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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兩腳羊 文 / 生猛大章魚

    又過了好一陣,石進孝、夏紫蘇先後醒來。大家隨波逐流,分吃了一些乾糧飲水,嚴鴻道:「使君,咱們這卻是到了哪裡?」石進孝苦笑道:「這大海上又沒太陽,不見方向的,如何知道?只盼望別遇上鯊魚,但願著被這海流送到個有人煙的島上,或者遇上船隻,那便好了。」夏紫蘇卻是雙目微閉,只不說話。嚴鴻擔心她受了內傷,但問她時,她又不答。

    這一日便陰沉沉的過去。夜裡,三人渾身濕透,都冷得發抖。所幸現在季節尚暖,水溫不低,而嚴鴻、石進孝等都尚健壯,還能挨得住。到第三日黎明,頭頂雲開,乃是個晴天。嚴鴻醒來時,看前方依稀是一個海島,忙道:「那裡有個島!」這一喊才發現,自己的嗓子都有些嘶啞。

    石進孝、夏紫蘇聽到這聲,都睜眼來。石進孝看了一陣海流走向,道:「璽卿,賢侄,請解開繩帶。等我口令,咱們便棄了這根桅桿,一起奮力往岸上游。不然錯過這個島,可就不知下一步漂到哪裡了。」

    嚴鴻、夏紫蘇一起點頭。於是三人順著又漂了一陣,石進孝看準方位,叫聲「走吧!」三人撒手,帶了包裹,奮力往島子那邊過去。這一段距離倒不甚遠,連蹬帶踩,很快就來到了岸邊。不過石進孝、夏紫蘇也都已沒了力氣。嚴鴻連拖帶拽把那二人弄到沙灘上,自己也無力的四仰八叉的躺在海灘上,閉目睡去。

    待到一覺醒來。日頭已經偏西。嚴鴻睜開眼睛,才覺四肢百骸如同散架一般。那一旁的石進孝剛剛醒來,夏紫蘇則好像還在昏迷之中。看所在的這個島,倒也不小,至少有數里方圓。他們上岸這一面全是卵石沙灘,石頭上有些苔蘚。往島中央看,卻是地形漸漸走高,不見什麼草木。

    石進孝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對嚴鴻點手道:「恩師,這邊來。」

    嚴鴻不知對方賣的什麼藥,便跟著對方來到一邊。只是隱約覺得面前的石進孝,雙目神光炯炯,不似往常那般窩囊。而且看他精神狀態,似比自己還強出許多,渾不像昨天在海浪中搏鬥時那副廢柴模樣。

    兩人到一塊大石背後,石進孝道:「恩師,學生方才看了看。這一場風浪,我事先準備的乾糧損失了一半有餘,清水存量也有限。這海島不知多大方圓。總歸是個無名荒島。在這裡雖則免除了大浪沒頂的禍事。怕是缺糧,乏水,也不好受。」

    嚴鴻笑道:「我當是何事?這事也無妨。咱們可是天家派遣的欽差,如今正副使一起失蹤,估計廣東水師早已在潑了命的找咱們。堅持幾天,沒事。餓個一天半天。也死不了人。」

    石進孝卻道:「恩師,若那水師能來,自然萬事皆好。可以學生看,咱們前天晚間遭遇風暴,順流漂流。根本不知落在什麼所在。而隨行的鄧子龍等水師官兵,能否有命活著上岸。都在兩說。就算他們中有人得了性命,水師想來找咱,這大海茫茫,無名荒島不知多少,怕是幾個月找不到我們也不奇怪。這島上荒蕪,到那時,咱沒水沒糧,可是死路一條。」

