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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二百五十章 還施彼身 文 / 生猛大章魚

    嚴鴻又冷笑了一聲,繼續說道:「哦,我倒忘了,林老令尹是個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自然不可能有疆場殺敵,保家衛國之能。那麼至少出謀劃策的本事有吧,我倒要請教林老令尹,可有什麼錦囊妙計,將這成千上萬的倭寇殺個一乾二淨?又或者有何妙計,讓我大明沿海城池不失,黎民不受荼毒?再或者請林老令尹算一算,要純以兵力平滅汪直、葉麻、陳東這幾路匪寇,要花多少錢糧,折多少兵將?」

    他這一串連珠炮的發問,讓林養謙根本不知從何答起。要說林養謙出身翰林,見識過的高官顯貴不知凡幾,但從未曾遇到過嚴鴻這麼另類的主,張嘴完全不合章法,簡直就是一派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架勢,實在是讓他難以招架。

    沉默半晌後,林養謙才道:「嚴小相公,我今日前來,全是一番好意,你可要三思。需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旦民心生變,恐怕不可收拾。」

    嚴鴻自然不會把什麼民心生變的罪過扛下來,當下冷聲道:「笑話,在下並非是親民官,這教化百姓,牧守一方的責任,怎麼也落到了我頭上?此地若真有什麼民變,那林令尹和李太守就等著革職待參吧。既然民心如此易變,那我也不耽擱林令尹了,你還是速速回衙門,去安撫民心,莫叫生變吧!送客!」

    眼見雙方談不攏,嚴鴻已然翻臉,林養謙只得起身,拂袖告辭。還未轉身,他卻忽然雙手一撐,嘩啦一聲,竟然將嚴鴻的桌子掀翻了。桌上茶杯茶壺,滾落地上,摔得一陣稀里嘩啦。嚴鴻不禁愕然,這老先生要跟我玩命啊?看你雖然長得富態,好歹兄弟我練過兩年的!他趕緊也站起來,雙腳一分,兩手一錯,準備迎接進招。

    卻看林養謙掀翻了桌子,口中怒罵一聲:「jiān賊!」之後沒有衝上來玩命,反而轉身去到門口。到了門口時,卻似一個沒站住,人跌了一跤,直跌出去。多虧門外侍侯的長隨扶住,才沒有嘴啃泥土,只是紗帽卻滾在了地上。長隨急忙跑過去揀起紗帽,仔細的撣去了紗帽上的塵土,遞到林養謙面前,恭敬道:「老爺升冠。」

    卻見林養謙面沉似水,接過紗帽,對著客棧內的嚴鴻高聲喝道:「嚴鴻,你仗著身為閣老之孫,錦衣武臣,不但包庇倭寇,危及江南士民,還敢凌虐士人,欺壓有司,當真是無法無天!須知舉頭三尺有神明,你這般橫行不法,他日必有慘報!」罵完這幾句不著邊際的話,林養謙踉踉蹌蹌,一頭鑽進轎子,起轎而去。

    嚴鴻則徹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明明是你自己來這裡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提了自己根本不可能答應的要求,走的時候還掀了我的桌子,然後你自己出門沒站住摔了出去,這怎麼看怎麼是你在挑事啊?

    怎麼口裡罵出來,成了我嚴鴻凌虐士大夫?天地良心,我雖然說了幾句刻薄的話,但沒動你一個手指頭,而且你掀桌子時,還被那茶水把我的大腿燙了,你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方才林養謙來時,徐文長並未出迎。他雖然是胡宗憲幕僚,在胡的總督行轅內威風八面,訓斥二、三品的武官如訓童蒙學生,但是自身並無官銜,功名也僅是秀才。而林養謙又一向對胡宗憲不怎麼買帳,徐文長若見了他,卻要按秀才見老父母的規矩來見禮。徐文長雖對林養謙並無惡感,但瀟灑慣了,要遵這禮節,卻大感彆扭。因此徐文長索性來個避而不見,樂得彼此清淨。

    等林養謙走後,嚴鴻找來徐文長,將方纔之事一一說明。徐文長聽了,也是一怔。他雙目微合,嘴唇微微翕動。忽然間,雙目猛的一睜道:「怕是不好!八成是李文藻狗急跳牆,要使那卑劣手段了。」

    嚴鴻也是一驚,道:「徐老先生,他要使甚麼手段?」

    徐文長道:「今天林養謙來找你要人,如今來看,是早知道要不來的。他自個掀桌子,跌帽子,在客棧門口諸般表演,無非要一個被你毆打的說法而已。你身為錦衣衛武官,膽敢毆打正印縣令,這算是甚麼規矩?不管此事你做沒做,卻給人拿住了把柄。」

    嚴鴻冷笑道:「就算我真打了林養謙,他李知府還能發兵來拿我?」

    徐文長搖一搖頭道:「嚴公子,你自幼生長相府之內,倒也難怪生這等說法。可是前些天在山陰縣衙門外的陣勢,你卻都忘了?」

    嚴鴻回想一下,當時幾千老百姓人山人海包裹上來的樣子,確實亞歷山大。他恍然道:「原來這廝又要煽動百姓起來圍攻我錦衣衙門?可是那李文藻身為紹興正堂,真用這般手段,他自己怕是也脫不了干係。」

