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三百零三章 朱門酒肉 文 / 生猛大章魚
那小中官張誠,倒是頗為健談。如今中官不得權柄,更別說自己是個宮中小中官,對方是元輔長孫,更輪不到張誠拿大。他態度謙恭,大概把皇宮中奉承皇帝、妃嬪和上級老公公們的態度,也拿來討好嚴鴻了。而話裡話外,也透露著宮中的大璫們也需要打點,自個這次出來只為發財,只盼望嚴鴻給指些明路。
嚴鴻對於這樣的宦官倒是打心眼裡歡迎。二人一拍即合,沒事交流交流經驗心得,再把沿途地方官的賄賂銀錢對半平分,相處頗為融洽。
至於嚴鴻自個的護衛團,嚴峰嚴復一個忠厚,一個機靈,自不必說。梁如飛前番與他同下江南,彼此已經有些交情。而奚童不知道為什麼,嚴鴻總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目光裡,隱隱有些恨意。但是這小子平日裡多做少說,如同鋸嘴葫蘆,問他十句九不答言,嚴鴻拿他也沒辦法。
至於黃河雙俠,和嚴鴻自然是較為談得來的,只是嚴鴻要和張誠商量撈錢時,卻得避著他們。這二位大約是辦教育辦上癮了,看著奚童彷彿發現了寶貝,纏著要教他四書五經,諸子百家的學問。而梁如飛雖然曾鄙夷雙俠武功平平,雙俠倒並不介意。雲初起文質彬彬,見了梁如飛一口一個前輩,葉正飛又是豪爽直率。數日下來,梁如飛與他們也漸漸有了交情。
這欽差隊伍數百人浩浩蕩蕩而行,沿途自有儀仗開道,閒人不得騷擾。嚴鴻騎在馬上時,但見路旁也有不少難民,一個個衣衫襤褸,面有菜色,或蹲或坐,一副死相。他問了隨行的地方官員,得知山東連續兩年大災,不少難民外逃,遠至河南、河北。如今朝廷已經使人到處傳話,說欽差入魯賑濟,災民們可去濟南府領賑。因此各地的難民,紛紛都在回流。
饒是如此,有那許多將信將疑的,還有走不動的,依然滯留各縣,十分麻煩。嚴鴻知道大股難民,乃是國家不安定的一個因素,但他急於搶親,也不可能停下來細細查訪。便是難民們那飢寒交迫的可憐相,他也是眼不見為淨了。
朝廷的滾單、火牌一路下發,沿途官員自然要置酒款待。國朝體制,接待欽差自然有接待欽差的規格。不過如今麼,誰還守著那個規格接待,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因此一路上逢州過縣,都是山珍海味,頗為豐盛。
只是海瑞海副使實在不上道,沿途數次落了當地官員的面子,直指對方規格太過,不合四菜一湯的體制。而這位海大人也是閒不住的。每夜到一地住宿,嚴鴻和別的隨員都是在館舍中休息,他偏要出來,帶著護衛李鯤鵬和家人海平,微服察訪,去和流落此地的山東難民攀談,又敦促本地官員,一面勸導難民歸鄉,一面對尚未歸鄉的,予以賑濟。便是中午休息時,他也要騎著馬往街頭兜一圈,尋幾個難民問話。嚴鴻心道,這海青天政務上著實勤勉,由你這麼辛勞,本欽差樂得專心搶老婆。
等到文安縣時,文安縣縣令照例是盛情款待,正副欽差及隨員三四十人,連同本地陪客的十多位官員,在衙門內擺了六桌。每桌上,八個冷盤,十二個熱菜,四個大菜,四個點心,兩個湯,流水般送上來。
卻看海瑞拍案而起,鬚髯戟張,指著滿桌酒菜道:「時逢大災,難民嗷嗷待哺,地方官員,不依太祖舊制,反而如此花天酒地,實在可惡!」說罷,拂袖而去。直把個安縣令鬧得是尷尬無比。幸虧嚴鴻好言安慰,再把對方的孝敬程儀收下,這才落個賓主盡歡。聽說海副使自個回到房舍,連晚飯都沒吃,就又出門去訪查難民了。
海瑞這麼一鬧,沿途也自震撼了一番。等第二天隊伍到達大城縣地面時,那姚縣令滿臉堆笑,親自來迎道:「欽差旅途辛苦。本縣聞欽差厲行節約,故而略備薄酒,及四菜一湯的宴席,請欽差大人賞光。」嚴鴻心想,你老兄倒是會做人。偷眼窺海瑞,也是面帶一絲微笑。
待到進得衙門,照舊是擺下六桌,四菜一湯送將上來。第一個菜,乃是直徑將二尺多的一個大盤子,盤子裡堆的冷菜滷味,什麼雞翅、鴨舌、豬蹄、香肚、臘腸、牛筋……分門別類,擺放整整齊齊,甚是美觀。第二個菜是烤肉,也是兩尺有餘的一個盤子,裡面一隻肥鵝,一隻羔羊,切成小塊的豬脯、鹿腿,還有十二隻鵪鶉,每隻肚子裡都填了多少餡料,烤的焦黃香酥,一口冒油。第三個菜是河鮮海味,盤子比前二隻還深些,中間一隻大鱉,一條大鯉魚,周圍擺的大蝦、海參、干貝、鮮螺,鮮香可口。第四個菜是熱炒,還是一個大盤子,裡面則分了十二個小格,每一格子裡面是一個菜,都是色香味俱全,使人聞之垂涎。最後上來的湯,倒不算太稀罕,乃是用人參、香菇、燕窩和雞肉熬的鮮湯。
