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十一章 錦衣衛頭目 文 / 生猛大章魚
當夜,嚴府花廳中,燈火璀璨迷眼,酒香肉香撲鼻,絲竹管弦亂耳。冠蓋紛呈,金紫滿堂,好一派富貴場景。
嚴鴻病臥之時,朝廷官員來探望的,送禮的就為數不少。如今既然病癒,這等喜事,當然要來湊個熱鬧。嚴府後院的廚房,從中午開始,就源源不斷地運進新鮮屠宰好的豬羊雞鴨。廚房裡大灶火燒火燎,廚師、徒工們滿身大汗地忙碌著。
嚴大、嚴二兩個為首的總管,帶領一群家人,門前門後,迎來送往,也是忙碌得不亦合乎。
酒宴之上,嚴嵩自重身份,更兼年歲大了,不喜熱鬧應酬,只出來團團一揖,答謝諸位老大人對孫兒的關愛,便退回書房休息。「小閣老」嚴世蕃代父做主人,嚴鴻、嚴鵠、嚴紹慶也出來拜見諸位叔伯。
而這些大明官員,品級有高有低,職權有大有小,身材有高有矮,相貌有丑有俊,卻都眾口一詞地大讚嚴閣老洪福齊天,小閣老才蓋當世,鴻少爺逢凶化吉,前程不可限量。
閆東來在21世紀賣保險,恭維別人是每天比吃飯喝水還頻繁的事兒,但受別人的恭維,卻幾乎僅限於同事之間互相演練時。
現如今,卻有一大票體制內的高官,大部分年齡都比他大,學問也比他好,在他面前,雖然用著長輩的口吻說話,言外卻全是討好乃至諂媚之意。
這種感覺,實在是……是什麼呢,大約有點噁心吧,但還是挺爽的,不對麼?
自然而然的,冒牌嚴鴻對眼下這種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盛宴,飄飄然起來。別的不說,席上這些美味佳餚,他忙著一塊一塊往嘴裡填,簡直就吃不夠。
在21世紀,他不止一次唾罵著貪官和為富不仁者,眼下在一群貪官包圍中,接受眾人的奉承,卻發現這事兒彷彿也沒那麼可厭。
當然,關鍵是看你自己處在哪個位置上,是被剝削壓迫的,還是享受好處的。
原本對穿越後幹啥事毫無概念的他,也漸漸有了比較堅定的想法:既然讓我來了大明朝,就算混吃等死,也得混出一張長期飯票來。
大明朝有錢有勢的人過的日子,也還是挺不錯的。我不能糟蹋了這些條件。至於按歷史,嚴家很快就要樹倒猢猻散,那怎麼辦呢?既然我閆東來……不對,是我嚴鴻穿越來了,當然要竭盡全力,保住這棵大樹,當一隻幸福的小猢猻。能不能保住?盡人事,聽天命了。
當然,我不會去刻意幹壞事,助紂為虐。要是發現大勢已去,我也不介意卷點家財急流勇退,去鄉下做個土財主什麼的。
只不過,這些都不是我小小嚴鴻這時候能控制的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嚴門夜宴,群英薈萃……呃,好吧,其實從後世的角度看,今天嚴家的坐上賓裡,一半以上都是被人唾罵的奸臣。說是群jiān畢至,或許更恰如其分。
來的賓客雖然沖的都是嚴家老小閣老的面子,可問題打的旗號,卻是為嚴鴻大少痊癒來賀。禮收了,錢拿了,面子總是要做給對方吧?怎麼著也得敬上幾杯酒吧?
一人三杯兩盞的轉下來,嚴鴻已經覺得自己頭大如斗了。雖然強支著滿眼歡笑,舌頭卻已經扯不直。
眼看再這麼下去非當場出醜不可,嚴鴻趕緊尋了個由頭,借尿遁溜出了大廳。
「呃,朱門酒肉臭,內有醉死鬼啊。」嚴鴻是感覺自己快要醉死了,都說明朝酒什麼度數低,穿越眾釀蒸餾酒大發財,這個,嚴鴻是沒覺出來。肚子裡的酒不斷往上漾,一個接一個的酒嗝,簡直和放連環屁差不多。
他索性扯開嗓子,哼哼起來:
來啊來個酒啊,不醉不罷休,東邊我的美人啊西邊……厄……西邊黃河流……
嚴鴻正一邊哼哼,一邊左右環顧。看看華麗的茅廁外面小道上沒有旁人,就想趁機溜回自己的院子。忽然,肩膀上卻被人拍了一下:
「嚴世侄,莫非要逃席而去?」
嚴鴻這一下真是被嚇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絲毫沒聽到腳步聲,這是誰到自己身後了?而且這一下拍肩的手法,沉穩有力;這一聲招呼,蘊含著萬千氣魄,分明就是běi精奧運會那年查暫住證的警察叔叔的味道,嚇得他差點大叫「我有暫住證!」
好在一瞬間,他從酒醉神迷地狀態裡稍微回過神來,這是我自己家的宅子啊。
回頭望去,卻見一個身罩紫緞團花常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身後。
