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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三四章 好風明月自將來(五) 文 / 美味羅宋湯

    若是一切事都是你情我願,也就沒有爭權奪利爾虞我詐之類的悲劇了。所以世上有個詞,叫做「單相思」。

    吳偉業絲毫不覺得擔任什麼科長是一樁好事。——雖然「科長」這個詞聽著很霸氣,那是六科廊各科一把手才有的稱號。

    但是……好好的遷轉官做著,為什麼要去當個太監一樣的家臣呢!

    「庶子」這個官職源遠流長,早在戰國時代,權貴們就任命門下心腹為「庶子」,管理門客。國朝的左右庶子,最初的工作也是幫助太子管理門下幕僚。然而隨著時光推移,職名與職權之間早已經發生了變化。如今的庶子只是遷轉官,並不能管理其他東宮門下幕僚。

    更別說要跟一幫宮女、閹人在一個屋簷下辦公,吳偉業想想就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吳庶子,明日辰時之前上班。」朱慈烺道。

    「殿下,」吳偉業硬起頭皮,「臣的職司在詹事府,恐怕不能擅離職守。」

    「現在詹事府誰管事?」太子問道。

    吳偉業被嗆得幾乎無語:那是你的屬官啊!

    唔,不過轉念想想也對,東宮屬官很多都沒見過東宮長什麼樣。

    「殿下,是少詹事項煜。」吳偉業道。

    「哦,跟他說,是我的安排。」

    吳偉業咬牙道:「殿下,臣是國家之臣……」

    「嗯,你要兩邊兼顧麼?」朱慈烺有些意外,他沒想到如今還有如此勤勉的臣子。

    吳偉業只覺得額角青筋暴跳,卻不好意思當著劉若愚和那女官的面,說一些歧視性的話。雖然他有進士的優越感,但自認為屬於「風流倜儻」一派,與那些撩起袖子幹架的御史言官絕非一路。

    「殿下,臣精力有限……」

    「所以你就先顧好這邊吧。」朱慈烺道:「詹事府應該沒什麼事吧,我對他們都沒什麼印象。」

    「殿下若是在講讀時稍稍用心些,或許還是能夠有些印象的。」吳偉業忍不住道。

    「哦,那個啊,再說吧。」朱慈烺又道:「一旦開始練兵……我是說賑災,這裡的工作勢必不會少。你先緊著這邊的事做好,比你在詹事府混吃等死有意義得多。」

    ——我怎麼就是在詹事府混吃等死了!

    吳偉業頓時鼻子發酸:「殿下,臣自崇禎十一年來得充東宮,兢兢業業,夙夜不懈……」

    「好了好了,這事就這麼定了。」朱慈烺很不喜歡這種煽情式表忠心,努力把工作做好才是正經。他揮退了眼眶發紅的吳偉業,又對姚桃道:「姚桃,從明天開始,你們二科要將東宮外邸每一項收入支出都羅列清楚,每日亥時進當日日記賬。」

    ——太子竟然記得我的名字!

    姚桃一陣眩暈,起身應是,卻渾然不記得太子適才說的什麼。

    「這五千三百兩銀子只用來購買賑災所用的物事,要單獨列賬,一樣進日記賬。」朱慈烺道:「每旬ri合一本旬報表,凡是捐了錢的都送一份。」

    「是,殿下。」姚桃這回沒有漏記一字,腦海中也漸漸浮出剛才太子的交代。

    「募捐之事要持續做好,就得讓人知道自己的錢用在了什麼地方。」朱慈烺苦澀道:「士紳人等都以為皇帝家錢多得吃不完,渾然不知太倉、內帑早已枯竭!否則能看著虜丑肆虐麼!」

    眾人默然。

    崇禎十五年的清兵入關,掠奪銀糧人口之巨,屠戮生民之多,實在是華夏一大慘案。而諸將不肯奮戰的本心,也徹底曝光於天下。光是遼餉一項,國家便收了九百萬兩之巨,卻得了這麼個結果,誰還甘心給錢?

