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三百六十三章 平車跳馬 文 / 生猛大章魚
嚴鴻暗自佩服,這老頭確實有膽量,看事也算的上明白。看樣子,這四家彼此之間已經通了聲息,郭老分明是來探路的。如今他既然站在自己這邊,另外三家多半也會有所表示。而濟南四大家能夠幫自己發米糶糧,這事便算成了一半。想到這裡,不禁心花怒發。
送走郭守成後,嚴鴻、海瑞、張誠三人又聚在一起,張誠畢竟把沿途收的錢都「借」了出來,再把他扔到事外,也不合適。可一聽到山東局面,牽連到的是劉才,張誠的臉瞬間又垮了下來:
「我的親娘啊,這事怎麼越鬧越亂,還牽扯到劉軍門了。嚴公子,依小的想,劉軍門多半是受了惡人蒙蔽,或者是中了白蓮邪術,神智昏迷,這才會和那白蓮教的王玄相勾結。」
說到這,他臉上忽然顯露出異常驚恐的表情,以手掩口道:「莫非……莫非劉軍門已經遇害,如今的劉軍門是白蓮賊易容的?」
嚴鴻笑道:「張公公當真是天馬行空,想人之不敢想啊。易容術之說,本是怪力論神,不可輕信。再說就算能易容,這每三年進京述職一次,與朝廷官員往來,豈是易容便能混過的?一瞞幾天可以,一瞞這麼多年,根本就無可能。這劉應時劉老軍門,明明就是自家貪得無厭,才會墮入白蓮妖人的圈套之中,做了那同流合污之輩。」
海瑞哼了一聲,微微點頭。張誠半張著嘴,不知該說什麼好。嚴鴻又道:「海老兄。張老弟。您二位也別太在意。沒錯。劉才是我嚴家的人,可他自己財迷心竅找死,居然勾搭上了白蓮教,我爺爺也不會護他。趙文華也是祖父的義子螟蛉,該治罪不一樣要治罪?只是如今,該怎麼治他,倒是要想個章程。」
海瑞道:「不錯,這事卻得要從長計議。以海某所見。當下之計,最要緊的還是把救濟災民的事情辦妥。對於劉才等人麼,一則要防備他狗急跳牆,二則也要防備他從中破壞。我等不妨先按兵不動,安他的心,再尋個機會,將之一網打盡,才是正理。」
正當嚴鴻三人組在這裡得緊鑼密鼓時,巡撫衙門的劉才卻是擦了一頭冷汗。今天難民圍攻欽差行轅的事,他雖然事先知道個端倪。不料竟然鬧得這麼大,險些直接引發了流血衝突。
真要是欽差給打死在濟南。他劉才這顆腦袋也就搬家了。幸虧嚴鴻、海瑞都能鎮住場子,不但沒鬧出大事,反而把賑濟災民的工作,就這麼有聲有色地開展了。
因此劉才在中午,就親自去了王玄王員外那裡。他自是不敢當面對王員外發火,卻也用了委婉的口氣,問王員外為何鬧這一出?若是災民真的衝進行轅,那豈不山東盡亂?
那總管「王福」照例代主作答道:「劉軍門此言差矣。那些百姓肚子餓了,去找欽差要糧賑濟,是有的。不法之徒隱匿其中,行兇傷人,也是有的。然而這不都平息下去了麼?就算真的有刁民敢造反,自有沈參戎帶兵鎮壓,更有我濟南各大富商的家丁為援,軍門還憂慮什麼?反倒是這嚴鴻、海瑞一日不走,只怕你軍門一日不得安生。」這一番話,劉才不敢駁斥,只得自回衙門。
等到劉才走後,王玄宅邸中的幾個白蓮教首腦,這才露出真容商議。密室之中,王玄汗流浹背,來回踱步道:「禍事了,禍事了。今日一朝走錯,滿盤皆輸。早知道,就該等那趙全的消息,兩下配合,大事可成。咱這邊,還是操之過急了啊。」
那化名王福的齊長老冷哼道:「王左使說的這叫什麼話?當年你恩師蕭左使,那可是教中架海金梁,怎的你身為他的門徒,卻如此窩囊,沒的丟光了他老人家的臉!咱這一支可是總壇!是正宗!正宗你懂不懂?至於那趙全,他算個什麼東西!想當初他無非是地方上的香主,僥天之悻,蒙教主青睞,傳授了幾天武藝而已。若非是本教遭了劫數,教主、右使和幾位長老同日隕落,哪輪的到他趙全人五人六?如今倒好,他竟以教主傳人自居,竊奪寶位。他這個教主,誰人承認?如今白蓮的正宗在咱們這邊,若是聽他的號令再行發動,那他日到底奉誰為主?何況這事本就是咱計議好的,他趙全聞到了味道,硬要來插一腳。我等看在無生老母份上,不與他爭也就是了,他還想要拿權,分明沒把咱總壇的人放在眼裡。若不是大事當前,老夫早就把他斃了,至於聽他的號令,那是萬萬不能!」
