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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四十四章 少爺的家訓 文 / 青玉獅子

    奔波了一天,又操勞了一夜,關卓凡這一覺睡得酣甜,醒來一看,已是日上三竿,白氏卻已不在身邊。伸了兩個懶腰,正要起身,卻見白氏笑晏晏地進房來,走到床邊,道:「醒啦?你這一覺可睡得紮實。我讓下人們做事都小心著些,就怕吵醒了你。」

    關卓凡看她臉上白裡透紅,似乎更增了三分顏色,心想,女人家就是不能缺了愛情的澆灌。口裡嗯嗯地應著,忽地從被子裡伸手去撈她,卻被她靈巧一閃,躲了過去,佯嗔道:「就這麼不安好心,昨兒晚上還不夠你累的……」臉一紅,又不說話了。

    關卓凡歎了口氣道:「**苦短,怎麼天就亮了呢……也罷,有什麼好吃的?」

    「快起來罷,給你備了你最愛吃的醬菜米粥和羊肉大包子。」白氏說完,又指了指床頭矮櫃上的一疊東西,紅著臉說:「光知道做壞事,正經事全不管了?昨天的信封和單子,就這麼撇在地上。」

    關卓凡想起利賓的信,精神一振,坐起身來,向白氏笑道:「雙雙,我要穿衣服啦,你可別偷著瞧。」作勢就要掀開被子。白氏自然知道他赤身**的,嚇了一跳,說聲:「呸,好稀罕麼?」轉身飛也似的逃出去了。

    關卓凡哈哈一笑,先把衣服穿上,再拿過那個大信封,沿封口撕開,取出信箋仔細地看起來。

    信是利賓的親筆,抬頭寫得很客氣,稱呼「逸軒吾兄」。他去年十二月攜了小棠chun從京裡啟程,先到天津,然後在大沽口坐了一家外國公司的輪船,沿海岸南下,順利到了上海租界,一切都已經安頓妥當,請關卓凡放心。

    至於所托付的兩件字畫,有一件已經出手,「豫章舊本折銀,三取其一,備兄家用。」這就是說,那副黃庭堅的草書《雲賦》已經賣了。關卓凡心想,原來囑咐過他,賣得的錢,是用來做他的經費,現在他卻從裡面抽出三分之一,送來給自己花,可見賣得的銀子不少。

    那麼,究竟有多少呢?關卓凡將信封一倒,果然倒出來一疊銀票,五百兩一張,數了數,一共十二張,六千兩。也就是說,那幅字賣了有一萬八千兩之多。

    關卓凡覺得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只是暗笑利賓,把話說得如此隱晦,什麼「豫章舊本」,若不是自己早知道是指什麼,又怎能想起黃庭堅還有這樣冷僻的別號?還敢誇口說他自己沒有迂腐書生的習氣。

    然而再一想,便恍然大悟,以利賓的本事,當然早就看出來,這兩幅字畫不是什麼自己的家傳之物,而是御藏的真跡。他之所以將信寫得如此隱晦,正是防備萬一落在別人手上,也不會替「東家」招來麻煩。

    從這裡可以看出兩件事,一是利賓不在乎東西是怎麼來的,只忠於關卓凡的所托;二是利賓做事精細周密,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再看信的結尾,寫的是「利賓攜夫人寧氏頓首百拜」,下面則是在租界內的地址。

    「攜夫人」,這個落款少見。原來小棠chun,是姓寧,而且利賓不是拿她做妾,竟是把她當做了正房。關卓凡想,利賓也算是享了艷福了,不過比起自己來,還頗有不如。如果說白氏是國色,那小棠chun就只好算是州se,省se。

    這樣一想,關卓凡心情大好,把銀票收起來,晃出了屋子,向著正廳的方向走去。那裡有他最喜歡吃的羊肉包子,他要保持好充沛的體力,這幾天晚上,還有得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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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天,關卓凡真是過上了「不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白天就是懶洋洋地睡到紅ri高照,吃吃喝喝,晚上就變得龍精虎猛,摟著白氏,盡情溫存。

    「雙雙,你說我跟大哥……哪個好……」他猶豫了好幾次,到底沒能免俗,還是吞吞吐吐地問了出來。

    身在床上,問的當然是床上的事,這讓白氏怎麼說?嚅囁了半晌,才用極小的聲音說道:「我嫁到你們關家的時候,卓英的身子就已經不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共就只……三四回……」