這四菜一湯送上來,眾隨員人人吃得眉花眼笑。嚴鴻讚道:「姚大令精明能幹,依太祖舊制,做出這酒宴來,可謂是兩全其美,用心良苦。」姚縣令連稱不敢:「欽差大人千里迢迢,救濟災民,這是莫大功德。下官略備酒食,此乃本分。欽差一路過來,在本縣吃苦,真真令人感動。」
只見海瑞臉色鐵青,把桌子重重一拍,指著姚縣令厲聲道:「這般假借名目,揮霍民脂民膏,海某回朝之後,定要重重參奏!」轉身又出門了。嚴鴻知道這位老兄就這德行,也不去管他。姚縣令臉色卻甚是戰皇。果然,那海瑞回到館舍,真的修了一道表章,**姚縣令,準備回朝之後便遞上去。等到次日隊伍啟程之時,海瑞已經將這表章抄寫了數分,在館舍門口張貼,圍觀者甚多,鬧得姚縣令丟人不說,從此寢食難安,怕是弄巧成拙,擔著老大的心。
下一站,欽差隊伍到了青縣地面。前面幾地的情形,青縣的縣令白斯文早已經知曉。他照例是把欽差和隨員們迎到衙門,擺開酒宴相待。嚴鴻睜眼看時,每個桌上清清楚楚四菜一湯,堆放得煞是充足:
第一個菜,白裡透紅,鮮香崩脆,乃是鹽水蘿蔔。第二個菜,綠如翡翠,紅似寶石,湯濃菜爛,海味撲鼻,乃是蝦皮燴冬瓜。第三個菜,色澤金黃,油大味鮮,乃是大蔥炒雞蛋。第四個菜,肉香濃郁,入口化渣,乃是肉末炒粉絲。一個湯,金鑲白玉板,紅嘴綠鸚哥,卻是豆腐菠菜湯。便是那酒也寡淡的要命,多半是頂不值錢的村釀。
這一番,嚴鴻的隨員個個叫苦,都把臉色看嚴鴻。海瑞臉上神情卻頗為欣慰,在酒席前說道:「如今山東萬千災民飢寒交迫,我輩所食所用皆民脂民膏。一餐之費,足以活數十災民,我輩何以下嚥?還是如白大令這般,簡單備辦才是正理。」
他老人家在酒席宴前連連感慨,說是要是沿途官員肯拿準備酒席的銀子買米賑災,可多活多少災民。嚴鴻和張誠卻是興致缺缺。尤其嚴鴻穿越以來,頓頓都是好酒好菜,口味養的十分刁鑽,這粗劣酒飯實在是不好下肚。
然而嚴鴻也知海瑞此舉怎麼說也不算錯,不好公然駁副使的面子,只得臉帶僵硬的笑容,筷子機械地動動,只是沒扒拉下什麼東西。看看左右隨員,也都一個個哭喪著臉。梁如飛和奚童兩個更是擠眉弄眼,一點不吃。唯有雲初起和葉正飛兩個在那裡大吃大喝,津津有味。他們那一桌上的肉末粉絲,基本全被葉正飛撈到了碗裡。
等到酒宴之後,嚴鴻回到房中。奚童與他同屋而居,防著有刺客傷他。兩人雖然一是主子,一是貼身童僕,卻沒什麼話說。嚴鴻心道,這十來歲的小子,這般沉默寡言,也是難得。
奚童為嚴鴻鋪好床鋪,問道:「大少爺,還有甚麼吩咐?」嚴鴻道:「沒什麼了,奚童,你累了可自先睡。」奚童便到自己的小**合衣躺下,閉目養神。嚴鴻方待就寢,卻聽有輕輕敲門聲,那白縣尊在門外小聲道:「嚴中翰可曾歇下?」
嚴鴻身上七品中書舍人的蔭封沒去,又是文貴武**,對方以中翰相稱並不為怪。夜半更深,這白大令親來拜訪?嚴鴻心中忽有一股吉祥的預兆,趕緊道:「還沒呢!」過去開了房門。只見白斯文當先進入,後面幾個差役抬著食盒進來,打開來,乃是十幾樣上等菜色熱氣騰騰,看樣子是剛做出來的。
那白斯文笑道:「海夕郎的脾氣……這個,不說也罷,不說也罷。下官也是無奈,才出此下策,還望中翰莫怪。這些酒菜不知合不合欽差口味,若是不合,我再吩咐下去重做。」
嚴鴻仔細看去,只見皆是上等佳餚,更有兩壺好酒,這才知道遇到個聰明人。趕緊道:「有勞白大令了。這便很好。海副使是清廉君子,我等高山仰止,卻不必去東施效顰。大令若有閒暇,便同飲一杯如何?」白斯文道:「恭敬不如從命。」便也在椅子上坐下。再看奚童,已經是鼾聲如雷。
兩人推杯換盞,少不得一番彼此拉攏關係。等到吃喝完畢,白斯文又令人送上上等香茶,兩人對坐敘談。嚴鴻才知,這白知縣說來也算嚴家一脈,不過實在是麻繩穿豆腐提不起來,只能算是嚴黨外圍中的外圍,正想法設法往嚴閣老身上靠呢。如今嚴府這位聲名顯赫的大少爺前來,豈能不拚命巴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