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四十四章 劉郇膏 文 / 青玉獅子
薛煥和徐長山這些齷蹉心思,關卓凡自然猜不到。他還是循著自己的思路,來找吳煦,說善後的事情。
吳煦當然跟徐長山不一樣,見了關卓凡,極為熱情,說了無數奉承的話。不過說到正事,吳煦的話卻又與徐長山是一個調門了,總之是財政艱難,左支右絀,單是供應軍餉都已經很不容易。而且話裡話外,隱隱有這樣一層意思,軍務上自然歸關卓凡一把抓,但現在仗打完了,民政上的事,總要以省裡的意思為準。
關卓凡明白了,說到底,吳煦還是薛煥一條線上的人,徐長山跟他,必定已經有過共識。關卓凡也不說破,回到縣衙,坐在簽押房裡琢磨折子的事,悠悠地想,這個吳煦,我可得好好捧一捧他,一定要把他的功勞寫足了——
這是他當初在熱河的時候,對付那位「福佐領」福成安的故伎,所謂「踩不下去,就捧上去」。上海道這個位置太重要,放了一個滾刀肉一樣的吳煦在這裡,養不熟,煮不爛,總是不能做到諸事順遂,那就非得想辦法去了不可。
說起來,在上海的這段時間,吳煦對他確實也有不少助力,如果是踩他下去,那多少有些不太仗義。可現在自己是要替他說好話,總不能說捧他陞官,倒是在害他?反正只要離開上海道台這個位置就好,他非所問。至於誰來接替,他心中已經有了既定的人選。
說寫就寫。自己動手,磨了一盤上好的松墨,提起筆來要寫底稿,卻又覺得文思滯澀,不知從哪裡說起。
這份折子,說難不難,說簡單卻也不簡單,要把整個上海戰事的過程,一一詳敘。各人的功勞,分寸也要拿捏得恰到好處,要讓軍機上和兩宮太后看了,一下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這樣頒下來的賞賜,才不會弄錯。下筆的輕重,語氣的緩急。都變成大有講究的事情,以自己的筆力,怕是勝任不了。
於是只得頹然擲筆,歎一口氣,心說自己還是缺這麼一個人。總案許制告只是個文書的底子,這種事絕對辦不了。而利賓要替自己忙洋務,偶一為之則可,長此以往就不是辦法。
想來想去,到底給他想起一個人來。松江府那個海防同知劉郇膏,丁世傑和伊克桑都曾在他面前提起過,說劉同知既有大學問,又通世務。所練的八百團勇,比上千的官軍還好用。不管是當初守松江城,還是後來掃蕩東路太平軍,劉郇膏跟著一路打下來,從無懼色,真看不出來是個文人,總之都對他佩服不已。
唔……關卓凡心想,若是有這樣一個得力的人在自己幕中。豈不是最好的幫手?拿定了主意,請了金雨林過來,向他打聽劉郇膏的履歷,聽過之後,俞覺滿意。
「他是我的前任,自然更是逸軒你的前任。」金雨林開玩笑的說。
劉郇膏是河南人,道光二十七年的進士。分發江蘇,以知縣聽用。別的七品官,想補上一個實缺的知縣,千難萬難。要下許多功夫;而進士下來做知縣,是所謂的「老虎班」,遇缺即補,最狠不過。於是先署婁縣,再調上海知縣,都是政聲卓著,又調到松江府做海防同知,授的卻是知府銜,正五品的官。
「雖然是五品,卻還常有懷才不遇的感歎。」金雨林說道,「也難怪,以他的才具,是委屈了一點,吃虧就吃虧在不善於營求。」
進士的底子,有地方上的歷練,又通曉軍務,這樣的人才,到哪裡去找?何況還有「懷才不遇」這四個字,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老金,麻煩你替我到松江跑一趟。」關卓凡說道,「我想奉請他到縣衙來小酌,有一點事,跟他商量。」
懷才不遇?我來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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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郇膏一到,關卓凡親自迎客,卻不是在花廳用餐,而是延入後院,將這一小桌酒席,擺在了自己的西廂房裡。
在所住的後院待客,有失鄭重,但卻是一種極親熱的表示,非脫略了行跡的好朋友,不能有這樣的待遇。這一天是因為有很機密的事情要談,所以做這樣的安排。
劉郇膏有一點受寵若驚,也有一點不安,他不是那種城府森嚴的人,心裡的想法,不免流露在臉上。關卓凡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熱情地招呼他坐。
剛坐下,卻見一位麗人端著一盤菜走了進來。劉郇膏大出意外,慌忙站起來,沒想到關卓凡的內眷會親自來招呼客人,說要迴避卻又來不及,遲疑著不知該如何稱呼——聽說這位關老總還沒有娶親,這位莫非是他的姨太太?
關卓凡知道他誤會了,連忙起身,替他們介紹:「這位是劉老爺,這位是扈姑娘。」
「劉老爺好。」扈晴晴盈盈一福,轉身去了。
既然叫扈姑娘,那就不是關卓凡的妻妾了。劉郇膏鬆了一口氣,笑著對關卓凡說道:「還以為是關老總金屋藏嬌,原來不是。」
「松巖兄,叫我逸軒好了。現在又不打仗,什麼老總的,再也休提。」關卓凡說道,「這位扈姑娘,有個雅號,叫做『身嬌肉貴美廚娘』,不知松巖兄聽說過沒有。」
「原來是她!」劉郇膏恍然大悟,難怪有這樣的姿色,「不過聽說此女掌廚,聘金特高……」話沒說完就後悔了,心說統兵的將官,大都揮金如土,自己這樣說,倒像是對關卓凡的奢靡有所指責,一時停住了口,不知該怎樣圓回來。
關卓凡卻不以為意,苦笑道:「我哪裡請得起她!」把扈晴晴「報國」入衙的事,當做一件軼聞,原原本本地跟劉郇膏說了一遍。
劉郇膏聽得目瞪口呆,忽然擊節讚賞道:「真是一位奇女子!」
兩個人初次見面,話題從這裡展開,就容易得多了。關卓凡毫無架子,完全拿劉郇膏作為「上海知縣」的前輩看待,不斷向他請教一些地方上的事情,劉郇膏倒也有什麼說什麼。兩人邊吃邊喝,談得很是熱絡。
「松巖兄,我聽丁世傑說,這一次在東路,你的團勇打得很好。」關卓凡把事情扯回來,「軍政兩端都拿得起,真是大才!」
「這可真是過獎——我是道光二十七年春闈僥倖,到現在十五年了,」劉郇膏自嘲地笑笑,「十五年從七品做到五品,算是什麼大才?」
這是在發「懷才不遇」的牢騷了。十五年從七品升到五品,仕途的確算不上順遂。
「劉先生,」關卓凡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忽然改了稱呼,恭敬地說,「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討教。」
「這怎麼敢當?」劉郇膏愕然,看了看關卓凡的樣子,知道他是要說正事了,於是臉色轉為鄭重,也改了稱呼:「關老總,討教是不敢的,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
「這一次平長毛,不瞞你說,軒軍從長毛的手裡繳得了不少財物,算下來,總有二十幾萬銀子的東西。」關卓凡說道,「其中也未必沒有順手牽羊來的,比如各縣的官庫,百姓的家裡。如果你是軒軍的主帥,這二十幾萬兩銀子,要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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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奉上。以後更新的時間,不出意外,就放在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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