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京師運籌 文 / 生猛大章魚
這一家三口在這裡雞飛狗跳,卻早把個旁聽的徐文長氣得七竅生煙,大步上前,指著徐海鼻子罵道:「你個殺千刀的賊倭寇,既受了招安,怎的還不改盜賊脾氣,竟敢來紹興行刺正堂府尊?你可知李文藻坐鎮紹興,黨羽眾多,你如何得的了手?所幸你未曾招供,否則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你不得……你這一番胡來,險些壞了胡老督憲的大計,又把翠翹陷於如此苦楚之處,還有臉在這裡胡言亂語?」
這一頓痛罵,若是往常,按徐海脾氣,怕不早提起刀來拚命了。然而今日之徐海,卻在嚴鴻、徐文長面前早已不復往日威風。挨了徐文長的罵,徐海低頭道:「先生教訓的是。我這段日子在大牢裡回憶往昔之事,只覺得無地自容,若是天家當真要殺,徐某就把這顆頭顱獻上也無怨言。」
他也不是單純冷血之人,回憶當年作為,也感自己實在是罪不容誅,尤其如今自己所最掛念的翠翹,如今似已有了好去處。自己縱然死了,也不用擔心她顛沛流離受苦。這般來,便已全然將生死二字置之肚外。
徐文長見他還說這等混話,勃然大怒,伸手就是一個耳光:「打你這有眼無珠的東西!你心中那點齷齪念頭,當人不知?這許多日來,翠翹為了救你,受盡委屈。嚴戶侯若真與她有甚麼私情,你還能活到今日?如今你這顆頭,一要為朝廷效命,為東南千萬父老謀一個太平海疆;二要為翠翹和她腹中孩兒,做一頂梁之柱。卻還敢隨意說要死要活的話,對得起誰來?」
徐文長這一番打罵,才是徹底點醒徐海。回想之下,自己也覺得這想法混賬無比,趕忙向王翠翹行禮賠不是。王翠翹見自家這個男人終於消除芥蒂,這才破涕為笑。
正鬧得歡實,忽有錦衣衛劉連進來稟道:「戶侯,山陰縣卻有大事。」
嚴鴻忙問:「甚麼大事?」
劉連道:「山陰縣縣丞王運來,據說貪污縣庫銀兩的事情發作,在自家宅子裡服毒自盡。」
嚴鴻聽了,不由一驚。這王運來雖然只是個渾人,但好歹在本縣為官多年,而且已然向自己輸誠效勞。前番嚴鴻從他那裡瞭解了不少山陰縣的情況,而後能夠將梁如飛安排到民壯隊伍裡,救出徐海,某種意義上也離不開他的幫助。如今王運來既死,嚴鴻在紹興府內的力量難免遭到一點削弱。
徐文長的臉色也是一變,對嚴鴻道:「嚴大公子,王運來貪污縣庫之事縱然是真,也斷無在此時服毒的道理。這多半是李文藻下的毒手。」
嚴鴻冷笑道:「李老賊如此心狠,可惜他能害王運來,卻害不到嚴某頭上。」
徐文長搖頭道:「戶侯休要輕敵。李文藻既然能殺王運來,足見其行事毒辣,非比尋常。如今我這裡數十人守禦客棧,卻更要防他狗急跳牆。」當即招來四總旗和幾名駐紮客棧內的標營頭目,吩咐他們進一步加強巡邏,決不能有閃失。
安排停當,徐文長方才鬆了口氣。嚴鴻卻道:「卻不知梁如飛老兄這一路,有無把聖旨送到京中。若是當今萬歲有旨意下來,何懼他李文藻的伎倆!」
běi精,江米巷錦衣衛衙門。錦衣衛都督陸炳,正在自個的衙署內獨自一人,愣愣看著眼前的奏折。
梁如飛飛身離了紹興之後,一路施展輕功,直入杭州。杭州是胡宗憲的官署所在,倒不怕李文藻暗算。梁如飛手持徐文長給的令箭,直接扣營見了胡宗憲,找胡大督憲要了兩匹好馬,輪換著又往北趕,一路風塵僕僕,進入běi精城,先把嚴鴻的奏折正本送到了錦衣衛衙門,然後才把副本和嚴鴻的書信送去嚴府。
那陸炳聽梁如飛說是嚴鴻的奏折,不敢怠慢,先展開觀看了一次。這一看,陸大特務的雙眉猛的就鎖在了一起。為徐海上折求情?還敢隱隱提到禁海、開海?嚴鴻一向見事還算明白,至少上是很懂得自保之道,更別說他出身名門,對於天子的忌諱還不清楚?這嘉靖皇爺在嘉靖二年便被倭寇爭貢的事兒鬧得不悅,前些時候他嚴黨趙文華、嚴黨外圍胡宗憲聯名主張弛禁的折子也被罵回,怎麼嚴鴻如今還上了這麼份作死的奏折?
