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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章 惡霸小閻王 文 / 生猛大章魚

    第二天,全běi精城的市井,都流傳著一個驚人的消息:

    聽說當朝首輔大學士(相當於宰相),嚴嵩嚴閣老的孫子,「小閻王」嚴鴻,昨兒晚上在城西南郊外踏青,從馬上掉下來,腦瓜子當場就開瓢了!

    這還了得哇!!

    一時之間,整個京師炸了鍋。有高興的,有歎息的。

    說得最多的倆字是:報應。

    說起這「小閻王」嚴鴻來,京師誰人不知,哪個不曉。雖然比不上他爺爺首輔嚴嵩,比不上他爹工部左侍郎嚴世蕃,卻也是個名動京師的人物。

    要知道,嚴嵩是當時大明朝嘉靖皇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大權獨攬。而這位相爺雖然位高爵顯,卻用情專一。除去老妻歐陽氏一個夫人外,居然不曾納妾。

    這本是值得讚譽的事,但也因此,家中人丁單薄。除了兩個早已亡故的女兒外,只有一個兒子嚴世蕃。

    這嚴世蕃卻不是個省心的主,花心好色,見到美女,獨眼就放桃花。他除了早亡的正妻熊氏外,房內收納的美妾愛姬不計其數。可是不知怎的,大約是酒色傷身損了本源,到頭來依舊是子息單薄。先前生下兩個兒子,又先後早夭。

    這從感情上對嚴嵩父子的打擊自不必說,單說大明朝廷對大臣子弟的恩蔭官職,也是無人來領受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嚴嵩百年之後,沒個孫子繼承香火,那還了得?這麼著,一方面為了襲官受職,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增加福蔭,嚴嵩便依當時的民俗,在自己宗族子弟中,選了兩個俊美的男孩子收養,做為自己的恩養孫子,嚴世蕃的恩養兒子,取名為嚴鴻、嚴鵠。

    長孫嚴鴻和次孫嚴鵠兩兄弟自入了嚴府,便被當做了親生孫子看待,錦衣玉食,珍珠如土金如鐵,自然是不必說的。

    這麼著幾年後,嚴世蕃自己又生下了個兒子,名叫嚴紹慶。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面招來的那鴻鵠兄弟當真帶來了鴻運當頭,這個嚴紹慶自幼生的倒是壯實得很,無災無病,眼看著茁壯成長。

    這一來,嚴家不愁無後,嚴嵩對兩個恩養孫子當然就更是寵愛。而嚴嵩的夫人歐陽氏,對這兩個抱的、一個親生的孫兒,也是一視同仁,關愛得心肝寶貝似的。

    只是這兩兄弟卻都不大爭氣。單說這長孫嚴鴻吧,空有一副好皮囊,又得了個好爺爺,好爹爹,標準富三代官三代,稍微有點進取心,不說出將入相,混個高官厚祿總不成問題吧?

    可這位公子爺自小學文文不成,習武武不就。爺爺嚴嵩乃是當世一等書法大家,爹爹嚴世蕃文采過人,嚴鴻公子呢?自己的字寫出來,如同蟹爬一樣,背個百家姓也能錯一大半;而一身武藝麼,拿來拍板磚打野架倒還算個猛將,但若真說到拳棒弓刀,實在一無可取。再加上年紀大起來,對自己這張俊臉越發愛惜,捨不得像小時候那樣玩命,平時就在街頭偶爾心血來潮要欺個男霸個女,也有家丁狗奴才人多勢眾的圍著,這麼著,就連打架的本事也生疏了。

    好在大明朝中期如同很多朝代一樣,也是個拼爹的時代,而嚴鴻不但有好爹,他的爹更有個好爹。這靠著嚴閣老這棵大樹,嚴鴻大少爺先是糊弄了個秀才功名,又恩蔭了個中書舍人的官職,勉強也算體制內了。

    另外,嚴鴻雖然文不成武不就,除去生來的一副好皮囊,乃是個一等俊美人物外,卻也不是純花瓶人物,倒也有些過人處。他於帳目之上,頗為了得,五六歲就趴在櫃檯上看管家算賬,等到了仈jiu歲時,有時眼裡看賬本,口裡報出錢數,竟然比管家的算盤珠子撥的還快。

    長大之後,他耳聞目睹爺爺嚴嵩、爹爹嚴世蕃在朝中的勾心鬥角,更是有了一肚子壞水。嚴嵩索性便將嚴家的生意交給了這個長孫打理,倒也算是人盡其才。

    大明朝開國時,太祖爺朱元璋有明令,士農工商,階級分明,連穿衣服都有規定。官員是第一等,商人是第四等,官員當然更不得經商了,哪有玉勺子去攪馬桶的道理?

    但說來也怪,喜歡拿著玉勺子攪馬桶的硬是不少。而這個太祖制度,就跟洪武時貪髒六十兩就要剝皮實草的制度一樣——誰若是到了嘉靖朝還拿這個當成鐵律看,那只能說是圖樣圖森破了。正如說,真要按「貪污六十兩剝皮」這個執行,那乾脆把大明的官員集體拉出來剝皮好了,還省事,冤枉的准超不過百分之一。

    同樣的道理,要說官員不得經商,那也是紙面上文章。一方面,官員自然會通過自家的親屬或家人來作為代理人;另一方面,有不少商人賺大發了,也會花錢買個功名。

    所以所謂官員不得經商這個制度實在是名存實亡,連當朝天子都要開皇店,何況他人?官匪勾結都不是怪事,何況官商一體?