    關卓凡釋然了,同時也慚愧於自己的下流。他想,難怪白氏沒生出孩子,讓卓仁夫婦抓了口實,這實在怪不到她身上啊。用手在白氏柔軟的小腹上輕輕撫摸,小聲笑道:「雙雙,我讓你生個大胖小子,給關家續上香火,好不好呢?」

    好是好,只是……白氏輕輕歎了口氣,說:「大約是我自己心裡有愧吧,這幾天,我總覺得,他們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嗯,」關卓凡點點頭,「我知道,都歸我來辦。」

    第二天,他難得的起了個早,全套官服,掛刀戴帽,在廳裡用過早飯,便吩咐圖伯,把家裡的下人們都叫到正院裡來。圖林聽老爹說關卓凡穿了官服,於是也是一身戎裝,跑了過來,立在一旁站規矩。

    倒chun寒的天氣,依然料峭。關卓凡負著雙手,在廳前踱來踱去,卻不開口,只是打量著每一個站在面前的人。下人們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排成一排站著,個個控背弓腰,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白氏也不知道他要演哪一出,扯著妹妹坐在廳裡,聽外面的動靜。

    「我是當兵的,」關卓凡終於開了口,不緊不慢地說,「軍營裡,講究兩個字:規矩。你若好好的,大家就是兄弟,你若立了功,自然就能得賞,你若犯了錯,那該打就打,該罰就罰。」

    「不過呢,有的錯能犯,有的錯不能犯。」他用銳利的眼光掃視了眾人一圈,才接著說道,「我的手底下,管著五六百號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軍旅漢子,亡命之徒。閒下來的時候,喝酒、打架、賭錢,盡有犯了這些規矩的,捆起來,軍棍打完了,我還當他們是兄弟。可是,誰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把自家軍務上的事拿到外面兒去賣弄,或者是竟然傳到敵人那去,那對不住,我關三往死裡收拾你!」

    眾人都被他最後一句話的凶狠語氣嚇得一震,關卓凡卻彷彿沒看見,自顧自地說下去。

    「軍營裡有規矩,家裡有沒有規矩呢?也有。在軍營裡,我是主官,凡事我說了算。在這個家,太太是主子,她說的話,就是令!至於你們——」他抬起手,比劃了一圈,「你們有的是我從火坑裡拔出來的,有的是遇上了過不去的坎,我幫你度過來的,可見咱們有緣分,我關三不拿你們當外人看。從今天起,所有人的月例銀子,加三成!以後有誰做得好,讓太太高興,那就是立功,我另外還有賞!」

    下人們的眼裡,都露出驚喜的神色,然而誰也不敢說話,都乖乖地聽著下文。

    「也不光是錢,」關卓凡指了指肅立的圖林,「前幾天,都知道圖伯哭,為什麼哭?兒子有出息了!圖林跟了我三個月,現在是堂堂正正的朝廷武官了,再往後,我包他還能升!為什麼?因為他知道聽主子的話,知道好好給主子辦事,知道護主,我不升他升誰?」

    於是大家又偷偷看一身武官打扮的圖林,心裡的艷羨不免形諸於se。圖林卻只看著關卓凡,手扶刀柄,標槍一樣立著一動不動。

    「可是有一條,若是有人不拿這個家當家,敢把家裡的事拿到外面去嚼舌頭,那就是犯了不能犯的錯,我只有一個法子處分你——」關卓凡唰地抽出刀,向下一擲,馬刀便堅實地紮在地上,修長的刀身輕輕搖晃著,恰好把陽光反射到一排人的臉上,「我在這給你立個牌位,年年今日,三刀紙,一炷香!」

    底下的一排人,齊刷刷地將身子一低,矮了半個頭,有兩個丫鬟,更是嚇得面色刷白,幾乎要哭了出來。

    「行了,天堂地獄,都只在一念之間,你們好自為之吧。」關卓凡把臉色和緩下來,掉了句書包,揮了揮手,「再有,我年紀也不小了,以後別喊我少爺了。」

    不喊少爺,那該喊什麼?然而誰也不敢問他,都小心翼翼地散去了。在廳中聽得透不過氣來的白氏,又是歡喜,又是害羞,心想:難道是要讓人家喊他老爺?這也太……

    只有圖伯心裡有數,退下去之後,便一個個地叮囑了一遍。

    從這一天起,關家大宅裡的人們,便用了一個響亮卻又語意曖昧難辨的字眼來稱呼關卓凡。

    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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