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三百二十一章 濟南群官 文 / 生猛大章魚
王麟另備了幾桌酒席,宴請飛虎山群賊中的二十餘位大小頭目。嚴鴻與孫月蓉、孫烈、班家二豹、孟秀才、賀大勇等坐了第一桌,嚴鴻讓孫烈坐首席,自己坐次席。孫月蓉見愛郎果然言而有信,替山寨解決了一樁麻煩,歡喜的不得了。孫老寨主大難得脫之後,細細思慮,還是禁不住暗皺眉頭:雖然嚴鴻對自己如此恭敬,但這一樁婚事終究是男高女低,而且姑娘嫁過去又是做妾。娘家跟腳不硬扎,只怕丫頭日後難免吃虧。
嚴鴻卻不在意這些。他下山東全為孫月蓉,如今佳人到手,自然歡天喜地。至於旁人的各色目光,或是接下來去山東需要解決的災民事務,由得他去好了。唯有在山下被葉正飛踢掉門牙的火銃手,賞了二十兩銀子的門牙錢。
山東濟南府,巡撫衙門之內,省府衣冠,濟濟一堂。居中而坐者,乃是當朝右副都御史,巡撫山東等處地方,督理營田,兼管河道提督軍務的劉才劉應時。他是嘉靖八年進士出身,今年剛滿六十,生的身高體健,白面長髯,精神矍鑠,儀表堂堂,頗有幾分一方督撫,封疆大吏的氣魄。
在上手位置坐著的,是山東巡按御史方用賢。他雖然只是七品官,但是國朝一向講究以小制大,大小相衡。巡按御史有代天巡狩,藩服大臣之權,府、州、縣官都要接受考察。大事奏載,小事立斷。滿堂官員中他官品固然最小,但位置之重。職權之厲。卻僅次於劉巡撫一人而已。
依次列坐的。還有山東承宣佈政使司布政使錢鳳、山東提刑按察使李守真、都指揮使高延宗、濟南右衛指揮使秦雄、濟南知府常知孝等。大小文武官員齊聚於此,聆聽劉老軍門訓示。
劉才說起來,也算是個硬扎人物。他在山東巡撫任上干了近十年時光,上下各級官員皆對其俯首帖耳,無有不從。說起來,山東官場形式複雜。劉才、錢鳳都是嚴家一黨,李守真和方用賢則是徐階門生。
雖然以朝中來說,嚴閣老和徐閣老目前尚稱和睦。但那是徐閣老韜光養晦的結果。地方上這兩家中分大權,一山難容二虎。按說彼此之間使絆子、下黑腳、彼此別苗頭的事應該少不了。但事實上,雙方一團和氣,合作親密無間,簡直就是國朝一道奇景。
尤其那巡按御史,本就是朝廷派下來專門負責挑毛病的人,一年一換。通常來說,這幫品低權重的官兒,個個與地方官彷彿是天敵一般,見面或趾高氣揚。或暗藏機鋒,少不了明槍暗箭。可是這方用賢到山東不久。就與劉老軍門論起科分輩分,乖乖的尊一聲劉老前輩。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方用賢是嚴家走狗呢,誰知是徐閣門生?
那劉才老眼掃視堂前左右官員,見人已到齊,便輕咳了一聲道:「諸位同僚,朝廷裡邸報已經下來,欽差嚴鴻下山東放賑,兼察百官過失。算來隊伍行程,這月之間怕是就要到濟南。前者,戶部銀兩被劫一事,雖說老夫已經自掏腰包,把差額補齊,可是終究也是一樁醜聞,欽差心裡多半有些芥蒂。更何況,他如今擔著糾察山東百官之則,一路上來,還未曾聞他拿人開刀,怕是憋著力氣,在濟南府開一開殺戒哩。」說完自顧一陣大笑,眾官員也忙陪著一陣笑。
方用賢施禮說道:「劉老軍門乃是元輔門生,論起來,嚴欽差還要叫您一聲世伯,自然不會對您失禮。只是我等,不知該如何自處?還望老軍門提點。」
劉才微微一笑,他很享受這種被同僚尊崇的感覺。尤其方用賢,剛來時也同別省的巡按御史一樣,一副目高於頂的模樣,還要查一查山東這些年藩庫及常平倉的虧空,又要查文武官員貪墨事,鬧的雞飛狗跳,連自己這個巡撫的面子都不給。
結果怎樣?王員外一出手,還不是把他收拾了個服服帖帖,一樣成了自己船上的人,在自己面前連個大氣也不敢出。聽這小子今天說話,倒是乖覺,總算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罷。
當下劉才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樣,沉吟片刻道:「怕什麼?我那嚴世侄雖然頑皮,但絕非不知輕重的主。嚴閣老讓他來濟南,自然是要歷練本領,增添閱歷,也犯不著挑什麼大事啊。說起來,在坐的諸位,我固然是他的世伯,錢方伯也是與小閣老論兄弟的主,嚴欽差既出閣老府,莫非還要壞了嚴府上的小大之序不成?李臬台管的,那都是刑名事,嚴欽差也看不明白;方直指更不消說,自來只有你找別人麻煩的份,哪有別人找你麻煩的道理?倒是常太守,你可要仔細一二。」
濟南知府常知孝一聽這話,嚇的臉色發白,分辨道:「老軍門,下官謹小慎微,一向行動惟您老馬首是瞻,不敢有半點怠惰,還望老軍門明查。」
劉才暗地裡一聲冷哼:你兒子做的那些事當我不知道?趁著災荒,便將些美貌的逃荒女子抓到賞春閣這等煙花之地,供人消遣,內中還有不少出身不錯的良家女。更有甚者,還派手下豪奴去強捉那良家美婦。這事在山東早鬧的沸沸揚揚,卻不見你有一文孝敬,真當老夫是木塑泥雕,不知你們做什麼勾當不成?
