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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七十九章 張弛有度 文 / 生猛大章魚

    嚴鴻在揚州待下去,每天倒也沒有閒著,召集武,安撫地方,同時令雲初起等以欽差隨行武官身份,參與對衛所兵的整頓,把個直東各處郡縣的兵備,整頓得是井井有條。原先一盤散沙的揚州衛所兵和灶勇隊伍,在雲初起的督導分派下,竟赫然有了幾分軍容。當然,撒點銀子來犒賞下大兵們自不必少。這對嚴鴻來說卻是毫無難度。別的不說,從張永富孝敬的銀子中漏出萬把兩來,就夠那些大頭兵high上天了。

    這當兒,東西兩處的消息也都傳來。西邊一路,鬧事的包括南京振武營及部分衛所兵,總共有兩萬餘人。那南京振武營本是嘉靖三十四年(1555)為了抗倭而建立的,按照舊制折合軍糧,有妻者一石,無妻者減十之四即為六升,後來又改成直接發折合銀子。可是等到去年嚴鴻把倭寇殺得大敗之後,江南官以倭寇既滅,那麼軍費開支應該加以節儉。可是胡宗憲要編練新軍,這邊的開銷簡直是不減反增的節奏,因此南京諸軍的軍餉就有些吃緊了。到了今年裡,南京戶部尚書馬坤就把折合的銀子給剪了下去。再加上南京的戶部右侍郎黃懋官又是個生性刻板認真的主兒,對於南京各衛軍士吃空餉的事情相當反感,每個月都要嚴厲清查逃亡空餉的事,這樣就使得南京振武營等軍士的火氣越來越大。到了七月初一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大家就爆發了嘩變。圍攻戶部右侍郎黃懋官的住宅。把黃侍郎砍死。還把衣服剝光了,屍體扔在大路上。

    居正以欽差正使到達南京之後,得知南京城池尚且守得嚴實,亂兵主要在城郊作亂,便與兵備使王崇古合力,調集周邊兵馬,首先斷絕了南京地區周圍的主要道路、要隘,又派遣長江水師封鎖碼頭。使得亂兵的動盪不能進一步擴展。接著,張居正先派人傳喚亂兵中的代表,詢問他們的要求,得知振武營和衛所兵的借口是,今年裡戶部剋扣了軍餉,使得他們生活艱難。張居正當即宣佈,欽差在此,正是要糾察江南百官,設若真有人剋扣軍餉,王命旗牌在此。定當嚴懲不貸。但同時,作為軍人嘩變造反也是不可的。速速各自回歸營寨內。朝廷既往不咎。同時,命令戶部先發一部分糧食給士兵。

    但這時候亂兵中的一些為首煽動者則提出要求,要朝廷赦免全部參加人員。張居正表示,對於絕大部分被誘騙裹挾的士卒,只要及時幡然悔悟,不再參加變亂,朝廷肯定不會追究。但對其中為首的分子,則要查清罪惡,予以對應處置。若是想避免官法,唯有速速自首,祈求寬免。同時,張居正拿出查賬的勁頭,對近一年來的軍餉下發賬目進行嚴厲清查,發現了幾個確有侵吞嫌疑,按律當斬的小吏,就在南京城裡斬首示眾。這樣軟硬兼施,亂兵的聲勢也就下去不少。這時候,各地的精銳援軍也到了,張居正便大模大樣,將嘩變的士兵各自驅趕回營,又逮捕了幾十個為首的。問題得到圓滿解決。

    另一方面,在浙江地區,果然再次發生了倭寇大舉入侵的事情。有所不同的是,這一回來的卻是真倭為主,人數雖然只有幾千,但戰鬥力相當強。所幸胡宗憲這邊,自從去年裡陣斬辛五郎,擒殺陳東、葉麻,又招安汪直之後,這一年來並沒有馬放南山,反而抽出款項來,打造戰船,購置槍炮,加強浙兵為代表的營兵。先前聽說南京兵變,揚州變亂後,又得到嚴鴻通知,只抽調部分兵馬前去各處巡行彈壓,防範可能的騷亂,卻把主力依然在浙江各地嚴陣以待。而倭寇竟然大模大樣,直撲杭州灣,妄圖登陸燒殺。紹興附近,也有些本地的漢奸、匪徒內應。結果上虞一戰,戚繼光的戚家軍大展神威,一戰殲滅真倭三千餘人,其中斬首八百,還生擒了數十人。從生擒的人審問結果,這些真倭一部分是原先日本的海盜,自從汪直被朝廷招安後,他們不肯金盆洗手,乾脆自己扯起旗號來,也有一部分就是日本大名的部下的武士。這其中,有五百名是日本第一流諸侯今川義元的部下精兵,為首的竟是今川義元的侄兒金川義後。不過這位貴族在戰陣之上已經被戚家軍的火槍給打死了。聽俘虜的人說,這次之所以部分日本大名派遣了正規軍加入劫掠,是因為從中國逃過去的大明官員李藻煽動的結果。

