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三百六十七章 計中計 文 / 生猛大章魚
這倒也不僅是常衙內乖巧,還有外部壓力。原來自從海瑞來到之後,對賞春閣的事盯住不放,大有咬定青山不放鬆的架勢,死活要抓常守業常衙內到案。私放常衙內回來的李守真,已經被海瑞駕官指頭戳了一千多個窟窿,揚言回京就上表彈劾,還是嚴鴻好勸歹勸才分開。
料想以海瑞的為人,常公子到案之後唯一的下場,也就是個身首異處。而且這又是個水潑不進的人物,便是想找門路也找不到。這常衙內只好龜縮在府裡半步不敢離開,拚命抱著嚴鴻的大腿。在他看來,當初這個送命閻羅,現在卻是自己唯一的救命菩薩了。
見常知孝回來,嚴鴻只是微一欠身,口中道:「見過伯父。」卻不見他真正行禮。但見這個紈褲公子眼角略顯些疲憊,頭髮也有點凌亂,一副春睡未足的架勢。聯繫到嚴鴻來這裡的時間,傻瓜也知道剛才在後面幹了些啥。
常知孝倒是顧不上這些,落座後忙道:「嚴賢侄,你和玉蓮的事,如今在山東官場鬧個沸沸揚揚,實在是不好再拖了。我琢磨著就在這一兩天,你們把親事辦了,也算了我一件心事。老夫為官多年,也有些傢俬,情願盡數拿出來,作為嫁妝。家中丫鬟婢女,任你挑選,都算陪嫁。只是小女從小嬌慣,有些小脾氣,將來還望多多包容。」
嚴鴻色眼一瞇:「好說,好說。承蒙伯父把玉蓮妹子嫁給我,已是感激。伯父又送這許多金銀財寶和美貌丫頭。小侄如何敢當?」嘴裡說不敢當。臉上卻已笑爛。
常知孝心中微微一酸,臉上如常道:「我那犬子前番得罪欽差,本當千刀萬剮,如今看在這半分親戚的面上,便請賢侄高抬貴手,饒他一條狗命。你若還不解氣,就在這裡重重打他一頓,也是教訓。」
嚴鴻大喇喇地點頭道:「伯父。識時務者為俊傑,既然您如此通曉人情,小侄自然不能趕盡殺絕。常世兄前番和我是有些誤會,這許多日也該消了。本官在此說一句,此事到此為止,不再追究。」
常知孝大喜,忙叫常守業給嚴鴻磕頭謝過。接著又道:「還有一樁。欽差府上那些女眷麼,與我常家有些糾葛。婚宴時在一處,多有不便。可否先讓她們迴避幾天,等到新婚之後。再做道理。不知嚴賢侄意下如何?」
嚴鴻道:「那些女人麼,倒沒關係。反正我也玩的膩了。正好藉機換一批,到時候從府上挑幾個模樣周正的丫頭一起帶過來就行。只是這些人是我救下的,我在山東一天,就要保她們一天平安,否則我面子往哪放?等我走之後,隨你們處置就是。」
常知孝連連點頭:「那是那是,欽差在濟南一日,誰敢動這些女人一根汗毛,便是本知府也饒不了他們。」
嚴鴻又道:「還有一樁事,卻也麻煩。常伯父,我身負皇命而來,要糾察山東百官的不法。臨行前爺爺就交代我,山東官場,縱然有天大的不是,自然不能全壞了。然而必須抓出一兩個,好給萬歲爺爺一個交代。」
常知孝聽嚴鴻把此事都說與自己聽,心中又喜又驚,喜的是這話都當著自己說出來,可見嚴鴻真不把自己當外人。驚的是,自己父子險些就做了這替罪羊。
聽嚴鴻又道:「不瞞伯父說,原本那賞春閣一事,小侄是決心拿常世兄開刀了,這手中倒也頗得了些物事。如今有玉蓮妹子在,我自然不能壞老丈人的身家。然而若是空手而歸,萬歲那邊如何交代?你們濟南官場這些人彼此連成一線,我這個不能動,那個動不了,該讓我如何交差?」
常知孝聞聽,知自己這一關多半過了,更喜嚴鴻當面稱自己為老丈人,當下笑道:「嚴大公子,你雖然聰明絕倫,終究對這官場上的勾當,還少了些經歷。你當我與那幫人真是一條心?笑話,虛與委蛇而已。大公子,我讓你娶了蓮兒,不瞞你說,確實是存了攀高枝之心。既然如此,我倆就是一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豈能不顧?」
嚴鴻道:「哦,這麼說來,岳父大人卻有什麼高招?」
常知孝道:「你且聽我道來。海瑞那為人我先不說,咱就說如今這局勢糜爛到這等程度,萬歲那掛了號,賢婿若是這麼兩手空空的回去,萬歲能高興?這人是一定要收拾的,官小了還不成。岳父想來,布政使錢鳳就是最好的人選。他主管民政,錢糧都歸他管,出了這樣的事,不拿他開刀,拿誰開刀?他做那些事的證據,老夫手中全都有,正好拿給你,到時候就在成親酒席上,你把證據這麼一扔,把他一拿,可不是一段佳話?而他是從二品的大員,單以品級論,山東文官,以他為最高,拿了他,正好也顯的你不畏強權,日後萬歲龍心大悅,你官運亨通,蓮兒也能沾沾光。」