    朱慈烺頓了頓,轉向周鏡道:「五千三百兩,這是賬上的數目,我要看到的實物也得是這個數目。你要是敢私加火耗艷羨,或是管不住手下人偷摸卡要,就別指望我保你了。」

    周鏡打了個寒顫,心中叫苦:看來得自己貼錢才行了……

    他不知道自己這兩天沖犯了什麼,朝中突然刮起一股邪風,成ri裡盯著他上表彈劾,各種怪話不一而足。非但皇帝陛下惱怒,命中官到家中叱責。就連皇后娘娘都派了近侍出來,著實一頓大罵。

    若不是太子保著,恐怕早就被罷官閒住了吧!

    ——那老太監看著比我還得太子器重,改天也該聯絡一番。

    周鏡望向高深莫測的劉若愚,心中暗暗決定。他卻不知道,言官的彈劾全是這個老太監想出來的主意。

    雖然效果喜人,但喜的是太子,絕不包括周鏡這位當事人。

    散會時已經過了亥時,每個從屋裡走出來的人都有一份難以言表的心情。不同於周鏡的苦澀和吳偉業的沮喪,姚桃頗有些幸福的感覺。她本以為自己的權責被奪了許多,誰知卻成了太子的賬房。

    宮中自從要求用東宮財法記賬,賬房的地位就高出了其他所有職司官。任何一個司局,只要膽敢貪墨作假,都會纖毫畢現地從賬目上體現出來。這也是為何劉宮正一定要將財務之權握在手裡。

    如今,自己也掌握了東宮財權,姚桃更為感激劉姑姑將她派來。

    姚桃走到門口,見隨自己來的那個女史還等在門外,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一起走了。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侍從室,姚桃將東宮需要的各種賬目分配到人,訂立權責規矩,一直忙到後半夜方才遣散眾人,讓她們回去睡覺。

    「影月,你等等。」姚桃叫住適才跟著自己的女官。

    「司正有何吩咐?」那女官臉上總帶著一股笑容,讓人看著舒心。

    「你是什麼時候入宮的?」姚桃問道。

    「回司正,是崇禎十二年六月。」

    「正好四年。」姚桃笑道:「我比你早兩年,稱你妹妹不冒犯吧。」

    「您是七品司正,東宮女官之首,能叫您一聲姐姐,是影月的福氣。」影月甜甜笑道。

    姚桃也忍俊不禁:「好一張會說的嘴。是這,我看你做事麻利,從明天開始,你就跟著我辦事吧。」

    「多謝姐姐!」影月輕輕一掩嘴:「是,司正!」

    姚桃輕輕拍了她的手:「就會搞怪。早些休息去吧。」

    「姐姐不去麼?」影月瞪大了眼睛。

    「還有差事。」姚桃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臉頰發燙。

    目送影月去了後院,姚桃抬起手背印了印臉頰,這才見一隊內飾提著燈籠往書房出來,往寢室走去。她連忙移步過去,隔開十來步便止住了腳,道:「殿下容秉。」

    朱慈烺停住腳步,道:「說。」

    「殿下,今晚可要安排人侍寢麼?」姚桃盡量以公事公辦的口吻道。

    「侍寢?」朱慈烺有些意外:「女官也可以侍寢麼?」

    明朝的女官並不負責滿足皇帝陛下的生理需要。雖然也有女官承御,但那十分罕見,而且還會被物議所不容。

    姚桃臉上更燙了,強自鎮定道:「有教習宮女。」

    「唔。」朱慈烺這才想起母后說過,明年就要給他大婚了。預定的太子妃是寧氏女,貌似也是書香門第,但依照皇明祖制,她家肯定不會是五品以上的高官。朱慈烺還沒見過未婚妻,不過以皇伯母、母后的審美標準,絕對不會難看。

    「不用了,早點休息吧。」朱慈烺淡淡回絕了姚桃,心中暗道:真是太看不起哥了,那種事還需要別人來教我麼?

    蒼老師早就做過啟蒙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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