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 狼犬分吠 文 / 生猛大章魚
嚴鴻這番話毫不客氣,把整個汪直匪幫全罵了進去,而且從智商到人品都罵到了。李玉龍怒道:「狗官,你敢小看我五峰豪傑麼?我這就滅了你!」
嚴鴻冷笑道:「就看爾等臨近大事,相互不服,老船主身陷囹圄,連個靠得住的人都沒有。這般散兵游勇,招安你們又有何用?還想滅了我?好啊,那便來戰個痛快。本欽差在台州,談笑之間就滅了五千真倭,還怕你們這些雜碎?」
李玉龍氣的咬牙切齒,正待揮刀暴起,邊上一個兩鬢髮白的老者言道:「李玉龍,你先閉上你的鳥嘴。欽差,我等五峰旗下兒郎,自是遵奉首領命令行事。只是如今我家首領被拿,大家群龍無首,心內惶惶不安,舉止上或有些失當,倒叫欽差見笑。今日我等前來,只是動問,我家首領幾時得以釋放,你方才說的招安,又是什麼意思?」
這老人名叫王宗其,論輩份比汪直還要高一輩,才幹雖然平平,但李玉龍也要給他幾分面子,當下只得先住了口。
原來汪直手下倭寇之中,大抵分為兩派,如王宗其這般老成的,多數已在海上奮鬥半生,想要葉落歸根,過幾天安生日子。因此積極策劃招安之事,希望早日得到朝廷認可。
而李玉龍等一派,多數是年輕一輩的,血氣方剛,卻對招安沒什麼興趣。他們想來,像這等海上逍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才是神仙般的日子。若是受了招安,自然就要守朝廷的王法,到時候處處受制於人,哪還有半點快活。因此,對汪直提出的招安,這些人就頗有意見。但不敢違逆汪直的意思。現在汪直被抓,這幫人就跳了出來,不住說朝廷信不得,招安沒出路。老成一派自己也對招安之事頗為懷疑。更沒法說服他們。
當然,他們中的多數人,倒也不是真想害死汪直,只是希望繼續由汪直領導他們如過去一樣自在。如今在東霍山相會,本是汪滶安排的,李玉龍等則想趁此機會,將朝廷欽差抓住,要挾朝廷放回汪直。汪直放回來了,但採用這種手段,從此招安事自然再也休提。自己便樂得過那快活日子。
現在王宗其這一問,幾個上年紀的盜魁也道:「是啊,這招安,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家首領幾時釋放?說是叫我等不要幫著陳東、葉麻等人侵犯海疆,我等也按兵不動了。怎麼老船主還沒能出來?」
嚴鴻笑道:「幾時放老船主,一要看天家的意思,再要看你們的意思。這一次陳東、葉麻、辛五郎侵犯海疆,被官兵大破,本欽差已經上奏天家,言老船主部下,皆是不曾進犯。更助官兵剿滅亂黨,待等聖旨下來,老船主便可開釋。至於招安麼,還能有什麼意思?我姐夫怎麼招的安,其他人便怎麼辦。爾等也一把年紀了,難道不想骸骨還鄉?依著我想。等把老船主救出來後,再向朝廷上折子,給大家個合法的身份,從此大明疆土,任爾等自由行走。不需要藏頭露尾,防備官兵。子孫後代也可靠你們賺來的錢財,做個逍遙富家翁,好過如今寄居海外,客居倭國。不過麼,像你們這彼此之間互不統屬,遇事誰都能張嘴,還有人在其中煽風點火,這招安的事,也只得先緩一緩。」
李玉龍哼道:「狗官,少要信口雌黃。我舅父倒是一心要招安,又怎麼樣?還不是被你們設計拿了,如今命懸一線。你如今還要拿大言欺人,是恐我五峰豪傑殺不絕麼?你說等聖旨,當初胡宗憲騙我舅父上岸,也說要請聖旨!我還聽聞你這廝與王本固一同上奏,要殺我舅父,這等來的,怕是斷頭聖旨吧!我等五峰好漢,聽了你的誆騙,按兵不動,讓你把陳東、葉麻都滅了,如今你卻要來對付我等了。這奸計,我李玉龍卻不怕!今日不把我舅父放回來,你休想就這麼離開東霍山!」
嚴鴻見這李玉龍智商不咋樣,嗓門倒挺大,老跟自己對著幹,還公然威脅要把自己當人質,也不禁來了火氣,喝道:「毛海峰!你到底算不算少船主?本欽差早已給你說的明白,現在朝中李文藻、王本固一派人要害老船主,本官和胡大督憲一派人要保老船主,兩家正在鬥得緊,若是我等佔了上風,老船主便能不死,李文藻佔了上風,老船主便必死無疑!你家這個篤貨,怎麼老來插些沒邊的話?當日汪直號稱力壓兩洋,我才想要招安他,搭救他出離牢籠。今日一見,這卻是謊話,連他手下人都壓不服,到現在,五峰門下連個說了算的都沒有,這還談什麼力壓兩洋?看來爾等便是比那打悶棍、放冷箭的下賤蟊賊都大為不如,招安爾等還有何用?來來,咱們還是鬥個痛快的好!」