嚴鴻聞聽,似乎顯的頗有興趣,卻問道:「那劉軍門那邊,他老可會同意?」
常知孝冷哼道:「他自己的屁股不乾淨,還顧的上別人?只要賢婿你不拿他開刀,拿別人開刀,他才懶得管。你且放心,只要到時候不動劉才,我再從旁勸說,保證他也不會從中做梗。另外麼,這山東都司高延宗,有倒賣軍械一事,岳父這些年手中也搜集了不少憑證,正好也給你,來個好事成雙,山東一文一武,兩個大員被你扳倒,面子裡子全都有了。」
嚴鴻皺眉道:「話是如此說,聽說這兩人都和劉軍門交情不淺。再說,劉軍門縱然做了些不妥當的事,咱們又如何拿得住他的證據?」
常知孝道:「賢婿,岳父卻不是那沒頭腦的昏官。既知劉軍門做下的不妥事,自然也有他的把柄。只要他敢多囉嗦,賢婿把這些報上朝廷去,劉軍門也得丟烏紗的。」
嚴鴻心中暗暗冷笑。常玉蓮對自己分明沒有情愛,依然肯委身下嫁,自然是山東官場內部出現嚴重分歧。常知孝要拿女兒當槍使,換取和自己結成聯盟,自然是要保常家的命,而以其他人為犧牲品。
可是這常知孝到底怎麼想的,他提這兩個人選,一個是嚴繫在山東的第二號人物,另一個卻是陸炳的故交。就算嚴鴻真想扳倒他們,也要惦記下爺爺和爹爹還有陸大特務的意見啊。更何況還想直接要挾劉才,常知孝這嚴黨外圍,幹的真不怎麼樣。回憶起自個來濟南後的表現,好像這位老兄與徐黨的方用賢李守真關係倒還更好一些。再結合常守業和常玉蓮的種種愚蠢表現看來,這智商真是有遺傳的。
當下嚴鴻故作淡然道:「這一傢伙扳倒兩個大員,留出的兩個空缺,也是個聚寶盆啊。」
常知孝眉飛色舞道:「賢婿果真聰明伶俐,不過算得還不夠。這可不是兩個空缺啊。這兩人倒了,他們本署的佐二官就能乾淨?一查一片,這出的缺就得有幾十個。到時候把這缺一賣,那銀子可不就流水般的來啊。咱們翁婿到時候二一添做五,還愁沒了錢使?何況,岳父我也做了這麼久的知府,難道就做不得布政,當一當這一省方伯?到時候你在朝中,我在山東,彼此遙相呼應,做事也便當不是?」
嚴鴻這才做恍然大悟狀,忙拱手稱是,連呼受教。於是常知孝吩咐擺酒,嚴鴻坐了上座,常家父子作陪,又把玉蓮小姐叫出來斟酒。常玉蓮到了這一步,哪裡還有什麼閨閣矜持,也只得強顏歡笑,違心奉承。席上,大家又談了些婚姻之事,常知孝又yy了扳倒錢高二人之後,自己如何在山東呼風喚雨。用完酒飯,嚴鴻告辭離去,並叮囑常知孝,回頭把錢鳳、高延宗和劉才的把柄都送上來。
常知孝見他走了,拈髯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常某生了個漂亮丫頭,竟然還有這麼大的妙用,這一下子,我也是一省方伯了。有趣,有趣。」
到下午,常知孝果然將高延宗、錢鳳和劉才的黑材料都送來了。等到晚上,嚴鴻與海瑞,還有中官張誠等人,藉著巡查賑災存糧的當口,又悄然在糧倉匯合。嚴鴻將白天之事一一分說,又把這幾個人的黑材料送上。幾個人點起燈燭,腦袋湊一起研讀。
海瑞看了,點頭道:「這高延宗、錢鳳、劉才三人的不法行跡,我原本便已搜集了許多。如今加上這常知孝給的賬本,卻是相互印證。這批社稷之賊,留之不得!」
嚴鴻到這時,心中還是微微有些矛盾。畢竟,劉才、錢鳳都是他嚴府的人,雖然無論從朝廷還是從嚴府的角度,這些人都留不得,但真要是一舉拔出了,動靜太大,自己擅做主張,府裡不知道能否交代。
然而轉念一想,這幫人在濟南鬧成這樣子,若不是自己趕來,只怕前些天已經出了民變,甚至白蓮教藉機暴動也是有的。再說粘上白蓮教,這危險更大。既然如此,那只能壯士斷腕,為嚴府割除這個腫瘤了。
他又試探問了一句:「這三人留不得,卻不知其他要員,如李守真、方用賢等,海老兄勘察得如何?」
海瑞不動聲色道:「正是蛇鼠一窩,並無一個好東西,所犯罪行,若按洪武舊制,皆該剝皮塞草。前番因賑災事未了,不得不留,如今發米平糶之事已經走上正軌,自當將其一網打盡,以報萬歲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