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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艷絕人寰 文 / 青玉獅子

    關卓凡大皺眉頭,心想:麥克道爾一個坐辦公室的,叫兩聲也就罷了;你身為前敵統兵大將,也這麼叫喚,單憑這一點,就該往死裡揍!

    德興阿滿地打滾,卻怎麼也躲不開張成林的鞭子。一會兒工夫,一件夾棉的綢袍子便撕成了一條一條,棉絮飛舞,渾身上下,鮮血淋漓。

    德興阿的叫聲整個副都統行轅都能聽得見,他的幕僚和材官在院子裡遠遠看著,一個個臉色灰敗,卻沒有人敢湊到前邊來。

    慘叫聲震動屋瓦,小小一個空間裡,關卓凡耳膜生疼,真想退出房間去。

    他終於受不了了,說道:「夠了。」話音剛落,張成林的鞭子已收了回來。

    出於「慣性」,德興阿的叫聲卻沒有立刻停下來。

    關卓凡大怒,喝道:「這頭豬再敢叫一聲,成林你給我繼續抽他!」

    話音未落,德興阿的慘叫聲倏然而止,變成了努力抑制的哼哼唧唧。

    關卓凡說道:「叫西安右翼副都統行轅的人過來。」

    幾個文案、材官被帶了過來,一進門,便戰戰兢兢地跪了下去。

    關卓凡說道:「德副都統這一跤摔得好狠,全身都磕破了,你們找個醫生給他抹點藥。願意回北京呢,就送他回去。嗯,我已准了他的假。」

    那幾個文案、材官一聲不敢出,落手落腳,把氣息奄奄的德興阿抬了出去。

    關關卓又道:「找一個丫環或者老媽子過來。」

    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丫環被帶了過來,跪下來的時候。嚇得渾身簌簌發抖。

    關卓凡溫言道:「你不用害怕,起來帶我去見你們呂姨太。」

    小丫環前面帶路。關卓凡來到了整個副都統行轅最裡邊的後罩房。這一次,只有圖林和張成林跟著。

    小丫環在門口停下來,怯怯地回頭看了關卓凡一眼。

    關卓凡點了點頭,走上前去,朗聲說道:「在下關卓凡,是勝四叔的侄兒,求見呂姨太。」

    屋裡一個輕柔的聲音說道:「珠兒,你去開門。」

    這個聲音。莫名其妙地,叫關卓凡心裡一跳。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淡黃衫子的少女對著他福了一福,然後讓在一邊。

    就這麼一瞬,關卓凡卻也看清了,這個「珠兒」,清秀柔美。眉目如畫。

    關卓凡微微頜首致意,然後跨進門去。

    一張紫檀木的圓桌邊,一位麗人裊裊地站了起來。

    關卓凡突然間口乾舌燥。

    這位麗人容顏體態之美,無以設詞。

    關卓凡目眩神搖,心裡怦怦直跳。

    原來,女人的美。可以驚心動魄。

    原來,女人的美,可以錐心刺骨。

    真正艷絕人寰。

    這個「絕」字,有叫人「絕望」的意思。這位麗人之美,真是不給天下人留餘地。天下的男人,天下的女人。

    男人在她面前。如關卓凡般失態,麗人已見得多了。她微微一笑,輕輕蹲了一福,說道:「呂氏見過大帥。」

    關卓凡只覺得滿室生輝。

    他定了定神,說道:「卓凡來遲,姨太太受委屈了。」

    唉,我應該叫你嬸子嗎?

    呂氏輕聲道:「妾身還好。」

    關卓凡神魂飄蕩,趕忙努力收攝心神,說道:「就請收拾一下,卓凡派人護送姨太太上京。」

    呂氏靜靜地望著他,不言語。

    關卓凡差點把持不住,暗吸一口氣,說道:「到了北京,自然請姨太太分府別居,等勝四叔的案子有了眉目,再做道理。」

    呂氏眼波流動,卻看不出是喜是憂?

    她又福了一福,說道:「妾身謝過大帥。」

    關卓凡眼裡,她一蹲一起,姿態都無比曼妙,勾魂攝魄。心想此地不可久留,再流連下去,自己非失控不可,於是微微一躬,說道:「卓凡告辭。」

    剛剛轉身,呂氏在後面輕輕叫了一聲「大帥」。

    關卓凡骨酥筋軟,想說你不如叫我「卓凡」?