汪滶雖然才幹平平,但對汪直的忠心卻是不假。他聽嚴鴻言語中口口聲聲對乾爹不敬,不由也怒道:「欽差慎言,我五峰門下,皆奉義父他老人家命令,並無不遵。玉龍兄,你也請先聽欽差大人把話說完,如今可是談的搭救義父的大事,您再這麼胡鬧,可莫怪小弟無理了。」
那李玉龍轉頭道:「怎麼?毛海峰,你也要壓到大爺頭上?你別以為舅父抬舉你,准你姓汪,你便真拿自己當個人了。前次大家幾路發兵,偏是你按兵不動,才導致功敗垂成,陳東、葉麻被害,賊官兵的氣焰囂張。如今大隅島主吃了大虧,日後兩家還不知道該怎麼相處,這都是你搞出來的麻煩,你還有臉說話?」
在汪直的隊伍裡,這李玉龍屬於略傾向於陳東、葉麻的勢力。尤其倭國平戶的豪族松浦隆信對汪直甚為恭敬,把五峰島送給汪直居住,汪五峰這個字,也從此地化來。平戶島也任汪直居住,設立貨艙,開墾種田。李玉龍看不出這互相利用的關係,只覺得這松浦隆信講義氣,夠朋友,把對方當做親人看。因此對這次汪滶下令按兵不動,不增援陳東、葉麻的事,實際上異常不滿。只是當時各路海盜雖然心裡不認同汪滶的命令,可又抱著減少損失,坐觀成敗的心,遵循了汪滶的安排,李玉龍自己孤掌難鳴,也只得約束部下住在舟山要塞裡。
後來聽說果然陳東、葉麻、辛五郎三路大軍皆慘敗,全軍覆沒。別人心裡不是幸災樂禍,就是擔心徐海勢力擴充太快,惟有李玉龍,卻真心是很傷心,覺得這麼搞太不夠朋友,而且互不救援,坐看官兵把倭寇各個擊破,到頭來大家沒好果子吃。他心中鬱積的不滿甚多,今日索性說了出來。
王宗其道:「玉龍,你這腦子是怎麼了?這一場大敗下來,松浦家傷了元氣,對我們又有什麼損害?如今折了五千人,我看正是個好機會,咱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大隅島奪過來,再全取對馬、壹岐、平戶三島,那才爽快。眼下,嚴欽差既然已經說了,幫助咱們在朝廷打官司,咱就聽欽差的,別毛手毛腳,害了老船主。」
要知這時侯日本打仗,一般傷亡並不大。從出兵角度看,後世豐臣秀吉用兵朝鮮,要求每萬石出兵五百,基本可以算做是靠譜的動員力。而大隅島是個小藩,松浦家本代當主松浦隆信,其肥前、平戶的石高加在一起也僅有六萬三千石。一次出動五千兵,已經屬於超出本身能力出征,很多人馬,都是找松浦黨其他家借的。原本想著這一次是去發財,因此各家出兵都很踴躍,可沒想到這五千人片甲無歸。一次性徹底損失五千青壯,便是戰國強藩都是承受不起的大出血,更何況是松浦這種弱藩。經此一敗,松浦家是元氣大傷,欲振乏力。如果不是九州土地貧瘠,出產不多,偏生人又剽悍善戰,屬於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松浦家的滅亡基本就是板上釘釘了。饒是如此,像王宗其這等人物,自然就起了反客為主,侵奪家業的心腸。
至於李玉龍,腦子笨,江湖經驗少,還傻講義氣不夠腹黑,思路上難免跟不上這老狐狸。被王宗其這麼一說,他一時目瞪口呆,想不到老前輩怎麼能如此不夠義氣,結結巴巴道:「那那……那都是朋友,怎麼能……」
卻見汪伊人噗嗤一笑,上前兩步道:「那松浦家的事,是後話,我爹的事,如今可是火燒眉毛,耽擱不得。我看哪,王老爺子說得有理,我等不可造次,莫要反而害了爹爹的性命。大哥是五峰代主,他拿的主意,自然不會害了我爹。欽差哥哥啊,聽說你嚴家乃是一等一的富貴,權勢滔天的遮奢人物,我爹的命,可就全靠你了。只要能救的出我爹,妾身……妾身什麼都可以給你。」她說完這話,又把頭一垂,做出副嬌羞模樣。偏又偷眼觀看嚴鴻,與嚴鴻眼神一對,微微一笑,露出那一口整齊的貝齒。
她這話說的曖昧,一派捨身救父的勁頭,那聲音更是媚到了骨子裡。周圍的人聽了,都覺得心神一蕩。曾石方等人則面露笑容,心道:欽差人中龍鳳,有權有勢外加長的帥,真有好處。這不,剛一見面,就把這女海盜勾搭上了,就差當場寬衣解帶,自薦枕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