒,已經到了天津。」

    「他還好麼!」周後緊張問道。她並沒有去想「濫用民役」「裹脅官員」是什麼意思,她只想知道自己的長子是否健康安全。

    「春哥兒怕不會有事,他身邊跟了那麼多官兒呢。」劉宮正連忙數道:「奴婢聽到的就有太子賓客吳甡,陝西總督孫傳庭,山西巡撫蔡懋德,還有天津巡撫周應期……都是大官,除了千歲爺還有誰能鎮得住他們。」

    周後撫著胸口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口中連連稱道:「多虧祖宗在天之靈,神佛保佑,我家春哥兒沒事。」

    劉宮正連忙陪笑道:「娘娘且放寬心,春哥兒是天上星宿下凡,那是多大的造化!哪裡就能有事的?那天我還聽說靈台的人在打聽,問春哥兒降生時有沒有什麼異象呢!」

    周後輕聲一笑:「就這些人事多,哪有什麼異象?還不是……咦,你這麼一說,我懷春哥兒的時候倒是做過一個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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