此人身材高大,面如火炭,一雙虎目,神光炯炯。
方才接觸到這男子眼中透出的氣場,冒牌嚴鴻頓時就有不寒而慄的感覺,彷彿自己穿越竊身佔位的勾當,都要被這雙虎目看個一清二楚;又彷彿這人一雙大手隨時會伸展出來,一把揪住自己來自21世紀的靈魂,從眼前這具英俊的少爺胚子裡生拽出來一樣。
正牌嚴鴻的記憶閃電般被檢索。這個中年男人,大名鼎鼎,絲毫不難認出。
他非是旁人,正是今天宴席上,爺爺嚴嵩交代自己要重點巴結的人物之一,當今天子嘉靖皇上爺的奶兄弟,左都督,錦衣衛指揮使掌衛事,大明朝唯一一位三公兼三孤於一身者,陸炳陸文孚。
一看是這惹不起的巨頭,嚴鴻立刻明白了「坦白從寬」的道理。別看咱這保險銷售員能說會道,要在錦衣衛總司令面前耍花腔?借你一百條舌頭也不夠啊。
他趕緊直截了當地告饒:「陸老大人,陸世伯,陸老爹,小侄……小侄我不勝酒力,實在是不能再喝了。求世伯還是高抬貴手,放我逃了吧。」
這個大明朝的第一特務頭子,昔年在衛輝府有冒火救駕之功,生身母親又是嘉靖皇帝的奶娘。與當今天子感情之厚,連嚴嵩也比之不上。之所以地位沒到嚴嵩這個高度,只因他是個武官出身,大明朝文貴武賤,文官們可以通過同窗、同鄉、同年、同門而形成一張張關係網,互為奧援,而武官們就比較難過了,本身手握兵權,就容易遭到朝廷猜忌,往往被文官甚至是太監節制,不管是平時還是戰時,受不盡的窩囊氣,通常只得尋找文人作為靠山。因為這個原因,陸炳雖然聖眷在身,比起嚴閣老嚴嵩來說,還是略遜一籌。
好在陸炳和嚴嵩父子本身也並未掐架,相反沆瀣一氣,頗做了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勾當。
嚴鴻作為嚴府第三代,對於爺爺、爹爹和陸炳之間的關係,只是略知一二。但就是嚴嵩偶爾給他交代的相關事宜,已經使他瞭解陸炳的份量了。嚴嵩曾經很直截了當地說過:「咱們嚴家,朝廷上誰都能惹,但惟獨對陸炳,決不能得罪。有一個友好的陸炳,嚴家就安如泰山。否則的話,泰山崩摧,也許就在眼前!」
嚴世蕃則很給面子地把陸炳稱為與自個並列的「當今大明三俊傑」之一。
所以,按照爺爺的交代,在今日酒席之上,嚴鴻第一個就敬了陸炳的酒。當時的陸炳,面帶微笑,不露聲色,酒到盞干,說了兩句祝福的廢話,也沒太多表示。後來在酒席上,也是不冷不熱地與同僚們攀談,或與嚴世蕃調笑兩句,甚至並未注意到嚴鴻這邊。
嚴鴻當時還嘀咕,爺爺今兒午後不是說要找陸炳帶錦衣衛幫我「報仇」麼,倒想問問這仇怎麼個報法。可看陸炳只顧喝酒談天,壓根不往這邊看,嚴鴻也不敢貿然去招惹這個特務頭子。
這下可好,尿遁都瞞不過人家,真不知這個世伯怎麼追自己到這裡。難道是要捉自己回去喝酒?又或者,嫌自己不夠恭敬,要抓回錦衣衛去嚴刑拷打一番?
正當嚴鴻戰戰慄栗之際,陸炳開口:
「哈哈,世侄剛才哼的哪裡的小調?未曾聽過,倒是頗有些味道,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兼而有之啊。你身子剛好,也確實不得濫飲。世伯聽說你最近從杭州新進來幾斤上等好茶,我是個嗜茶的人,可要來嘗嘗了。」
這個大特務頭子張口了,總不能駁了對方面子吧?再說,請人喝茶,總比被抓回去再灌酒好得多。
無奈之下,嚴鴻只得把陸炳引到自己院落的待客廳堂內,心裡想的是怎麼把這傢伙的思路引開,千萬別追問那小調的事。
此時,嚴府正廳之內觥籌交錯,飲酒正酣。但奇怪的是,既無人來尋這陸炳陸大金吾,也沒人留意,今晚宴會的正主已經腳底抹油了。大多下人都在伺候著正廳的酒席,來往穿梭,川流不息,而這小小客廳內,倒是一派安祥氣氛。陸炳畢竟是個男人,不好讓入內宅,就在前院客廳內招待,倒也恰如其分。
兩邊分賓主坐下,嚴鴻吩咐僕人泡上上好龍井。陸炳大馬金刀,端起茶碗來,輕輕呷了一口,微微點頭。茶碗裡的蒸汽緩緩騰起,把這位錦衣衛大頭目的臉也遮掩得雲山霧罩。加上頭腦裡的酒意衝來撞去,嚴鴻簡直有種朝拜神仙的感覺。
煙霧中,陸炳沉聲開口:
「世侄啊,你這次墜馬受傷,可知是甚麼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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