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鴛鴦展翅 文 / 生猛大章魚
因此耿少泉冷笑道:「狗官,你死在臨頭,還敢嘴硬,當日校場之仇,爺爺報定了!這次爺光佛郎機就帶來三門,這可是真佛郎機,從夷船上卸下來的,轟也轟死你們。兒郎們,給我上!誰拿下欽差,耿爺我出銀五百兩外加一百畝田皮!」
曾石方在隊伍後面偷眼看著,暗道:這欽差怪俊的,怪不得夏仙子肯為他生孩子,連殺祖之仇都不管了。且看他是什麼樣的人物,指揮作戰的手段如何。不過沿海明軍大多草包,這新軍也未必中用到哪去。等到一會他陷入危急時,曾爺再喊一聲反水,保證替我那繼祖兒掙一頂官帽回來。
這打前陣的卻不是耿家的人,而是李文藻的百十名死士和那五十名真倭,分成兩隊波浪般衝了過來,在其後面的則是耿少泉的人馬。這些人不管是死士也好,還是那些耿家勇營也罷,都是沒什麼陣法概念,衝鋒的時候就是一窩蜂,離近了之後打爛仗,比的就是身上的功夫,和那股不怕死的勁。
只見他們以真倭打頭陣,其他人跟著衝鋒,口中大呼小叫,怪叫連連。與一聲不吭的浙兵形成鮮明對比。而其中那些真倭,作為這次兵變的精銳力量,則是兩兩一組,左右跳動,野太刀在手中亂舞,反射日光,如同一片刀輪一般,與那些鄉村打群架般的土勇大為不同,稱得上威風凜凜。
將岸跟著胡宗憲身邊,與倭寇見過陣仗識得厲害,說道:「這些真倭。呼號跳躍。倭刀映日。為的就是震懾三軍之心。他們這種陣法叫做蝴蝶陣,頗有些門道,我們的軍兵一見到倭寇這陣勢,往往就先嚇的膽怯,不敢接陣,十成本事只剩三成,不戰自敗。」
別看真倭只五十人,後面都是些鄉勇。此時江南明軍糜爛,戰術水平比打群架的鄉農也高明不到哪去。一聽這怪叫之聲,看看對方那不怕死的勁頭,知府衙門牆頭上的韓春霆只覺得兩腿發軟,雖則隔著老遠距離和欽差的本陣,可還是差點摔下牆頭。便是幾個本地錦衣衛,也戰戰兢兢,甚至有人轉身要跑。嚴鴻瞪了他們一眼,說了句:「擅退者斬!」這才嚇住了這幾個人。
嚴鴻自己好歹經過濟南大戰,連蒙古人都見過。不管己方實力如何,從意識上。已經不把這種敵人看在眼裡。眼看敵兵越離越近,人馬雖多,隊伍散亂,即使是真倭那種蝴蝶陣,也沒什麼希奇。看其戰鬥力,大概比當日的白蓮教也強不到哪去,心中更是篤定。卻看葉正飛正瞅著自己,嚴鴻點一點頭,葉正飛只將手往下一揮,吩咐一聲,「開槍!」
一聲令下,槍聲大做,陣前煙霧升騰。嚴鴻這支留守部隊,鳥槍加起來就超過了一百桿,嚴鴻將這批槍統一集中到錦衣衛手中,分做三批,輪番射擊。
由於京裡的錦衣衛全都是紙包彈藥,裝填速度大為提高,槍彈打的如同潑水一般,耿少泉被這一頓排槍打的暈頭轉向,怒吼道:「這他娘是什麼槍,怎麼那麼邪門,鳥銃幾時能使的這般快?咱的快槍呢,佛郎機呢?」
那些真倭雖然剽悍,但是也扛不住槍子,一口氣被打倒了好幾個,其他的紛紛後撤下來。耿少泉手下的槍手也將槍裝好了子藥,二十桿鳥槍,三門佛郎機點火射擊。他這三門佛郎機實際上是大號火槍,口徑略大,彈藥重達一兩,威力甚大。更何況他這個佛郎機是正經從洋船上拆下來的,被耿少泉視為克敵法寶。一名錦衣衛被這大型彈丸擊中,身上的紙甲全無作用,被直接射了個對穿,死屍倒地。另外二門佛郎機的槍彈打到了牆上,打的牆磚粉碎。
雖然雙方是在對射,但耿少泉那些快槍手,由於面對的是朝廷欽差,又看對方的槍打的像爆豆一樣,心理緊張,槍放的倉促,失了準頭,沒打中幾個人。尤其嚴鴻的隊伍批甲率高,被彈丸擊中,也打不透,因此傷亡很小。
而嚴鴻這邊的鳥槍卻是實現了平均一分鐘一發的高射速,打的耿少泉這邊的快槍手落花流水。幾個人扔下鳥槍、佛郎機撒腿就跑,道:「大哥,這實在是頂不住啊,他們的槍打的太快,這是朝廷的新傢伙,咱的傢伙不頂事啊。」
耿少泉這的槍手全是自家親族裡的近人擔當,彼此之間親戚關係深,走動的勤。他雖然拿著李文藻贈的倭國寶刀,卻狠不下心來砍自己的宗族。只得頓足道:「廢物,你們都是廢物!」
