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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五十七章 綵衣娛親 文 / 生猛大章魚

    話說嚴鴻裝神弄鬼,忽地從半空中變出一副卷軸,正堂之內,呂本、徐延德、陸炳、趙文華、吳鵬等一眾大佬們,個個目瞪口呆,面容抽搐。

    難道是這些朝廷高官,都為嚴鴻的法術神通所懾?接下來,是不是該嚴鴻虎驅一震,國公、閣老、尚書納頭便拜,點燃聖火,燃燒神格?

    咳,當然不是。這些當朝大員們,不是震撼於嚴鴻通天徹地的法術,而是因為,這位大少爺的手法,實在是……太拙劣了。

    不要說正堂中的官員,近距離聚焦,看得一清二楚;就是那些外面院落裡就坐的,只要不是當年讀聖賢書讀得近視散光的,他們也大多看得分明:

    什麼天賜寶貝啊,那個錦緞卷軸,分明是嚴鴻自己從袖子裡抖出來,再落到手中的!

    魔術戲法這玩意,古已有之,這些官員誰沒見過。而且,就嚴鴻這欲蓋彌彰的手法?天橋隨便找個戲法藝人,也完爆他三條街啊。

    說來嚴鴻也是無奈。他只是在後世為了騙小mm跟吉娃娃旺旺旺學過幾個簡單魔術,至於什麼大衛、劉謙的節目,他一向只是在電視上當神話看的,自個又不是吃這碗飯的,哪裡會什麼複雜高深的手法?現在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表演,不露餡那反而不正常了。

    這些大佬閣臣,看嚴鴻出了這個洋相,都不禁大跌眼鏡,暗自詫異:這小閻王怎麼了?家財萬貫,就靠這個來給祖母賀壽?更有人想,嚴鴻原本就只是嚴世藩的恩養兒子,還有傳言說嚴世藩對他不如對老二嚴鵠,這下子搞出來,別說嚴世藩,只怕嚴嵩也要不悅了。

    於是乎有些人就不自覺地把眼光從嚴鴻手中這個卷軸,轉移到嚴世藩的臉上去,看工部左侍郎大人的心情如何。

    誰知道這一看,更讓他們詫異。那嚴世蕃眼看兒子胡鬧,卻是面帶笑容,心中暗想:「這小子幾個月前一交跌後,竟然變聰明了啊。這法子,他是怎麼想出來的?又是哪個教他的?他這手一玩,我嚴家的面子,倒是有了,可是鵠兒那待會怕是不好辦了。」

    卻見嚴鴻對嚴紹慶道:「三弟,搭把手。」小胖墩聽見大哥招呼,當即上前,與嚴紹慶各持卷軸一端,將綵緞展開。只見這卷軸展開足有丈餘長,六尺寬,上面寫著八個碗口大的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字寫的雖大,但是筆法結構看,失之於陰柔。若是男人的字,終歸顯的不夠大氣。而這八個字又以各色絲線繡點綴邊沿,四周綴百花,蝴蝶等物,繡的栩栩如生。隨著嚴鴻手上微微抖動,那些蝴蝶也跟著搖曳閃爍,竟似要從卷軸中飛出來一般;而八個大字,也在隨之波動,彷彿是雲端神跡,又如同水中倒影,甚為好看。

    只是,用這麼一副卷軸,就來給一品誥命上壽,不嫌太寒酸了些?

    外面就坐的官員中,有都察院的陝西道監察御史馬世元,早把這卷軸看個滿眼。他這監察御史雖然被尊稱一聲都老爺,但官只七品,俸祿少的可憐,又要充個清流的面子,不好去收受各種常例賄賂,因此窮的叮噹響,動輒要跑當鋪維生計。

    嚴閣老權傾朝野,馬御史雖然是清官,倒也不敢不給閣老面子,這歐陽夫人的大壽,他自然不敢不來。來就來吧,可他又心疼自己上的壽禮,還有進門的門包,那都是平素從牙縫裡省出來的啊。再加上,進了嚴府又只能坐在院裡,本就一肚子氣,找不到發洩處。現在一見嚴鴻這番上壽的禮物,好似癩子找到了擦癢處,忍不住冷哼一聲,小聲嘀咕道:

    「這嚴鴻實在是不知所謂。今日裡歐陽夫人大壽,堂上堂下就坐的大多是朝廷官員,他卻如此胡鬧,搞這種市井鄙俗的玩意兒,真不怕丟光了自家的臉?」

    馬大人只顧著挑岔子發牢騷,不防旁邊坐的就是那位巡城御史曹輝,當初在醉仙樓上差點拿了胭脂虎去的。他二人雖無深交,但好歹也是同署為官。曹輝當下輕輕拽了一下馬世元的袖子,道:

    「我說馬年兄,你好歹也是兩榜進士出身,飽讀聖賢書的主,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若是在外面提起,怕不丟光了我們都察院的臉?你難道忘了綵衣娛親?」

    能當御史的,就沒有嘴巴上好相與的人。馬世元本準備好了跟這曹御史對罵一番,可是一聽此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半晌才道:「聽說這嚴鴻外號小閻王,是個出名的紈褲,竟然還懂這個?」

    老萊子綵衣娛親,本就是二十四孝裡的故事之一,說的是春秋時有個叫老萊子的人非常孝順,細心奉養父母。他七十歲時,父母依然健在。為了逗父母開心,他有時穿上五彩斑斕的兒童衣服,躺在地上啼哭,引父母一笑。正所謂親情面前一切都是浮雲。今日嚴鴻這番行為,確實是暗合這位昔日先賢的作風。

    其實想想,縱然是當世一等戲法名家,在這閣老府又算的什麼?首輔的孫子又何必去學那戲法?要的就是這份孝心而已。十九歲的俊美少年,相府長孫,為祖母開懷,拋開那公子哥兒的風範架勢,扮作變戲法的藝人,這本身便足以說明嚴鴻的奉親誠意。

    嚴鴻此時再來了番補充說明:「祖母大人,孫兒想祖母大人壽辰將至,因此與我娘子等人,辛苦了數日數夜,從天上請下這道卷軸。不敢誇富斗貴,只把這一番孝心,唯願祖母大人日日歡顏,歲歲今朝。」

    看著孫子這般可愛,正座上的歐陽氏、嚴嵩這對老夫妻,早已經是笑的合不攏嘴。徐延德與陸炳等雖然是武臣,可能坐到那一步的,縱不是博覽群書,對於這些封建社會倫理基礎文獻,又有誰人不曉。

    而正堂之內的文臣大佬們,哪個不是飽讀詩書?他們雖然反應比嚴世蕃慢了些,此時轉念一想,或者被旁邊的人一提點,卻已經都先後明白,原來嚴大公子是玩的這一出!再加上,這段雖不文卻甚得體的祝詞,一時間,人人點頭,暗想,嚴鴻這一遭風頭出的好,怕是蓋過其他人了。

    滿堂之中,最不高興的,大約只有二弟嚴鵠了。等輪到嚴鵠賀壽時,他卻是也用了心的,特意請了位致仕的翰林公,寫了篇賀壽文章。嚴鵠站在堂中,大聲念來,抑揚頓挫,聲情並茂,又用赤金打了金八仙獻上,再加上原本嚴鵠就是個長身白面的美少年,這一番表演真如天上的玉人兒下凡,華貴喜慶之氣,洋洋灑灑,遍罩壽堂。但終歸比起嚴鴻來,可就差了一籌。

    再往後是嚴紹慶。小胖墩還未完全成年,自然也沒那麼多花花腸子。他自個寫了一首賀壽詩,倒也合仄合韻,一派喜慶味道,然後用金絲繡在錦緞之上,卻又用一尊白玉仙女像雙手持了這張錦緞,垂下來,以此作為壽禮,獻給祖母。歐陽老夫人對這幼孫自然最是疼愛,笑呵呵誇個不停。