王玄絲毫沒有正宗的覺悟,哭喪著臉道:「話是這麼說,可是這事,畢竟是咱兩家共同商量下來的結果。說好了等李自馨來了,再一起發動。如今李自馨遲遲不到,多半是俺答汗那邊沒準備好,咱這的事又遇了挫折。原本想衝擊行轅,又被嚴鴻、海瑞給壓住。萬一嚴鴻再順籐摸瓜,把咱們給訪出來,該如何是好?」
那形如殭屍的柳長老,睜開眼睛道:「此事老齊說的對,咱本來就是追隨庫騰汗的,那俺答汗包庇趙全,我等何必舔他的臭腳!哼哼,若真是俺答那邊出了問題,未必是壞事。正好把他隔過去,咱自己來做!到時候大功成就,省的還叫他趙全那些旁枝子弟,在一邊耀武揚威!」
王玄道:「然而今日的計劃已然挫敗,二位長老又有何高見?」
柳長老怪笑一聲道:「嚴鴻今日用放賑暫時安了民心,然而他濟南府的糧食,老夫又不是不知道。看他能撐幾天?我等只要一邊鼓噪更多難民進城領賑,一邊又傳播謠言,說欽差搜羅大批糧食,卻是暗自中飽私囊,不肯放賑。待到他府庫糧食一朝用盡,你怕那滿城災民,不跟著咱拚命?」
當天夜裡,在濟南城內外的數十萬難民裡,又有流言傳播,說官倉的米糧早被欽差和巡撫勾結盜賣了。又有人號召去搶米。儘管這也煽動了少部分人蠢蠢欲動,然而白日裡大鍋熬稠粥,沒派到的也發一勺米的事情,是大家都親身經歷的。因此絕大多數人還是將信將疑等待第二天情形,少數不安分的也就是嘴上嚷嚷而已。
等到次日,幾十萬雙眼睛盯著賑粥賣米處。只見運輸糧食的車輛更加多了,這次糧食不光是從米行運輸,還有直接從郭、李、洪、劉四大家的米倉往外運。城外的熬粥大鍋又增加了一倍,城內海瑞主持的賣米地方,辦事官員也從兩個變成了六個。
另一方面,郭李洪劉四大家開的糧行,也已經開始糶糧。賣糧的價格比官府的略貴,但比先前城中的高價糧食卻是要降低很多。當然,同樣是有限制的,每人也是限購兩升。這一來,稍微有點錢的百姓,倒不必非得去海瑞那裡排大隊買米。四大家的糧行雖然價格貴些,卻可以更快買到米,而且價格也沒高到不可接受的程度,屬於物價正常波動範圍之內。
城內也設立了十幾個粥場,幾大家的人組織人熬粥施捨。只是說的明白,這乃是奉了欽差之令,大家得多謝欽差,多謝朝廷。
這一來城中災民歡欣雀躍,看來,什麼沒糧食的謠言是信不得的,今天人人都能買到米或是喝到粥,大家終究是有救了。有那之前有親人餓死、病死的,此時只得怨他們福薄命短,若是多撐幾天,不就能得救?
這一日,濟南城再無慌亂惶恐。一大碗粥儘管不可能讓人一天不餓,不過肚裡有了熱食,心中終究有了些底,人也安定了。人人口中念佛,感激皇上聖恩,欽差大德。
此舉卻讓王宅中的幾個白蓮教頭目如坐針氈。王玄汗如雨下,結結巴巴道:「二位長老,這嚴欽差步步算計都在我們前頭啊,想不到四大家族都已經倒戈過去。這欽差手中糧食一多,災民也都聽他的了。以我看,還是,還是……」
柳長老鬼眼一瞪:「王左使,你這般膽小,幹得甚大事?四大家族竟敢公然不顧王門商約,討好嚴鴻,此後斷留不得!既然嚴鴻不再缺糧,那索性趕緊下手好了。咱現在城外就有庫騰汗派來的兩千鐵騎,足以以一當十。再加上咱自己的神兵,就算硬打,也未必打不下來濟南。依我說,即刻發令,讓他們來攻打濟南府,把嚴鴻連同這幫狗官一鍋煮了,倒也省事。」
齊長老卻道:「老柳,這事可使不得。濟南府號稱鐵打的濟南,不是那麼好攻的。那二千兵,庫騰汗當寶貝一樣,可不是這麼個用法。至於咱的神兵麼,你我心裡有數,終究比起朝廷正軍還是要弱上一籌。更何況這般強攻硬打,縱然勝了,損失也大,百姓們若是不肯跟著咱們走,到時候山東各地兵馬一到,還是個有敗無勝。此事,必須還是要亂中取勢,不可一味逞強。」
柳長老道:「那以你之見,應當如何?」
齊長老道:「我已經派人通知雷占彪,讓他把他的人馬帶來。如今他打著孫烈的旗號,已經統合大小山寨三十多個,再加上咱派去幫他的人,手上的兵馬不下數千之眾,其中騎兵也有近千。咱們調用這支人馬,先來濟南洗城。官兵聞響馬賊殺到,必然迎戰,那時候我們再藉機成事,不必先自折損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