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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三百四十九章 濟南富商 文 / 生猛大章魚

    「師妹,這你還不懂?枉費我前些日子還對你講了那麼多三國故事。這兩個官員,分明就是街亭的馬謖王平麼。他們將帥不合,一個不學無術,一個剛愎自用。剩下的是個沒本事的閹貨,還怕他何來?今天一見面,便如此爭吵,要不了幾日,必然是內變自生。明日裡,咱尋個機會出府,把這事告訴齊長老知道,讓他們早做準備,趁早發動才是。只可惜了,那海老賊不知道住在哪裡。若是聽到他下來說些什麼,那倒有趣。」

    這幾個丫鬟都是白蓮教作為聖女仙姬培養,學過房中內媚之術,於武道卻無修行,混不知在房上,早有一人把她們的言語聽了個清楚,待她們去遠,急忙轉身離去。

    她們雖有機關作為竊聽工具,卻無穿牆透壁的千里眼,自然更不知道中間內情。原來自海瑞進了嚴鴻的書房,嚴鴻就把事先寫好的紙條遞給他看。那字條上寫明,此地有蹊蹺,牆內有窺聽機關。另一行卻寫,我倆故意爭吵,你斥我行事荒唐,然後拂袖而去。

    海瑞縱然見多識廣,這等場面也是平生僅見。但他倒也聰明,到此便不再多說,只依著紙條上所寫,與嚴鴻故意大吵。最有一般妙處,他原本打聽得嚴鴻在濟南行事荒唐,便有諸多不滿,此刻藉機滔滔不絕的數落,真是義正詞嚴,慷慨激昂,聽得嚴鴻想要以頭搶地。末了,海瑞大罵了幾句,拂袖而去,這齣戲才算完結。卻把幾個聽了幾天故事,就自以為是的丫鬟哄住,在廚房裡白白高興。

    到了當天下午,果然布政使衙門由照磨官指揮幾個小吏。將一大摞歷年濟南藩庫的入支帳冊,搬到了欽差行轅。那海瑞見了帳本,如同見了什麼金銀財寶一般。趕緊吩咐人先把賬本搬到自家的房間內,又取來算盤。及文房四寶放在手頭。接著便自把自己鎖在屋中,點起燈燭觀看帳冊。

    掌燈時候嚴鴻叫人去送飯,敲門卻怎麼也敲不開,只得由他。那海瑞房間的算盤珠子聲,辟里啪啦,響到打五更。燈火亮了將近一夜,到破曉前才熄滅。也不知是海瑞自己吹燈休息。還是先前早已睡著,任油盡燈枯。

    第二天早上,海瑞出門來,雙眼熬得通紅。臉上卻還是神采奕奕。洗了把臉,吃了碗麵,居然又一頭紮回房間去,讓人續油點燈。緊跟著算盤珠子聲又響起來。這一回,又是到快吃午飯時候才出來。狼吞虎嚥。吃了三個饅頭,又要往屋裡走。

    嚴鴻不忍,叫道:「海剛峰,你消停些罷。這官職是天家給的,這命可是你自家的。」

    海瑞回頭道:「嚴戶侯。海某熬了一夜,你連睡個午覺都不許麼?」嚴鴻才知誤會,啞然失笑,看著海瑞進了屋子,關上門。須臾,隱隱的鼾聲陣陣傳來。

    直到李鯤鵬敲門提醒,該去赴劉巡撫的宴席,海瑞才揉著惺忪的睡眼出來,發覺已經日落西山。

    等海瑞到了巡撫衙門,見嚴鴻已經先到了。二人彼此對視一眼,誰也不曾理誰,就差在臉上寫上「我們是仇人」了。等到落座之後,但見席間除了本地官劉才、錢鳳,還有十餘人。

    欽差劉才一一介紹,那王玄是嚴鴻曾見過的,自不必說。另外幾個,則是濟南的幾家大戶鄉紳,其中又以郭、李、洪、劉四大戶為主。這幾個大戶,身材有長有短,模樣醜俊不一,不過全都是富態白淨,舉止間頗有大戶人家當家員外的氣派,與王玄那等土鱉不可同日而語。其時的山東米市,也大多是這些富紳地主從中把持,外地商人難以進入。若想要平抑糧價,收買米糧,離不開他們從中協力。

    兩邊賓主見禮,寒暄一番,酒宴開始。等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海瑞道:「幾位員外,今日酒席之間,海某實是有一事相求。」

    那幾個仕紳聽海瑞這話,卻是一齊看向王玄。只見王玄笑道:「海大老爺不知有什麼話吩咐下來,我等定當全力協助。大老爺下山東,路斷多樁無頭案的事,我等可是聽說了,佩服的很,佩服的很啊。王某生平聽戲文,最愛聽的就是大宋包龍圖,沒想到如今出了你這黃麵包公,正要多親近親近。」