眼看這支人馬被欽差的槍手們打的後退,隊型散亂,若是官軍來一個反突擊,怕是連整個部隊都要被打散。他只得咬牙道:「穿了甲的跟我衝!弓箭手,放箭!」
他仗著身上穿了紅夷板甲,帶頭舉刀衝鋒,隊伍裡的耿氏宗族,見自家大哥打了衝鋒,也如同打了雞血一樣,叫嚷著猛衝上來。前面的那些真倭和李家死士,也再度鼓噪發起衝鋒,潮水般向官兵陣前殺來。亂兵隊伍裡的弓手也發射弓箭作為掩護。一時之間,亂箭橫飛,白刃耀目。
要知即使到了抗戰時期,白刃戰仍是重要的作戰手段,而在拿破侖時代,法軍的白刃戰水平號稱歐洲第一,戰場上屢屢主動發起白刃衝鋒。俄軍裡也有「刺刀是好漢,子彈是笨蛋」的諺語。直到一戰之前,要想憑借火器就完全阻止敵人,實際上是很不靠譜的。在更早的大明就更別說了。一旦叛軍拼了命,嚴鴻這邊的火器就難以完全阻擊。雖則一陣火力又打倒了十餘名叛軍,但剩下的人還是吶喊著衝了上來。
眼看亂兵及倭寇將近,吳惟忠一聲令下,四隊浙兵從兩翼衝出,一字型四個鴛鴦陣排開,擋住敵人前衝的勢頭。這些浙兵站位甚得好處,並排列陣,耿少泉的部下被四隊浙兵端端擋住了道路,人多的優勢無從發揮。
那些日本武士素來彪悍,見將要肉搏,也來了精神,怪叫連連。一個個騰身躍起,舉著倭刀下劈。按照以往作戰經驗,明軍多半會舉起手中長槍招架,而木桿槍根本擋不住倭刀,結局只能是槍斷人亡。
可是這回倭寇卻輸了招。但見各隊隊長旗旛搖動,狼筅揮舞,倭寇這一刀根本砍不到人,反倒把自己往那一丈五尺多長的狼筅上送。這兵器是竹子的,可前端是鐵槍頭,磨的鋒利無比。扎上的,不是手穿腳洞,就是腸破肚爛。好幾個倭寇就這麼被挑死在一丈開外。
其他人見勢不妙,不敢再亂跳亂縱,改為直接跑步衝鋒。可是每隊裡兩桿狼筅彼此配合,那上面滿是枝杈,揮舞開了,難以靠前。狼筅手都是挑揀的力大之人,也不講什麼變化,只是將兵器在手中按著平日操練,從中平勢、騎龍勢、鉤開勢一直練到拗步退勢。等這幾招使完了沒關係,再從頭來一遍,他們也不心急,週而復始,反覆使用。
那些真倭手中的刀雖然快,可是卻也沒那麼容易砍斷軟枝。那些小枝被灌了桐油,也甚鋒利,戳到面門上更是厲害。一時間,倭寇的精妙刀法根本發揮不出來,就在狼筅前面進進退退,急的哇哇怪叫。
就連耿少泉也沒見過這種兵器。他是天台寺真傳,武舉出身,雖然帶兵無方,但是手頭上還是頗有些真本事。若是單打獨鬥,這些浙兵裡能贏他的不多。不過此刻,他手中單刀揮舞,如同一片刀山相仿,卻根本砍不到人,反倒是身上的紅夷甲被狼筅上的鐵頭反覆刺中,已經出現了破損。好不容易他使了個地趟功夫,從狼筅下面鑽過去,想要把持旗指揮的軍官砍死,不料面前的短兵手只把盾牌舉起擋他的刀,而同時又有四桿長槍遞出來攢刺,那槍又是白蠟桿子做的槍身,自己的刀雖然利,也難以削動。只得左右撥打。待等好不容易搶進中門,又有兩柄鏜耙刺出來。那兵器既能拍砸,又能鎖兵器,正是他這刀的剋星。而且這玩意份量沉重,還不怕倭刀削砍。耿少泉接了幾招,那些刀盾兵已經上前援護。他見對方這陣勢,十一人相互配合,如此了得。自己雖然衝進陣來,手下卻被隔在外面,根本討不了便宜,再鬥下去就要吃虧,只得接架撤退。
好在他武藝高強,一進一出,倒是未折性命,只是身上那件板甲被連刺帶扎,已是千瘡百孔,而隨同他衝陣的幾個親兵則都已陣亡。再看其餘各路兵馬,也都在鴛鴦陣截擊下死傷慘重。就算拼出死傷突破了狼筅的截擊,也難以擊穿鴛鴦陣的聯防,不由氣的暴跳如雷。
這一陣廝殺,浙兵也有幾人傷亡。但是傷亡者都不叫喊。陣列裡一人受傷,自有本隊的夫子來,將其攙扶著退下去,由隊長暫時拿過他的兵器,接替一陣。若是有第二人受傷,則由後方一隊上前來增援。把這邊整隊換下,再從其他隊裡選人補齊陣兵。有戰死者,也是由本隊夫子背著死屍退走,可謂有條不紊。
前方始終有四個鴛鴦陣攔住亂軍,後方的,或修整,或補齊,但整個作戰修整,都是悄無聲息。耿少泉不禁心裡發寒,這樣撕殺中一聲不吭的部隊,自己還從沒見過,這些人到底是人,還是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