    嚴鴻得知此事,拍案怒道:「李藻這個老王八蛋,你逃去日本保全狗命倒也罷了,居然勾結倭寇,入侵大明。回頭抓住他,不給他一寸一寸剮了,實在難消我心中之恨。」

    陳可願道:「嚴璽卿,屬下擔心的是,李藻既然煽動倭寇起來鬧事,這海路又是不暢,對咱們開海通商的大計,卻不是好消息。」

    嚴鴻笑道:「這個不必擔心。如今倭人自己正在彼此諸侯割據,混戰不休,他們原本就抽不出多少力量來入侵。這次李藻煽動倭人來犯,必然是許以重利。如今他們在浙江打這一仗,沒撈到什麼好處,反而損兵折將,再要肯繼續投入兵力,那就是傻子了。依我看啊,李藻在浙江捅了這麼個大簍子,他在日本的日子也好過不了。再說,咱們在海上還有汪直、徐海的船隊,打這些真倭不在話下。回頭我上奏朝廷,曉喻日本各諸侯,不得與我大明為敵,說不定李藻都能拿了來。」

    到七月廿五,張居正把南京事務基本安頓,帶著隊伍又返回揚州。而胡柏奇也帶從杭州回來。大家碰在一起,嚴鴻於嚴園設家宴為張先生接風。席間,嚴鴻對張居正道:「張先生在南京,以雷霆手段。平息兵變。學生我實在佩服。不過您也看了。學生我留在揚州,實在是擔心別有亂黨呼應,故而留下來以防萬一。結果真讓我候著了,又掃除一股亂黨,倒不是一味貪圖安逸享樂。」

    張居正笑罵道:「純臣,你倒真是一個福將,明明就是貪圖安逸享樂,也能立下這等功勞。那李藻也是國朝進士。誰知道喪心病狂,竟然做出這等事情,可歎可哀。不過,他既多行不義,倒也是咎由自取。雖是我恩師徐閣老的同年,也顧不得他。純臣,國朝多講究親屬、師承、門派,相互奧援,已是慣例。但有些事情,卻須得大義滅親。不然。親友相顧,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那便一事無成。」

    嚴鴻聽張居正這般說,連連點頭,心中卻有一絲疑惑。一邊馮保要緊出來道:「說起來,這一回咱家跟隨張大祭酒去

    南京,心頭原來是有一點忐忑的。這亂兵好幾萬人呢,要是出個閃失,那還了得?誰知道,張大祭酒指揮若定,三下五除二,就把亂兵剿的剿,撫的撫,弄了個乾淨。回頭聽說,嘿,嚴小相公在揚州,居然能在談笑之間,把數千流賊一網打盡,這真是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啊。咱家跟著張大祭酒,也算是開了眼界,可惜看不到嚴小相公的手筆,也是遺憾。」

    他這一句話既捧了張居正,又捧了嚴鴻,大家都哈哈大笑。張居正問嚴鴻道:「純臣,南京振武營之事,橫豎不過是欠餉兵變,再追查幾個官員出來,便即瞭解。但這蘇州城中的動盪,你準備如何上報?」

    嚴鴻答道:「學生想來,這幫惡少速來橫行地方,加上這次是受了通倭賊子李藻的唆使,便報他們個倭寇內應,從嚴從重處置,豈不痛快。」他自己也考慮過,若是把這些人當做白蓮教辦,固然也能狠狠殺上一筆,但這樣江南再次跳出白蓮教大案,說起來和胡宗憲不太有利。反正李佳湖等人受李藻安排過來,說是倭寇毫不為過,便按這法子得了。