眼看對方嚇的已經撩袍跪倒,就差磕頭了,他才笑道:「常太守慌什麼?我是說,我那侄兒在京師之中,就是有名的小閻王,行為放肆,不怎麼按規矩辦事。他尤其專好美貌的小娘,你那寶貝千金生的花容月貌,仔細別被我那侄兒偷了去,你難道不該用心提防?」
此言一出,滿座官員又是一陣哈哈大笑,常知孝這才知道是劉軍門拿自己開心,一邊起身一邊賠笑說道:「老軍門見教的是,好在我那女兒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倒也不怕被欽差大人看見。」
一旁高延宗接口道:「話可不能這麼說啊。我說常太守,其實你仔細想想,這門親事要真攀成了,倒也不錯。雖然說是做妾,可是也是給閣老長孫做妾,也不算辱沒了你那寶貝丫頭啊。當初連劉老軍門的衙內,你都看不中眼,我看也就是元輔長孫,還差相滿意,大家說是不是啊?」
他這話一說,又引得官員們一陣大笑。劉才這才說道:「開夠了玩笑,咱就說正事。嚴欽差既是閣老長孫,又是天子聖意欽點。他既來此麼,怎麼也要查出幾件事來,才好在萬歲那有個交代。而交代的人,也不好拿些臭魚爛蝦充數,怎麼也要有幾個上檯面的人,才好頂帳……」
他這話一開口,在座諸位都不禁打了個寒顫。這莫非是要在今天這些人中間拋替死鬼的節奏?
劉才看眾官的模樣,臉色肅然道:「說這些,不是有意驚嚇諸位同僚。而是請諸位都與老夫打起精神來,場面上的事一定要應付足。具體怎麼做,總不用我一一吩咐吧。休要看嚴欽差年少,就欺他少年不經事。大家妥妥帖帖,把欽差應付好了,彼此平安過關。這既是給閣老面子,也是給萬歲面子!要知道便是老夫在他面前,也不敢倚老賣老!誰要是不當回事,哪裡出了問題,休怪老夫無情!」
眾文武官員齊聲應道:「軍門放心,我等必然殫精竭慮,盡忠王事。」
濟南城外,一行十數騎駿馬,緩轡而行。為首之人跨騎玉龍踏雪駒,頭戴束髮寶冠,身著錯金雲紋箭袖,一邊放馬而行,一邊與身旁的高個女子說笑。這威風凜凜的美少年,不是嚴鴻又是哪個?
在他身旁,身著火紅勁裝,背著鬼頭單刀的,正是胭脂虎孫月蓉。而在他們二人身後,則是柳葉、梁如飛、奚童、嚴峰、嚴復、王霆、劉連,外加六名飛虎山的頭目跟隨保護。
原來,孫月蓉在山東,與嚴鴻一別經年,便已茶飯不思,相思成疾。近些日兩人陡然相逢,大悲大喜之下,又兼久別勝新婚,自不免夜夜顛鸞倒鳳,被底翻紅浪,免不得耗了些精神,身體狀況更是不佳。離了德州沒多久,竟然雙頰發紅,額頭微燙,體虛無力。
嚴鴻對孫月蓉自是關心,有意暫停留下來,請醫調治。不想副使海瑞板起面孔,說這一路上捨水就陸,已經大大耽擱時間,豈能為了欽差的愛妾再耽誤時間去請醫抓藥養病,使山東百萬災民多受苦難?
海瑞又說,欽差大人若是顧憐愛妾,夜裡少行些男女之事,養精蓄銳便可。若孫氏女真有不妥,她留在本地,再留她的丫鬟照顧,也自無妨,欽差可不該為了兒女私情,耽誤去濟南的行程。二人越說越僵,幾乎撕破了面皮。
那小太監張誠在中間左右為難。他雖然向著嚴鴻,但中官實在說了不算,而海瑞的一張嘴皮子又實在厲害。好在他在宮中別的沒學會,如何和稀泥倒是學的十分精通。末了,張誠悄悄把嚴鴻拉到一邊,勸嚴鴻道:
「小相公,其實本地也沒什麼良醫,令寵在這裡養病,不過聊勝於無。海夕郎既然不允停留,小相公何不索性輕裝簡從,帶令寵先去到濟南?濟南既為省城,名醫必多,到了那裡歇下來,再行醫治卻也無虞。這樣也免得令寵跟著這幾百人的欽差車仗,一步一步在半路上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