    那幾個仕紳也各自賠笑,沒口子的應承。海瑞見對方態度隨和,又道:「諸位鄉紳,今日我等在此歡飲,何等逍遙?然而城內城外,卻不知有多少百姓忍饑挨餓,等糧救命。幾位廣有家財,理當造福桑梓。海某今日特為這山東的父老鄉親乞一條活路,求幾位員外大開善門,平抑米價,或將米糧賣給官府,由官府主持賑濟。」

    王玄聽完,面露為難之色,猶豫道:「大老爺容稟,不是我們不給面子。這幾年山東年成不好,我們也受了不少影響。佃戶們交不上租子,你就算把他家抄了,也勒不出糧食來。而戶大人多,平日裡有平日裡的光鮮,災荒時候家裡還有一大堆人要養,只能吃老本過活。要按著我們想啊,如今連米都不想賣。要知道銀子再好,也不能當飯吃不是?偏生路上又不太平,從外省購的米糧,紛紛被強人劫奪,難以遞解進來。您再讓我們低價賣米,不是逼著我們去上吊?」

    海瑞見王玄開頭說的隨和,一到正事,居然直接把門堵死了。他略一沉吟,又道:「按朝廷體制,可預支下一年的糧稅,以渡眼前之難。我看不如這樣,幾位員外想想辦法,籌措些米糧,低價賣給朝廷。然後到來年納稅之時,再予以減免稅額,可曾使得?」

    海瑞這番話,說的其實合情合理,也算是權衡了各方的利益。這王玄雖然是個豪富,但是無功名在身,按說是不該享受任何國家免稅政策。而且他的土地也沒投獻到官員藩王名下逃稅,應納的賦稅一分錢也不能少。當然,實際上這種財主還是可以通過詭寄、飛灑等各種手段暗箱操作,把自己應交納的稅,轉移到普通百姓頭上。不過這種事,屬於看破別說破。從理論上,以今年的捐獻抵消明年的夏糧,對王玄而言並不吃虧。更何況這還是幫了朝廷的忙,說不定還能有其他的獎賞。

    然而王玄卻不買這個好。他依舊搖頭道:「我的海大老爺啊,要是明年還是這個年成,我也只好典當房產田地,實在不行,也得門一鎖去逃荒了。如今實話實說,糧食我是有一些,可若是說什麼低價賤賣,那可萬萬不能。一來,這些米糧裡既有我家牙縫裡省下來的,還有我花高價,讓手下家僕冒著從風險從外地購來的。若是低價賣,豈不是要折了老本?二來,朝廷發了賑災銀子,如果糧食隨便你們買,再低價賣出去,我手中的糧食怕也會被你們買光,到時候若是這年成還不好,我難道捧著銀子餓死?」

    其他幾家濟南士紳見王玄表態,也紛紛附和,表示家裡戶大人多,每天要吃的糧食不在少數,而手中存糧並不充裕,實在是有心無力。如今出於桑梓之情,每天開粥場捨粥,已經是打腫臉充胖子。若是再要我們放米平糶,簡直就是逼著大家也去做難民。

    海瑞見這幫富豪紛紛裝窮叫苦,嘴唇微微翕動,卻在想說什麼好。劉才見海瑞那尷尬模樣,心中暗喜。過了半晌才道:「列位壓言,海夕郎好歹也是欽差副使,你們這樣講話,把朝廷放在何處?今後且不可如此放肆。海夕郎,你也看到了,我等代天子牧守一方,且不可寒了百姓之心,這要求富戶低價出米之事,只能緩議。依老夫看,還是先點動人馬負責剿匪事,只要能打通了道路,再從外地購買米糧,才能平定此次災荒。」

    王玄這才道:「既然老軍門發話了,我等就算勒緊褲腰帶,也得給老軍門一點面子。這樣吧,回去之後,我們拼湊拼湊,哪怕一天少吃一頓,怎麼著也得湊出幾百石糧食,來先應應急再說。」

    這區區幾百石糧食,對比如今濟南府內幾十萬的災民,實在是連杯水車薪都算不上。而且海瑞說時,便是一粒米都沒有,到了劉才這,就可以給湊點,分明就是在打臉。海瑞的臉上倒是不見什麼神色變化,他為人從不在乎虛名或者面子,只要是能籌到糧食,便是真打臉又能怎樣。唯一令他在意的,只是這幾百石糧食,實在太少了,就算給難民們喝一頓稀粥也是勉強。

    劉才既然發話,鄉紳們也都表了態,於是再在這酒席間討論正事就沒啥意義了。正副欽差一行,回到欽差行轅。待到大門打開後,嚴鴻裝做嬉皮笑臉的樣子道:「海老大人,不知你查了一夜的帳,有啥結果?來來來,還是我與你一同查吧。」說罷,與海瑞一路走到院子宅子海瑞住的獨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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