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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美人遲暮,也是美人 文 / 青玉獅子

    關卓凡說,「為避嫌疑」,第二次長州征伐期間,古拉伯商行應停止一切業務——現在古拉伯的商行、貨棧、船隻,都已被查封——就是說,這個「被查封」的狀態要持續至中**隊離開日本之後。

    至於古拉伯本人,兩條路:一,現在立即遞解出境,戰爭結束之後再做道理;二,戰爭期間,禁足在稻佐山的府邸內,不得和外界有任何接觸,「由政府負責他的安全保障」——即門口要設崗。

    華達士沒有再討價還價,關於對古拉伯個人的處置,他選擇了第二條,因為回英國的話,海路往返要好幾個月,在此期間,仗早打完了,還不如在日本呆著呢。

    不過,華達士要求,應該允許古拉伯的妻子和僕人,外出採購必要生活用品,他保證,「古拉伯的家人不會和不恰當的人士做任何接觸。」

    關卓凡答應了,說道:「我完全相信領事先生代替古拉伯先生作出的承諾。」

    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告辭的時候,華達士說道:「親王殿下,知道您現在軍務繁忙,不便打擾。方便的時候,英國領事館是否有這個榮幸,為您和您的高級將領舉辦一個歡迎酒會?」

    關卓凡微笑著說道:「好啊,到時候一定叨擾。」

    送走了華達士和薩道義,關卓凡叫人請竹內四郎過來一趟。

    竹內四郎還在「中轉基地」內,一聽關貝子見招,趕忙顛顛地跑了過來,一進門,就眉飛色舞,大大吹捧了關貝子「痛滅洋夷氣焰」一番。

    關卓凡淡淡地微笑著,也不答話,待他終於翻不出新鮮肉麻的詞兒了,才說道:「竹內奉行。長崎城內,是否有一位叫做楠本稻的蘭醫?」

    竹內大人一愣,心想貝子爺怎麼連這個都知道?答道:「是,確有這麼一位蘭醫。乃是二宮敬作診所的醫生。」

    關卓凡說道:「我久仰楠本醫生的大名,麻煩竹內大人派人跑一趟,請楠本先生過來一晤吧。」

    竹內四郎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但他老於世故,這絲笑容一現而逝,恭恭敬敬地應承了。

    辦這件事,奉行所的效率奇高,也就小半個時辰,衛兵進來報告:「楠本稻醫生到了。」

    關卓凡心中微微一跳,用平靜的聲音說道:「請進吧。」

    格子門拉開。楠本稻入屋,下跪行禮。

    肌膚雪白細膩,如雲的栗色秀髮挽成了大髻,鼻樑高挺,眼窩深陷。淡藍色的雙眸裡,如水如霧。

    是的,這位楠本稻醫生,不但是一位女人,還是一位白黃混血的女人。

    關卓凡暗讚:果然是美人啊。嗯,美人遲暮,也是美人。

    關貝子很客氣:「請起。來人。給楠本先生看坐。」

    這是再也想不到的禮遇,如果是到江戶覲見將軍,怎麼能夠想像和將軍大人平起平坐?

    楠本稻斜簽著身子在椅子上坐了,雙手撫膝,修長纖細的手指微微顫動,美麗的臉龐上是掩飾不住的惶恐。

    關卓凡緩緩說道:「楠本先生醫術高明。活人無數,我仰慕已久了。今天冒昧請見,希望先生不要見怪。」

    楠本稻輕聲說道:「貝子爺過譽了,醫道博大,小女子略窺門徑。不敢謬承金獎。」

    聲音柔軟,四聲拿捏不算特別準確,但漢語說得還是十分流利。

    關卓凡微笑道:「『醫道博大』,這四字說的好,可見先生心胸氣魄。嗯,中國的現代醫學,也在剛剛起步,正是廣闊天地,大有作為。我想請先生移居中國,幫助中國建設現代醫療事業,特別是創建現代的婦科醫療,先生其有意乎?」

    這真是石破天驚,楠本稻睜大了美麗的藍眼睛,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關卓凡說道:「先生所需一切物資條件,我都會全力支持。」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的軍隊裡面,有許多西洋人士服役,其中不少已經歸化中國,地位最高的,已經封到了子爵。」他微微一笑,說道:「而且,我的兩位如夫人,就是地道的美利堅人,所以,先生的一些顧慮,是沒有必要的。」