    他轉過身來,呂氏低聲道:「你……會殺掉德興阿麼?」

    關卓凡衝口而出:「你要我殺掉他麼?」

    呂氏渾身一顫:「不,不!我的罪孽已經太大了。如果再有人因我而死,我,我……」

    淚水從她明麗無儔的臉龐上滑落下來。

    關卓凡瞪著她,心裡起了極強烈的擁她入懷的**。

    他盡最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低聲道:「你放心,我不過是和德興阿打了一架而已。」

    然後大步走出房門。

    望著天空,長出一口氣,心裡說:原來世上真有傾國傾城這回事啊。

    他冒出一個念頭:陳玉成,勝保,德興阿,你們都值了。

    德興阿是個糊塗蛋,他劫奪呂氏的時候,腦子中根本沒有勝保和關卓凡是「叔侄」關係的念頭。他對勝保寵妾下手,完全是〞seyu〞熏心,連報復勝保都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更加沒有冒犯關卓凡的意思。

    但看在旁人的眼中,這卻是嚴重的冒犯。

    勝保下獄,只要罰當其罪,怎麼處置都可以,包括綁上菜市口問斬。

    但不可以羞辱他,不可以打他的臉。

    不然就等於打關卓凡的臉。

    所以德興阿此舉,不管有意無意,都狠狠地打了關卓凡一個耳光。

    「地位」這個東西不是一切。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別說關卓凡一個一等公軍機大臣了,就算太后、皇帝,如果軟弱的話,一樣會被人欺負,甚至,「爬到頭上撒尿」。

    朝野上下,都在看關卓凡如何反應。

    自己人在看,潛在的敵人們也在看。

    敵人們在看他值不值得畏懼,自己人在看他值不值得追隨。

    所以,關卓凡必須有所反應,或者說,他必須「立威」。

    但他又不能殺掉德興阿,至少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殺掉德興阿。因為那樣一來,他會被目為「公報私仇」。而且,是急吼吼地「公報私仇」。這對於一個剛剛進入政治中樞的人來說,是一個非常負面的形象。

    於是,關卓凡採取的手段,是繞開一切官面上的程序,直接抽德興阿一頓鞭子。甚至地點也選擇在「私人空間」——德興阿的內室。

    就像他對呂氏說的,和德興阿「不過打了一架」。

    但「這一架」卻把德興阿整個人打廢了。

    德興阿除了飽嘗皮肉之苦外,前程也毀掉了。關卓凡雖然沒有撤掉德興阿的西安右翼副都統,但誰都知道德興阿傷癒之後,不可能再回任。非但如此,德興阿面皮既已被剝得精光,走到哪裡都是個笑話,也就無法再出仕了。

    這種懲罰,過於撤職充軍。因為撤職充軍,還有起復的可能。被關卓凡揍過的德興阿,後半輩子只好混吃等死。

    足夠向敵人「立威」,對自己人交代了。

    這麼做好還有另外一個好處。

    這件事會在朝野引起極大的轟動,一定會有人目關卓凡為「跋扈」的。現陝西剿回大捷,加上關卓凡正「督辦五省軍務」,不會有人在這個點上自討沒趣。但時過境遷,難保不翻舊賬。那個時候,因為關、德的衝突完全不涉公事,彈劾關卓凡的人,只好說他「胡鬧」,無法說他「跋扈」。

    有趣的是,引發衝突的呂氏,就像空氣,誰都知道在那兒,但誰都會當做看不見的。

    因為一提呂氏,就無法迴避她的「原始身份」:洪楊「英王」陳玉成的妻子。

    德興阿拿這個堵勝保和多隆阿的嘴;同樣,關卓凡從德興阿手裡把呂氏搶走,德興阿也只能吃這個啞巴虧。

    日後即便有人彈劾關卓凡,就算拼了往死裡得罪關卓凡,也不能拿呂氏說事。原因很簡單:這個呂氏是逆犯的老婆,你今天才知道麼?以前為什麼不說啊?

    所以,所有的人,都只好繼續地裝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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