    等嚴紹慶賀完了壽,嚴嵩忽然道:「諸位老先生,今日蒙各位前來,嚴某不勝感激。只是我這老妻年歲大了,久坐疲乏,時下便只好失陪。諸位盡請開懷暢飲。招待不周,還望海涵。」

    老夫人年已七十七歲,出來應酬本來就是勉為其難,百官誰不懂這道理?當即紛紛作揖:「老夫人請自便。」歐陽夫人也站起身來,謝了各位貴客前來道賀的好意。嚴嵩道:「鴻兒,慶兒,扶你祖母回後宅去。」

    嚴鵠此時急忙上前一步道:「祖父,我也去吧。三弟年紀小,力氣不足,怕是扶不得祖母。」

    嚴世蕃一旁點頭道:「那好,你也一起去吧,路上小心些。」

    如是,三位孫子及一眾丫鬟,便扶著歐陽氏出前堂,轉往後宅。

    待等進了歐陽氏的房內,除了寶蟾之外,其他丫鬟都各自退出,而祖孫幾人,各個臉上都無有半點喜色。

    就在昨天晚上,嚴世藩將嚴鴻、嚴鵠都召到歐陽夫人房中,先說了發現慶雲班一眾成員,有謀刺企圖的事,一時讓嚴鵠面如土色,兩股戰戰。嚴世藩把嚴鵠呵斥了一頓,接著又說要趁著壽宴,就在堂前安排計謀,對付刺客,讓嚴鴻、嚴鵠兄弟早作準備。嚴世藩尤其勒令嚴鵠,不許再去柔娘處,更不許走漏絲毫風聲。

    歐陽老夫人當初是跟隨嚴嵩一路苦頭吃過來的,如今年事以高,心腸雖柔,膽氣卻還壯。再加上她對自個的丈夫和兒子的才能完全信任,所以倒並不怎麼驚慌,只吩咐嚴世藩和兩個孫兒都多加小心。至於三少爺嚴紹慶,年紀尚小,若告知他真相怕他沉不住氣,因此嚴世藩只吩咐嚴鴻、嚴鵠好生照應三弟。

    如今,賀壽禮畢,待會兒慶雲班一眾刺客就該上場了。因此嚴嵩令兄弟三人都陪著奶奶回後宅,免得待會刀槍無眼,一個疏忽,可就追悔莫及。這幾人回內宅後,嚴鴻、嚴鵠也把今日事情對嚴紹慶、寶蟾說了。寶蟾聽得花容失色,小胖子嚴紹慶卻毫無畏懼,反倒很是興奮,摩拳擦掌,恨不得回到前堂去,跟著爹爹捉拿幾個刺客。

    祖孫幾個說了一會兒話,嚴鵠擔心地道:「奶奶,咱怎麼不調幾個家丁過來守住?我擔心萬一有刺客到了這邊,驚了奶奶,那便是孫兒粉身碎骨,也難贖罪啊。」

    歐陽氏此時坐在了大椅上,手中壽星枴杖在地上輕輕一頓,道:

    「還有臉說?不都是你招來的?挺大個人了,還是這麼毛躁。讓幾個家將到後宅,看著咱娘兒們進出,這成什麼話?你放心,從外院到這裡,陸指揮安排了三名錦衣衛好手,而正堂那才是他們動手的地方,殺我個老婆子,有什麼用?」

    嚴鴻卻已經過來,輕輕為奶奶捶著肩膀道:

    「奶奶莫要生氣,今天是好日子,動不得怒。二弟這個,也不能怪他,想我成親前也是喜歡在外面尋個快活嘛。其實,有二弟把賊人引進來一網打盡也好,免得放他們在外面胡,反而防不勝防。再說,這後院就是真有刺客來也不怕。我二弟滿身功夫,拳腳了得,來個三五個刺客,也不是二弟對手。」

    嚴鵠聽到嚴鴻這似是開脫,又似是帶刺的話,在肚子裡哼了一聲,不再言語,只是嫉妒地盯著嚴鴻在老夫人肩頭上下起伏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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