    嚴鴻沉吟道:「那依你之見呢?」

    石進孝道:「恩師,依學生之見,唯有早做準備,未雨綢繆。先把乾糧準備好。若是救兵來得快,那自然好。若是救兵不來,也可以多支持一陣。」

    嚴鴻道:「也好,待會等紫甦醒了,咱們往島子深處走走,看能否弄到點吃的。」

    石進孝臉上抽搐了一下,咬牙道:「恩師,學生說的乾糧,就是夏紫蘇!」

    「什麼?」這回輪到嚴鴻吃驚了。「石進孝,你把話說清楚一點。」

    石進孝臉上露出一絲陰霾:「這有什麼不清楚的?恩師雖則生於富貴之家,可也曾賑濟山東,見過那災民情景。難道不知道,大饑起,人相食麼?」

    「胡說八道!」嚴鴻斥了他一聲,身子卻不由後退兩步:「你也是讀書人啊,怎麼會想到吃人?」

    石進孝上前一步說道:「恩師,這怎麼是胡言?想當年學生的家鄉遭災,學生舉家遭難,若不是先吃了小妹,再吃了老父,最後吃了母親,又怎會有今日的石某。」

    嚴鴻沒想到,原來石進孝堂堂國朝進士,當初不但當過貧民,居然還是吃過人的。他詫異道:「那你先前對我所說的,有盜賊來搶你糧食,被你殺了的事情……」

    石進孝道:「是啊,他們就是盜賊。當時我好不容易才下決心,殺了我的母親,剛剛把肉煮熟,他們居然就來搶。你說這幫惡賊,是不是可恨至極?我石進孝對天發誓,誰敢搶我的食,我就要誰的命!我殺死他們,讓他們也成了我的盤中餐,活過那次饑荒,才能考中秀才、舉人、進士。吃人算什麼?這是我爹說的,只要能光大我石家門楣,改換門庭,我妹妹那麼個賠錢貨,吃也就吃了。既然能吃妹妹,我爹老而無用,身子骨不好,自然也要吃。我娘雖對我好,可她年老力衰,多半活不過那個災年。死了他們,成全我,叫我石家日後得以光大,這也是理所當然。我是石家的希望,我不能死。」

    嚴鴻見對方一陷入回憶之中,便帶上三分癲狂,不禁又後退了幾步。他那兩支火槍並未離身,只是不知道經過一夜風雨,還能否成功發射。別看石進孝是個文官,又有傷在身,但是此時還是讓嚴鴻感覺有些可怕。為了緩和尷尬的氣氛,嚴鴻咳嗽一聲道:「不過,此刻我等在島上,完全可以想法設法找些水果啊,打些禽獸啊,捉些魚啊。靠海吃海嘛,何必非要吃人呢?」

    石進孝搖頭道:「恩師,你是沒在海邊討過生活的人。看這荒島光禿禿的,連棵樹都不長,哪來的水果,又哪來的禽獸?這捉魚,又哪有那麼容易?就算近岸撈些蝦米貝殼,怎夠三個人吃的?若是這等容易活下來,那海邊就不會有饑荒了。」

    他停了一會,又道:「恩師看上這個賤人,是她的福氣。但她自己給臉不要,還千方百計的推搪,等回了廣東,她翻臉走人。說不定哪天就成了別人的婆娘,留著有什麼用?不如殺了之後,讓你我師徒可以多活幾天,增加幾分活下去的希望。何況這些乾糧和水,三個人分和兩個人分可大有不同。夏紫蘇又是武人,吃喝比咱們的都要多,說不定她一人食量,就抵的上你我師徒。且若等她氣力恢復,傷勢好轉,咱二人合力也不是她對手,等到食盡水絕,她要把咱們吃了,又如何抵擋?因此,先下手的為強,後下手的遭殃。今兒殺了這小娘吃肉喝血,咱師徒倆也能多挨上個把月的光景,還不至於著了她的算計。」

    嚴鴻此刻已經從方纔的震撼中鎮定下來,冷聲道:「那若是把夏紫蘇吃完了,你是不是就要吃我了?」

    石進孝把頭一搖道:「恩師放心,門下死也不敢冒犯恩師。恩師請想,你我一同出京,若是您有什麼閃失,我活著回去,元翁會放過我?小閣老能饒了我?恩師你是不知道,我在行人司過的是什麼日子。十四年的行人,十四年的行人啊!新來的司正,都要向我請教行人司有什麼陋規內幕,可是每年不但沒有冰炭二敬,有時俸祿發不下來,還要靠典當維生!我何嘗不想飛黃騰達,何嘗不想鵬程萬里?我難道就不想妻妾成群,家財萬貫?只是這一切,還要全靠恩師成全,否則萬難成就。恩師今日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是個生不如死的局面。所以恩師放心,我決不會對恩師有絲毫加害。我知道恩師一心惦記這個夏氏丫頭,若是這會吃了她,難免可惜。不如趁著她現在昏迷不醒,先要了她,然後再一刀殺了吃肉,也算全了你的心願。這妮子身上功夫,遠在你我之上,現在雖然受傷,不可輕視。要不先把她捆綁起來,再放心受用。」說罷,抽出了隨身佩刀。

    嚴鴻見石進孝說話條理清楚,振振有詞,不似一時失心瘋的樣子。而語調高亢,中氣十足,看來精神不錯。自個要是再正面拒絕呵斥,弄不好這廝狗急跳牆,自個可沒把握能制住他。他略一沉吟,歎息一聲道:「你說的卻也有理。不過,紫蘇是我心上人兒,如此殺了可惜。這樣吧,待會兒我與她快活一番之後,我等只把她綁起來,不給她食水,卻不殺她。若是這兩日救兵就到,那麼她的命也可保住。若是咱們乾糧盡了救兵不來,也只得犧牲了她。此事回到朝中,你若敢吐露半個字,我叫爺爺殺你滿族。」

    石進孝見嚴鴻鬆口,喜道:「恩師宅心仁厚,這小妮子也是得了貴人。不過,她神功過人,單是綁起來,不知她何時恢復功力,你我未必制得住她。所以恩師快活之後,咱就只好把她手足廢了,免得後患。若是救兵不來,自然沒甚差別,若是很快得救,這妮子雖廢了手足,卻留了性命身軀,恩師自然有寵幸她的法子。這其中的事情,學生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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