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三百五十一章 爛藥連下 文 / 生猛大章魚
雖則,即使加上嚴鴻捐贈出的這些銀子,對於賑災大業也並沒有本質改善。但在一心為民的海瑞看來,嚴鴻倒是比當初淳安初見時,順眼多了。況且,海瑞還聽雲初起、葉正飛匯報過嚴鴻在濟南的事,雖然也有許多上不得檯面的,但一到濟南就砸了賞春閣,這等救民女,懲惡少的事,海大青天自然是十分歡喜,也對嚴鴻的印象大為改觀。
海瑞那張黃臉上,當下也露出一絲笑容,道:「濟南便是有火,嚴戶侯又有何懼?大不了躲到衍聖公府,還能怎的?對了,你收的銀子,可曾全部交出?還是全交出來的好,留下一兩一錢,也是玷污了清白,要被人參彈的。」
嚴鴻心中悶悶一氣,除了你老兄,還有誰這麼無聊參彈我。他也笑道:「若是遇事就逃到衍聖公那裡,我這欽差身份,王命旗牌,豈不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海老兄放心,我幾萬兩銀子都交出來了,留個零頭在手裡也無趣。」
海瑞道:「嚴戶侯明白就好。如今,戶部銀子暫時不動,靠了嚴戶侯這些銀子,先去買些糧食,熬粥賑濟,算來也當得一兩日。戶侯可再差派下一隊錦衣官校,前往藩庫之中,檢點糧食,能剩多少是多少,總是聊勝於無。」
兩個謀劃初定,這才散去。嚴鴻自去抓了個有白蓮教嫌疑的王府丫鬟來,繩捆索綁,皮鞭蠟燭瀉火不提。那丫鬟皮肉受苦,卻又記著使命,只得忍氣吞聲,曲意奉承。
嚴鴻一番快活之後,把那丫鬟捆著扔在房裡不管,自個去孫月蓉房中睡。他忽又想到,此行又不止自己兩個。還一個張誠呢。這位張公公前半程跟著自己的時候,一路收錢收的不亦樂乎。後半程自個微服私訪去了,海瑞不收錢的。那一路上官員的孝敬,豈不被他獨吞了?娘的。既然你拿了錢,如今這事上他要想獨善其身,也沒這麼便當。
至於海瑞,他肯定不會考慮張誠。在海瑞眼裡,閹人不過是皇家的奴才,派閹人來跟隨欽差隊伍,本來就是不倫不類。所以他寧可和嚴鴻合作。也不會選擇和張誠為伍。再說那張誠一路上只知道想方設法的弄錢,海瑞煩他都來不及,怎會想去和他有什麼聯盟?
倒是嚴鴻心裡有數。相對海瑞這種油鹽不進的好人,有時惡人更容易交流。畢竟後者還是有著自己的**。有自己的追求。有**的人就有弱點,有了弱點就容易針對性的威逼利誘,更何況相對自己,張誠也是弱勢群體,稱得上是一個合適的拉攏利用對象。因此上嚴鴻打定主意。回頭就設法把張誠也綁到自己的戰車上,至不濟,也要把他收的那些銀子都給勒出來。
嚴鴻在王宅別院改成的欽差行轅中暗自謀劃之時,就在王大善人王玄的本院客廳之中,正有山東巡撫劉才拜訪。看來。巡撫衙門的宴席散去不久,劉才就反過來到王員外府上叨擾。賓主對坐,香茶鮮果擺開,真是一派悠閒風光。
只是此刻的劉才劉大巡撫,卻全無方才在衙門宴席上面對嚴鴻、海瑞時那份氣定神閒的模樣。他面帶焦慮,甚至帶一點祈求的聲調:
「王員外,這幾年本官與你同進共退,法外開缺,讓你賺了多少銀子,這是兩家得利之事,自不必多言。只是如今,事態緊急,還望王員外高抬貴手,速速發糧賑災吧。只要王員外出糧二十萬石,其餘幾家富戶再跟隨解囊,這濟南乃至全山東的災情便可自解。不然,我可是實在難以招架。那欽差嚴鴻不是等閒人,他可是元輔長孫。我是靠了元輔義子的身份,才對他擺擺架子。可真要是得罪了他,後面嚴閣老震怒,我這巡撫怕也是當到頭了,到時候又有誰來為王員外你幫忙?」
王玄王員外尚未答話,卻見那位面如橘皮的「王福」總管先冷笑插口道:「劉老軍門,這話這麼說可就不對了。這幾年我家老爺是賺了點錢,劉老爺莫非賺的少了?單就說這次咱們聯手倒騰庫糧,你從中獲利多少,還用我說麼?至於幫嚴鴻,幫了他對咱們有什麼好處?他爺爺是你的義父,可不是我家老爺的恩公。依我說,還是早些想個法子,轟走了他拉倒。欽差留在這不走,早晚咱們做的事都要見光。要單是那些私鹽、鐵礦的事倒還好說,可是那軍械呢?那糧食呢?您可別忘了,這些事要是發作了,你劉老爺的腦袋,也未見得就比別人結實。」
劉才身為一省督撫,王福不過是富豪家的總管,按說劉才怎麼也不該把王福一個下人看在眼裡,早就該出言呵斥。偏生他一張老臉連變了幾次顏色,卻是連句狠話都不敢說,只得拱手道:
「王總管,你說的話不是沒道理。可如今,災民越來越多,幾十萬張嘴都指著濟南府養活。庫裡的糧食原本不多,若王員外家不但不出糧賑災,反而再把粥棚停了,這不是逼著災民暴亂麼?到時候民變一起,固然欽差要遭殃,我卻也難辭其咎。劉某這顆頭,朝廷砍了也就砍了,莫非你王總管戶大人多,還能在這民變中獨善其身?這不是玉石俱焚麼。」
王福冷笑道:「劉老爺多慮了。你卻想想去,自您任巡撫以來,我家老爺幾曾讓您吃過虧?單說如今這情形,便是個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若想盡善盡美,最後只能落個滿盤皆輸。不錯,嚴鴻確實是有嚴閣老撐腰,可是您以為他來這裡,真的只是想收收你的銀子,取了常知孝的腦袋睡了他姑娘就滿足?再說,你看他那副使海瑞,一路上耀武揚威,辦了多少官吏?依我說啊,你劉老軍門干的那些事,多半也有蛛絲馬跡落到他的眼裡了。」
劉才卻是早已聽得了「黃臉包公」的威名。儘管海瑞只有從七品,可稱官職卑小,但想到酒宴上那雙眼睛裡射出來的殺人般的光,竟使劉大巡撫也有點芒刺在背的感覺。他嘴裡泛苦,低聲道:「所以我們就更不能得罪嚴欽差了。若是得罪了嚴欽差,讓他和海瑞沆瀣一氣,那這濟南的事……」
王福搖頭道:「劉老軍門,你也是官場混多了,但知道各方協調,委曲求全。其實,與其如此,還不如放開手腳賭上一場。民變怕什麼,你手上有標營,那可不是擺設。聽說那位沈參將能殺善戰,治軍有方,乃是山東出了名的一條好漢。就算災民鬧事暴動,到時候只要他帶著兵殺到街頭,一頓刀片子砍過去,殺他幾百人,還怕震不住亂民?朝廷若要問罪麼,就推到嚴鴻,海瑞他們頭上。這樣一來,欽差在濟南的事務完全一團糟,自然也就沒人清查你私鹽鐵礦、軍械糧食的醜事了。等到過幾天,外地的米糧湊齊了,買進山東,不就什麼麻煩都沒了?說來為這事,我家老爺也折進去不少銀錢,山東地面不淨,幾次外地買來的糧食都被人搶了,我們有什麼辦法?也只能用這下下之策了。」
劉才道:「可是真把罪責推給嚴鴻,得罪了嚴閣老,只怕……」
王福怪笑道:「劉老軍門,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真要是民變起來,到時候朝廷內部,自然會先打成一鍋粥,還有誰有心思顧的到山東這?而你劉老軍門隨後鎮壓民變,還地方安堵,那自然是有功無罪,到時候誰來問你?再說,出了大事,嚴閣老想的是撇清嚴鴻。劉老軍門只要上個折子,把毛病全堆海瑞頭上,嚴閣老多半還要感謝你呢。順道,好叫劉老軍門知曉,這濟南城內外的災民,聽說欽差隊伍來了,怕是不日就要前去聚集討米。這樣一來,也好見得是欽差處事不當,才激起民變。」
劉才聽王福說災民要上街,臉色一變:「你……王總管,你等竟要主動煽起民變麼?這可是玩火啊。」
王福道:「劉老軍門,這可全是為著你好。實話對你說,就我們老爺的消息,海瑞沿途過來,訪查民情,詢問官員,早積了厚厚幾大本的案卷。只怕你劉老軍門做的那些事情,半數已被他記下線索。若被他再在濟南不緊不慢的查訪下來,你說多糟糕?如今讓災民鬧一鬧,嚇一嚇,就算那海瑞不怕,嚴鴻也是要怕的。只要嚴鴻心生畏懼,在這裡坐不住,多半交割了銀兩,吩咐下策略,就要避走。到那時,濟南的事,不就全由劉老軍門做主,萬事大吉了麼。」
劉才眼看對方是打定了主意,只得低聲道:「既然如此,老夫先告辭。只是……只是你們真要鼓噪災民上街,千萬不要鬧大啊。朝廷上對這民變二字,最是看重。若是真惹急了嚴閣老,怕是老夫難逃身敗名裂,王老爺也賣不了好去。」
那一直不言不語的王玄,此時才道:「軍門放心,咱們多年相交,我還能坑你不成?明天讓些災民鬧一鬧,有我的家僕盯著,出不了事。就是為了嚇唬一下這兩個欽差,最好是把他們嚇到曲阜衍聖公府去,這樣也就沒人再查藩庫的帳本,也是為了你劉老消災解難啊。再說了,那嚴鴻你也不必太怕,據我所知,小閣老根本就不喜歡他。這一件事他要是搞砸了,說不定小閣老還來個丟卒保車。倒是劉老身為一方督撫,嚴家不會捨棄你的,儘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