    這段話是關竅所在,楠本稻臉色暈紅,胸脯起伏,看得出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半響,楠本稻低聲說道:「小女子還有一個十多歲的女兒……」

    關卓凡心中暗喜:有門兒啦。

    他說道:「令千金當然是要和先生一起的。楠本先生母女到了中國,若蒙不棄,我也有照拂令千金的責任。」

    楠本稻的臉上,露出了驚喜和感激的神色。

    又過了半響,楠本稻說道:「茲事體大,可否略略容我幾日……再向貝子爺覆命?」

    關卓凡微笑道:「當然。另外,楠本先生如果還有什麼為難之處,務請開誠見示,千萬不要客氣。」

    楠本稻垂首柔聲說道:「是。」

    關卓凡說道:「我和令尊雖未謀面,也算神交……」

    楠本稻猛地抬起頭來。

    關卓凡說道:「我有一位普魯士朋友,叫做盧卡斯,代我去拜訪過令尊。關於請你到中國來做事,也請問過令尊的意思。他老人家非常願意,你能夠在一個更寬鬆、更自在的環境中,行醫,生活。」

    楠本稻美麗的臉龐上,兩行淚水慢慢地流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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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卓凡溫言說道:「其實,我應該稱呼先生……西博爾德小姐才對。」

    楠本稻再也忍耐不住,雙手抓緊了腿上的和服,失聲痛哭起來。

    關卓凡暗暗歎息,起身向前,將一塊手帕放在了楠本稻的手裡。

    楠本稻的哭泣慢慢變成了抽泣,關卓凡叫人打了盆水,絞了一條濕毛巾。

    楠本稻擦淨了臉,在椅子上欠身說道:「小女子失禮,惶恐無地,請貝子爺恕罪。」

    關卓凡說道:「父女親情,人之天性,何罪之有?令尊年紀大了,身體……似乎也不是很好,他非常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再見你一面。」

    楠本稻看著關卓凡,臉上滿是懇求的神色。

    關卓凡說道:「打完這場仗,我安排你先去歐洲,其他的事情,等你們父女團聚了再說。」

    楠本稻離座跪下,說道:「貝子爺大恩大德,小女子粉身以報。」

    這就等於答應關卓凡「移居中國」的要求了。

    這位楠本稻,在日本近代史上大大有名。關卓凡不曉得之前的日本有沒有女醫生,但楠本稻卻是日本歷史上的第一位執業女西醫,也是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女婦科醫生。原時空,明治維新之後,她受聘為宮內省御用掛,總監皇室的醫療和健康。

    楠本稻的身世,頗為傳奇。

    她的生父西博爾德,出身德國巴伐利亞維爾茲堡的一個醫學世家,是一位非常著名的的內科醫生和植物學家。在動植物界裡,有一大堆以「西博爾德」命名的植物和動物。

    西博爾德其人,對日本的近代史有重大影響,甚至可以說是開啟了日本的近代史。

    政六年,即1823年,西博爾德受聘荷屬東印度總督,來到長崎,成為荷蘭居留地的醫生。因為西博爾德的高超醫術,長崎奉行特別准許他走出居留地,為日本當地人看病,西博爾德乃成為唯一可在居留地外自由活動的外國人。

    西博爾德藉機在長崎開辦了鳴瀧塾,講授醫學和博物學。這是日本第一間高水準的西式學校,門下學生幾乎都成為日後著名的蘭學者。西方的科學化從這裡大規模湧進日本,最終推開了日本近代化的大門。

    政九年,即1826年,西博爾德和前來看病的商人之女楠本瀧相愛,次年生下了女兒伊恩,日本名「稻」。

    政十一年,即1828年,西博爾德回國省親,和妻子約好三年後再見。船隻準備出港,幕府官員上船做例行檢查,在西博爾德的行李中發現了日本地圖。當時的地圖是嚴禁出境之物,幕府震怒,逮捕西博爾德,並指控他為俄國間諜;為他提供地圖的學者高橋景保入獄後被處死。

    西博爾德終於倖免一死,事後他被驅逐出境,並永不許再次踏足日本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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