按說錦衣衛本身的奏折,與普通官員折子不同,不經過通政司備案。從理論上講,倒是可以隨意銷毀。因此陸炳瞬間,甚至想到把奏折迅速燒燬,不讓人看到,免得嚴鴻找死。可是他旋即想到,嚴鴻並非糊塗蟲,按說不會上這麼一份類似找死的東西。
想到這一層,陸炳不由仔細再看。等看到第三遍時,陸大特務才長出了一口氣,搖頭自語道:「這小子,居然敢用這種手段,當真是膽大包天。然而這廝蠱惑聖君的手段,卻真好生了得。等他回來,老夫非得好好敲打敲打他不可。」
běi精,菜市口,嚴嵩府邸。
京師之中,如今早已是夏季,雖然是北地,依然氣候炎熱。小閣老嚴世蕃身軀肥胖,更是難過的很。現在,雖然身後有數名美貌侍婢為他打扇,依舊止不住滿頭大汗,如雨而落。而看著眼前這份奏折抄本,還有嚴鴻那封歪歪扭扭的親筆書信,更是讓這位天下第一等的智謀之士感覺煩躁萬分,連帶看著眼前跪倒的梁如飛,也是更加的不順眼。
看罷奏折,嚴世蕃冷笑一聲:「梁先生,當初你落魄江湖無處投奔,是我嚴家收容於你。否則,且不說你私闖閣老府之罪,就憑你那仇家的本事,恐怕你也未必能活到今天。」
「老爺所說,半字不假。大恩大德,梁如飛沒齒難忘。」梁如飛跪在地上,雖然有第一等的武藝,卻並不敢去直視對方獨目中的眼神。
「沒齒難忘,好一個沒齒難忘!」嚴世蕃又冷笑了兩聲:「鴻兒年幼不懂事,你也跟著胡鬧?這份奏折是隨便上得的麼?我叫你隨同保護鴻兒,可沒叫你賣命去保護徐海!」
梁如飛俯首道:「是。只因大少有令,梁如飛不敢不從。紹興府城裡,有錦衣衛四總旗和嚴峰、嚴復保衛,諒來大少爺吉人天相,必然無事。」
「你倒是知道聽令。鴻兒的令不敢不從,我嚴世蕃的令你就不理不睬了?梁先生,梁大俠,鴻兒翅膀硬了,你也想另攀高枝了麼?」
梁如飛汗如雨下,連連叩首道:「如飛不敢。」
「東樓,你不必如此。梁先生對我嚴家忠心耿耿,做事盡心盡力。這一番他把奏折送來,其間必然也經歷了無數艱難,你又何必苛責?鴻兒他這一趟南下,不就是為了保住徐海的命,免得趙文華作難,順帶也保我嚴府的顏面?雖說為送這個奏折,把梁先生派到京師,難免孟浪,但這一番心總是不壞的。」
嚴嵩倒是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出頭來化解。相比自個滿頭大汗的兒子,老嚴嵩卻是頗有些心靜自然涼的架勢。他的便宜乾兒子鄢懋卿,正在為他捏著肩膀,彷彿是個貼身僕人一般伺候著。這鄢懋卿升為風憲台垣官後,就把眼睛盯在了巡鹽御史上。要知道,巡按鹽務就是去找鹽商的麻煩,而鹽商的富庶是連傻子都知道的事,要想不被找麻煩找的太狠,當然只有把黃的白的多多奉上。這個差事在鄢懋卿看來,簡直就是個金庫,因此最近討好嚴嵩也是格外賣力,希望乾爹開恩,賞了這個差事。
嚴世蕃看嚴嵩出頭說話,自不敢和老爹頂嘴。他心裡有他的算盤,卻也實在不怎麼方便和老爹明說自個準備把干兄弟趙文華當棄子。因此他只得道:「梁先生精明強幹我是知道的,這一番的辛苦我也知道。只是,就算真要給趙文華遮醜,把徐海從監獄裡弄出來,或者尋個機會放回海上,或者乾脆讓胡宗憲自家的人大鬧一通,趁亂帶走,就也罷了。如今,鴻兒竟然上奏,給徐海討赦!連胡梅林身為督憲之尊,也不敢公然言此事,他卻來冒哪門子的風頭!要讓朝中那幫言官得知,單只一個私收賄賂,勾結倭寇的名兒,便甚是難纏!還有這開海,能是隨便說得的麼?」
嚴嵩搖頭道:「東樓,為父一向說你的才智遠超於我,可是在這件事上,你卻想的不怎麼明白。當初文華那事做的,確實不怎麼妥當,如今徐海被拿,這便怎麼也瞞不住,可謂是進退兩難。可是,如果徐海被斬首,惹的倭寇荼毒東南,則天子震怒,固然文華要入獄論罪;就算把徐海的命保住,他終究是倭寇之首,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朝中各黨,多半也要緊咬不放,拿來做文章。倒是鴻兒如今這事,乾脆堂堂正正上個奏折,向天子求赦。若得赦免,則不僅是徐海得了招安身份,免去倭寇入侵東南,文華獲罪,連累我嚴家之虞,而且此事大功乃鴻兒做就,招安乃天子特命,誰敢再言勾結倭寇四字,便是與天家作對,這樣一來,主動權盡在我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