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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四十一章 怎麼活 文 / 青玉獅子

    這就是說,並不是要將軍隊交在華爾手裡,而是打算要親自統帶軒軍,遠跨重洋了。

    這固然是好事情,然而萬里波濤之中的凶險,也是不言而喻的。兩宮太后一齊動容,對望一眼,心裡又是欣慰,又是擔心,默然半晌,慈禧才又問道:「然則蘇撫的位子,怎麼說?」

    江蘇巡撫的位子,自然該歸趙景賢,以「趙瘸子」的名聲和風骨,足以斷絕旁人覬覦之心。不過朝廷的人事,不宜由自己來開口,好在還有恭王,這件事是早就有了腹案的。

    「回太后的話,」恭親王果然開口了,「現任江蘇藩司趙景賢,聲名素著,又久歷軍務政務,堪稱幹練。臣以為,可以趙景賢升任此職。」

    「那江蘇的洋務怎麼辦?」

    「江蘇的洋務,一直是他們幾個跟臣一起辦的。」關卓凡接口答道,「有太后和中樞諸公指引方略,他們一定不會耽誤什麼,請太后放心。」

    明黃紗幔後的太后,又小小的沉默了片刻,慈禧才再開口。

    「那……就先讓趙景賢署理吧。」

    這句話說出來,等於整件事情有了定論。關卓凡終於鬆了一口氣,心想署理就署理,將來真除也不過是時間上的事。這一次,自己若是回不來,也就罷了,若是回得來,那就不是一省巡撫的事情了。

    沒想到,慈安太后還有話說。

    「這樣的大事,這兩天倒是沒什麼人上折子。」她彷彿自言自語似地說道,「也真奇怪。」

    「言路上的官兒。或許還沒有弄得清楚是怎麼回事。」恭王笑道,「蒲安臣的那個稟帖,說的也只不過是准予華爾募勇的事。」

    「這倒也是,」慈安太后點頭道,「不過到底是中國人去替美國打仗,將來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拿這個來說事兒。」

    「回太后的話,美國人也替中國打了仗的。」恭王說道,「軒軍之中。就有大幾百個美國人,禮尚往來,亦不為過。」

    「對,對,我倒忘記了。」慈安太后釋然了。

    雖然商量好了,可是還不能發朝旨,因為還有一道程序要走——這樣的大事。事關國體,循例還該密咨親貴重臣的意見,即所謂的「內咨親貴,外咨重臣」。

    親貴還好說,由軍機大臣親自向幾個親王去問一問,畢竟都在京裡。方便的很。外面的重臣,當然指的是督撫,路途遙遠,不能一個個問到,於是選了兩個人。以六百里加急馳問,立等回奏。一個是名義上的天下第一總督。直隸總督劉長佑,一個是實際上的天下第一總督,兩江總督曾國藩。

    這樣的情形,是在關卓凡的算中,因此毫不擔心——劉長佑的回奏會說什麼,猜也猜得到,至於曾國藩……

    曾國藩什麼也不會說。

    直隸離得近,因此是劉長佑的回奏先到。果不其然,他老兄激動得不行,在折子裡,上來一句就是「天戈遠震海外,甲兵威服四夷」,不僅叫好,而且還建議「自廣東福建兩地,再多募新勇,並赴美利堅」,如果不是礙於官場的規矩和關卓凡的面子,他多半就要自我請纓了。

    曾國藩的回奏,則一如關卓凡的預料,含含糊糊,語焉不詳,總之是去有去的好處,不去有不去的道理,因為「彼岸情勢,非臣所能遙知,故不敢妄言。」

    關卓凡心想,曾國荃開缺回籍,江寧湘軍裁撤,這兩件事,果然已經足夠令曾督帥煩心。以曾國藩的老到,當然已經深自戒懼,正是要「引謙謝事,慎始如終」的時候,怎麼肯在這樣的事上另生枝節?

