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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猙獰(十四) 文 / 荊洚曉

    丁一望著邊上的廣東都司都指揮使孫璟,好言向他說道:「都司這邊,總不能放任彼等衝擊朝廷官員府阺吧?還請孫將軍將其疏散為好。」

    誰知道孫璟倒是馬上單腿下跪行了個舊式明軍的軍禮,然後對丁一說道:「公爺,這些都是有功名,末將著實是沒有法子。」又指著一旁維持秩序的衛所正軍,「打也不能打,罵又罵他們不過,只怕這些下去,手下兒郎們也支撐不了多久啊!」

    「鹽山丈夫……」丁一無奈,向王翱抬手作揖。

    但沒等他說下去,後者直接就擺手道:「如晉方才提議明日到衙門詳參此事,老夫也無異議。只是彼等生員憂心國是,卻不是老夫糾集而來的,這個,老夫卻就幫不了如晉了啊!」

    丁一頗有些沮喪地搖了搖頭道:「想不到丁某人,為大明平關外,征雲遠,掃七海,今日不過是懇諸位給個清靜,明日衙門再議,居然都不能如我所願。」

    「丁容城,你欲逆天而行,與世為敵,不論你立下多少功勞,便當是這下場!」立刻便有學子在人群哮咆相答,邊上那些學子紛紛幫聲附和,丁一聽著也是無語了,這簡直就差喊上一聲「清君側!」

    誰知還沒等他這念頭過去,馬上就有人喊了起來:「誅奸邪,清君側!」

    還好那人吼完,邊上的人還沒來得及喊起這口號,那廝就挨了極為響亮的一巴掌「啪」一聲直接把他抽癱在地。卻是王翱這老傢伙,不知道剛才是怎地如此身手敏捷,至少三五步。就這麼躥了過去,還完成了一個掄圓巴掌、全壘打的動作。

    「不會說人話麼?」王翱對那癱倒的學子冷聲問著,又對邊上廣東都司的都指揮使孫璟說道,「此間有人誣陷朝廷重臣,你不將他扭送問罪,站在那裡做什麼?你以為自己是奉天殿上的大漢將軍麼?」

    丁一很明白,王翱不是什麼好心人。他這麼做,是因朝廷的大佬,還沒有完全的把握把丁某人弄死。也沒有把握確定把丁某人搞趴之後,這外患誰來抵擋。所以,在公開場合,王翱這些大佬。是不會提前在此時。說出丁一謀逆或是要清君側之類,撕破面皮的話。朝堂的鬥爭不是過家家,不是夫妻打架,一旦撕破了臉皮,那就得有把對方直接弄趴的把握。

    「且慢。」丁一卻止住那些軍戶,他們是按都指揮使的命令,要去人群裡揪出被王翱抽倒的士子,丁一走出了莊子的正面。滿臉帶笑對那士子招了招手道,「你要學生給一個說法對吧?不要擔心。清君側這話,鹽山丈夫教訓過你了,丁某也沒興趣再就此事來跟你計較。」

    那在地上爬起來的學子,聽著一下子鬆了口氣。

    就見丁一對著他招了招手:「你過來。」又對剛才叫得最響的另外兩個生員招了招手,「你們也到學生跟前來。」看著他們猶豫的模樣,丁一搖了搖頭笑道,「不用怕,學生不是鹽山丈夫,保證不會打你們。」

    王翱冷笑道:「丁如晉,你如此便落了下乘。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此之謂大丈夫!今日敢於站在此處的讀書人,豈能被你輕易示好,就能挑拔離間的?」

    「他們不是要說法嗎?」。丁一很無奈地攤開手道,「學生總得問個清楚,到底是什麼事要個說法,還是鹽山丈夫要代他們來跟學生撕擼個清爽?」這就是問王翱要不要撕破面皮、赤膊上陣了。

    王翱當然不會在這時候就親自出手,他是要一步步地把丁某人逼到不能動彈,再來動刀的,哪裡會一開始就親自上陣?所以他聽著,冷哼了一聲衝著那幾個生員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不用害怕。