    也難怪官員們想要做生意。明朝商稅的標準為三十稅一,就是說賣了三十兩銀子才收一兩稅。再考慮到當時南北物價的巨大差異,這個稅率之低,可以說是對商人極為優待了。

    這種明面上的稅率,並不代表商人一定負擔低。原理跟前面一樣,紙面上的是一回事,私底下是另一回事。地方上的苛捐雜稅,陋規常例,官府盤剝,動動嘴皮子就能給你加上來。這不是要不要扒你一層皮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給你剩下一層皮的問題。所以明朝多數中小商人,如果打算嚴謹守法地忍受「體制外盤剝」,那通常還是很艱苦的。

    但是,一旦商人有了官員身份,這可就完全兩樣了。不但苛捐雜稅、吃拿卡要的損失要輕了許多,甚至就連正當的稅賦,也能蜻蜓點水地逃脫不少。

    這裡外裡一進一出,「官商」當然就賺得滿盆滿缽了。

    至於嚴閣老家的生意,試問,有哪個活膩的敢來收陋規常例?

    而這位大少爺嚴鴻呢,他自從17歲接手,經營有方,把嚴家原有的鋪子、店堂打理得井井有條。

    那些掌櫃的,管賬的,傍著嚴閣老的買賣,大肥肉誰不想揩點油啊?你敢!以前還好說,現在嚴鴻大少爺管著帳,眼睛裡不揉沙子。誰敢偷弄一兩銀子,你就等著被這一兩銀子噎死吧。

    鴻大少說得明白:你們佔了嚴家的鋪子,鋪子裡按月給你們薪水,也給你們分了股,生意好了年終分紅少不了。我家老爺老太爺平素裡還有賞賜,你們把著嚴家買賣,進貨時那邊多少也有點油水。都這樣了,誰還敢黑賬本,別怪本少爺沒良心!

    真有一個掌櫃的,賬目上弄了十兩銀子的小賬,被嚴鴻下令綁在椅子上,十兩銀子兌成銅錢,一個一個硬往嘴裡塞!塞了一二十個,已經滿口流血,牙床破碎,掌櫃拚命頂著不嚥下去,一邊流著眼淚嗚嗚嗚掙扎,看得旁邊人膽戰心驚,一個個跪下來扣頭求大少爺開恩。嚴鴻看把人唬住了,這才開恩,准他把銅錢吐出來,一邊撂下狠話:「這一次算了,回頭誰再被老子抓到,老子把銅錢燒熔了灌進肚子去!」

    從此以後,哪個不要命的還敢在賬目上弄假,都是兢兢業業,誠惶誠恐,生怕一筆不對。

    嚴鴻不但鐵腕整理自己鋪子,他更是巧取豪奪,在běi精城中四處掃蕩,將不少店舖商號奪到了嚴家門下。他心思縝密,手段狠毒,同時卻又不會恣意妄為,知道看顏色、留後路。

    若是這商舖後面另有靠山,是什麼惹不得的大員高官,嚴鴻便絕不去招惹,甚至情面上還要禮讓三分,大家共同發財。

    若是爺爺嚴閣老的門生故吏、黨羽爪牙,他只需把靠山請來,三言兩語,連捧帶誇,便身不動膀不搖的佔了干股,多則一分,少則五厘。而這些被他佔股的官商,卻也不覺吃大虧,畢竟帶上了嚴閣老的旗號,做其他生意便捷了許多。

    若是其他一沒交情,二沒勢力的官員,甚或是普通白身商人,那好極了:你若是有十處生意,我便佔上兩處;你若只此一處,我嚴大少爺便只要三成干股即可。而且其他地方,也幫你打通點關節,多少賣點便宜面子,正所謂砍竹不傷筍,彼此面上好看。可若對方真是不上道的,竟敢和大少爺較真的,那對不起,便要使出手段,讓你這買賣開不成,銀子賺不了,最後乖乖把店舖雙手奉上這才算完。

    只因他心思狠,手段毒,京城之中的人物私下裡送了嚴鴻一個綽號「小閻王」。京城中的大小商戶,吃足了他的厲害,自不必說。就連普通市井百姓,雖然其實和他沒啥打交道的機會,也都耳口相傳,說嚴閣老家的小閻王,聽說不是嚴世蕃老爺的種,凶著呢,狠著呢,惹不起,咱見他躲遠點啊!

    如今這麼一個厲害人物,居然墜馬摔得腦瓜子開花,這又怎叫京師官民不議論紛紛呢?

    東直門邊的福林客棧,掌櫃的在自家臥房裡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報應,報應,訛我三分干股,這小閻王終於被閻羅王收去了!」

    話沒說完,他老婆一下擰住肥大的耳朵,拽得掌櫃的哎喲連天。老婆咬緊牙齒,低聲罵道:「死鬼,現在輪到你得意了麼?小閻王霸了咱家三成干股,好歹這一刀已經宰過了。要是他真死了,換個人上來,重新再剝你三成,你受得了嗎?」

    「哎呀哎呀,還是夫人明見。」掌櫃的一哆嗦:「這麼看,小閻王還是別死的好,免得咱雞飛蛋打呀。」

    ……

    德勝門邊的一處茶館,一個書生連連捋著短短的鬍鬚,用哼小曲兒的腔調吟誦著:「多行不義必自斃啊,天理昭昭,神明不爽。天理昭昭,神明不爽!」

    哼了一陣,又有些遺憾地攤開手:「奈何天理報應,只殺嚴府餘孽,不劈jiān相嚴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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