    張居正道:「但如此一來,去歲裡你已經報了剿滅倭寇,因此開海已無阻力。此刻若是倭寇復起,而且竟然還鬧到了揚州,今上必然大怒,嚴令大舉追查,那開海之事,怕是又生波折。」

    嚴鴻道:「那以先生之見,如何是好呢?」

    張居正道:「以某看來,這揚州之亂,便直說是一群江南惡少,因受欽犯李藻收買,在揚州暴亂,意圖劫持欽差,壞開海大業。通篇卻不提一個倭字。這樣一來,牽連不廣,也不至於影響太大。須知那李藻煽動此事,為的就是把江南攪亂,他好解除心中之恨。咱們若是大張旗鼓,大索八方,那是正中其下懷。咱們現在偏偏只以普通惡徒作案而接,那後續便簡單許多,也不至於耽誤大計。」

    嚴鴻恍然道:「原來如此,多謝張先生提醒。不過,浙江那邊是有真倭登岸的,還打了打仗,這事兒又如何上報?」

    張居正笑道:「浙江沿海之地,素來倭患猖獗。汪直、徐海招安之後,有些零星餘黨不肯改惡從善,繼續為非作歹,這有何奇怪?便是內地,卻也有不法之徒。戚繼光一戰殲敵,不復有往年蔓延千里,為患數省的糜爛,這豈不正是說明倭寇已是苟延殘喘?再加以開海通商之後,倭國本地與天朝往來,互通有無,必能逐漸弭清,這卻是不必擔心的。」

    嚴鴻聽張居正這番話,連連點頭:「先生教誨,使學生我茅塞頓開。」

    張居正道:「純臣,你本是武官出身,行事果決,在戰場上也多多立功。不過國朝之事,有時還須得剛柔並濟。這其中的門道,還要細細參詳。」

    其實嚴鴻前世備過幾次國考,對這些門道自不是一無所知。不過硬打硬拚的干的多了,有時候難免腦子軸下。聽了張居正這話,自然清楚。

    張居正又道:「純臣,你既知有惡賊要在揚州暴動,何不告知諸位武官員,早作準備?反而把武大員,都叫到你家喝喜酒。聽說那荀思荀太守的夫人也遭惡賊欽犯,成天價以淚洗面,好不可憐。」

    嚴鴻忙道:「先生,實不相瞞,學生有兩怕。一則這消息來得並不確切,若是捕風捉影,到時候全城大張旗鼓一鬧,卻並無事,在這南京兵變的檔口,反而弄得人心惶惶,說不定還讓先生的南京平亂有後顧之憂。二則,江南之地盤根錯節,這些惡賊中說不定便與官府中人有聯繫。若是我通告全城武,各處都一體準備,只怕被賊人得知消息,另生毒計,反而不易對付。因此,我只秘密安排了錦衣衛在各處,一旦出事,持我手令迅速帶領各處官兵,相機處置,這樣才能進退兩便。至於揚州各位武,他們若真散佈在各處衙門,變亂起來,反倒似乎怕有閃失。我把他們集中在我家外宅裡,其實也是保護他們,動亂之初不受波及,待到局勢少安,就可以讓他們各歸衙門領導人手了。只是沒想到惡賊手段這麼狠,居然能打破揚州知府衙門,讓荀夫人受害,此也是學生我用計不周之過。」

    張居正道:「如你這麼說,倒真是個好處置。荀太守也是運氣不佳。哎,好在他這些日考掠抓捕的惡少,據說刑死數十人之多。純臣,你也勸勸他,氣當消除,適可而止便了。」

    於是大家舉杯歡飲,盡歡而歸。回頭便以張居正所指點的,上報朝廷。便是派出去追查惡少的錦衣衛,到了蘇州等地,也只是取了那些惡少家人的口供、畫押,便暫不再繼續追究。嚴鴻拿到這些件,心中暗喜。這次揚州鬧事的惡少,很多都是江南商戶世家的偏房子弟,若真的就此大肆追查,雖然可以壓搾出不少銀子,但得罪也廣。現在他只把供述自己留下,江南這些家族,卻也承了他的情,日後的事情便好辦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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