    徐文長搖頭道:「左右他不過是個革職論罪,朝內有徐閣、周大都堂等同年為援,總不會判一個大辟。況且,他自可把罪過推到你嚴公子劫走徐海和毆打林養謙身上。看來,我和胡老大人,都是把他想的太簡單了。」

    嚴鴻這才明白,林養謙尼瑪也是來碰瓷的啊。想到自己去年在běi精用類似的手法收拾鄭國器,沒想到現世報來的這麼快,如今就有人用同樣的手段對付自己了,報應啊。不過如今也沒其他辦法了。就等著林養謙一副委屈模樣,帶著幾千老百姓過來討公道吧。反正老子就是個紈褲惡霸,也不在乎這點兒惡名了。

    再說林養謙的轎子一路從雲來客棧回到山陰縣衙,一眾從人衙役,在前衙休息。林養謙及貼身長隨回到自己內衙書房之中。卻見李文藻及師爺黃善,外加一個身材矮壯的漢子在書房中等著。三人身穿的,都是便服。

    李文藻與黃善倒是總來縣衙,只是那矮壯漢子,眼生的很。林養謙看了看他,似要發問。李文藻卻先道:「無妨,是自家人。怎麼樣,今天的事辦的如何?」

    按說,一方面李文藻是林養謙的上官,且又是士林前輩,但另一方面,李文藻的科考名次遠遠低於林養謙,也沒入過翰林院。大明時,進翰林院本身是張金字招牌,林養謙既是翰林出身,縱然尊老敬賢,倒也不必在對方面前過於放低身段。

    然而這位鐵骨錚錚的林養謙,此刻在李文藻面前,全沒了面對嚴鴻時候的威風傲氣,反倒是態度謙恭,甚至略有點低眉順眼的味道:「李老大人,下官此去,已經按老大人吩咐,與那嚴鴻小賊吵鬧一場,指他毆打朝廷正印,此事卻沒有疏漏。」說完,又歎息一聲,彷彿覺得自家以一縣之尊,玩這種碰瓷把戲有點掉身價。

    李文藻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又道:「那老夫請你寫的東西,可也寫好了?」

    林養謙道:「已然寫好。下官的同窗,還有幾人尚在翰林院中,另有幾人任御史之職。這份奏折上去,定然讓嚴鴻丟官罷職,救叫他保得了徐海的腦袋,也保不了自己的前程。」

    李文藻卻搖了搖頭,沒接他的話茬,只是自顧說道:「林知縣,你到任山陰二年有餘,可記得你剛來時,想的是仗著滿腹才華,一腔熱血,整肅吏治,抑制豪強,做一個強項令般的人物,但是又是個什麼局面?」

    林養謙不知對方為何提起舊事,只得苦笑一聲道:「下官那時少見無知,行為莽撞,讓老大人見笑了。正是官清如水,難防吏滑如油,那些胥吏上下舞弊,下官寸步難行,全靠老大人仗義援手,懲治了一批jiān徒,不然下官……」

    李文藻卻打斷他的話道:「客氣了,什麼仗義援手,你山陰乃是我紹興府的附郭縣,若是你被這群猾吏所欺,鬧得這縣裡治理的亂七八糟,你固然要壞了前程,老夫面上卻也無光彩。左右不過是幾千兩銀子,幾條人命,既成全了你的清名,又省得那些胥吏太自以為是,於我算不得什麼。尤其你是個翰林出身,結交下你,於老夫也沒什麼壞處。」

    林養謙聽他這般說,卻不知如何接口,只得拱手稱謝。李文藻嘴角一翹,又道:「林縣令,你家眷都在原籍,宦游此地孑然一身,卻與本地頭牌小紅寶傳出一段佳話,功名佳人兩不相誤。可是啊,你當那小紅寶願意隨你從良,真是看中了你那什麼文才?笑話!紹興這裡文人才子有的是,你見她跟哪個從良了?還不是老夫的銀子起的作用。老夫又贈你白銀幫你填補虧空,又贈你美人暖床,還免了你的常例繳庫,對你可算恩重如山吧。說起來小紅寶那可是個尤物,床第之間的本事,可是讓老夫都念念不忘,也算便宜你了。」

    林養謙一向自視甚高,只當小紅寶當年願意隨自己從良,並拿出積攢數年的錢財贖身,乃是紅拂慧眼識李靖,梁紅玉追隨韓世忠的佳話,卻沒想到也是李文藻的銀子起作用。而且聽對方話裡話外的意思,怎麼,小紅寶和李太守還有些什麼首尾?這林縣尊畢竟是個讀書人,聞言臉色一變,卻不好與李文藻就此事相爭。看李文藻語句間越來越不客氣,卻又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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