    至於親貴,一共「密咨」了四位王爺。恭王和醇王不必說,文祥去拜訪惇王的時候,這位糊塗王爺自是搞不清狀況,不過他也有他的辦法,先問「老六怎麼說?」,再問「老七怎麼說?」,問清楚了,點點頭,很鄭重地說道:「我的意思,跟他倆是一樣的。」

    最後是睿親王仁壽。他把來訪的寶鋆延入客廳用茶,等聽完了寶鋆的話,把眼睛瞪起來了。

    「他娘的!」仁壽怒目圓睜,用力在案子上一拍。

    「王爺息怒,」寶鋆吃了一驚,連忙說道,「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什麼從長計議?」仁壽的一部山羊鬍子都抖了起來,「這一回,讓洋人看看八旗的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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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旨終於發下來了,一共兩道。

    第一道是答覆總理衙門的奏折,就一句話,「日前所奏蒲氏稟帖一事,准予所請」,可謂輕描淡寫到了極點。

    第二道倒是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從八里橋起,把關卓凡的功勞又鋪敘了一遍,末了說「即著該員赴美利堅國考察軍械兵工,其江蘇巡撫一職,暫由趙景賢署理。惟外交一事,特重身份,關卓凡著加恩錫封二等嘉勇侯,兼領正黃旗副都統。欽此。」

    兩道諭旨,專門隔了一天發,似乎說的是不相干的兩件事,專為掩人耳目。

    莫名其妙地升了官,倒是在關卓凡的意料之外。他心想,這固然是在酬庸自己不避艱險,遠蹈重洋的功勞,可是其中也未必沒有金錢的力量——老子把幾十萬兩白銀漫手揮灑出去,得一點回報,那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特別是那個正黃旗副都統,份量很重。如果單從品秩上來說,都統是從一品,副都統是正二品,那倒沒什麼。但八旗的都統,向由親王郡王兼領,正黃旗都統更是醇王本人,這個副都統,便相當於是醇王的副手了。

    關卓凡在心裡說,有點意思。

    不過他這一次的陞官,在關家大宅之內,卻是驚喜和憂慮交雜。在下人們來說,主子又晉了爵位,當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要坐海船出洋,聽著就怪嚇人的,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大樹一倒,則這所大宅,又有誰能翼護?

    在白氏和明氏來說,固然原本也沒指望他能在京里長住,但想來他就算走,也不過是回上海罷了,哪裡想得到竟是去那個什麼美利堅國?

    「我真是不放心。」白氏掉了眼淚,「幾萬里遠的地方,音信不通,也沒法知道你好不好,讓我們姐倆,怎麼活?」

    「你忘了,吉人自有天相。」關卓凡見她們兩個傷情,笑著寬慰道,「再說,也不是沒有好處。這次我回來以後,要是立了功,說不定就能調回京裡來,以後天天伺候你們姐倆。」

    「真的?」白氏收住了眼淚,也不管他話裡調笑的意思,驚喜地問。

    「自然是真的。」關卓凡隨口應付道,「說起幾萬里遠,只有一樁不好。」

    「哦,哪一樁不好?」

    「天天晚上都只好一個人睡,」他模仿著白氏的口吻說道,「若是想起你們姐倆,讓我怎麼活?」

    兩個嫂子紅了臉,不說話了。知道他說的雖是風話,但多少也是實情。於是這幾個晚上,格外柔順,不管他要做什麼羞人的事情,也都「含羞忍辱」,盡著他折騰。

    到了八月十二,安德海上門了,親自把頒下來的補子和一盤嶄新的青金石朝珠,替他送了來。

    「關大哥,這些天太后知道你要忙著跟軍機上商量大事,因此輪值的班兒,也都沒有讓七爺給你排。」等關卓凡謝過了恩,兩個人在書房裡坐著喝茶,安德海笑著說道,「不過我給你提個醒——再過兩天,我們太后要回方家園去看皇老太太,多半還要格外賞面子,傳你侍駕。說到底,若不是有你幫著,照公爺也不能把他的公爺府,收拾得像現在這樣漂亮。」

    關卓凡想起照祥,心中一笑——當初在熱河,他妹妹還只是「懿貴妃」,他也還只是一個三等承恩侯,演「英雄救美」那一回,若不是自己見機得快,他老兄沒準就要折在馬匪手裡了,那副在大車裡瑟瑟發抖的樣子,仍是歷歷在目。

    現在神氣了,妹妹做了太后,他也升做了三等承恩公,單論爵銜,比自己還要高,聽說見人的時候,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不過每次見了自己,倒還都是極親熱的樣子。

    果然,第二天就有太監來傳旨,八月十四日,聖母皇太后歸寧,著御前侍衛、二等候關卓凡隨駕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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