    「放心,過來,我保證不會打你們。」丁一又重複了一次,似乎還怕那些生員害怕,回頭指著身後莊子裡的警衛部隊,鄭重地道,「他們也絕對不會打你們,我保證。不過都司的人,稟性如何,就是問孫將軍才知道了。」

    那三個生員聽著心頭大定,都司的人他們怕什麼?都指揮使本就是王翱的心腹,怎麼可能會對他們不利?所以也壯了膽氣,三人便擠出人群去到丁一跟前,倒是抬手向丁一作揖行禮,畢竟出來面對丁一,他們就沒有在人群裡那麼張狂了。

    不過看著丁一深深的倦容,和臉上客氣的笑意,他們卻就又覺得就算是丁容城又如何?他們身後,可是站著王翱這樣的兩廣總督,還有整個大明的士大夫階層,所以先前吼叫著,丁一為了侍妾懷胎而妄顧國本的那個生員,便大義凜然地開口道:「敢問丈夫,為何要一意孤行,推這動搖國本的的一體納糧出役之事?如此倒施逆行,教著百姓不分尊卑,我輩何以教化生民?」

    「你是秀才?」丁一望著這生員,含笑問道。

    那生員卻是答道:「是。」又把自己是那一年取的秀才,取他的考官是哪位知縣也報了出來。

    丁一點了點頭道:「是秀才便好。」又問道,「你是決了心,要來勸我莫要如此推行一體納糧出役,以免於國於民不利麼?」

    「正如丈夫所言!」那生員聽著,膽氣愈壯,答得鏗鏘有聲。

    丁一又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很好。」回身握住胖子懷中金刀的刀柄,只聽崩簧一響,刀光如一匹雪練掠過,丁一把刀扔給胖子,背手笑問那兩個全身如同打擺子一樣的生員,「你們又要勸我什麼?我保證不會跟鹽山丈夫一樣打你們。」

    他不打人,只殺人。

    「丁如晉!你竟無故擅殺生員!」王翱氣著鬍子亂抖。

    不用丁一開口,身後萬安便已朗聲說道:「汝輩身為生員。不知明倫堂之左側,太祖臥碑猶在麼!一切軍民利病,工、農、商、賈皆可言之。唯生員不可建言!生員聽師講說,毋恃己見,妄行辯難!」萬安冷

    冷笑道,「學生不見妄殺士子,依太祖臥碑禁令『其不遵者,以違制論』今日不過是誅殺目無法律之逆賊!」

    朱元璋定的禁令,雖說終明一代。幾乎朱元璋死後,就沒什麼人拿這當事了,但萬安抬將出來。卻也是堂堂正正的,的確就有這麼個祖制,朝廷也沒有下令廢除。

    這也算是很搞笑的一個事了,在搞變革的丁某人一脈。居然抬出祖制來。

    其實這是丁一跟萬安早就定好的計策了。因為就算丁一要與整個士大夫階層對抗,也不可能一下全扛上,這麼大個事,當然要分而化之,逐個擊破的。所以搬出太祖臥碑的禁令,就是要把王翱逼出來,讓他不能再躲在這些士子後面煽風點火,就是讓王翱被逼、被激得跳出前台來。

    於是更出奇的一幕就出現了。看著那些生員膽怯起了退意,王翱下意識地便厲聲喊道:「是為匡扶國本。是為正本清源,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不知道是士大夫階層藐視皇權到一定程度,還是讀書人吵架就一定要引經據典?或是年紀大了急昏了頭,老丈夫居然抬出王安石這歷史上,著名的改革派言論來。

    不過當真也不算什麼了,朱元璋刪孟子,于謙不也是一樣在立景帝時,說出「君為輕」之類的話麼?所以王翱雖然話一出口便有點後悔,但也不覺有什麼大問題,君為輕,于謙都敢說了,他王鹽山暴出一句祖宗不足法又怎麼了?

    「所以生員聚集赴廣州府,各地安全局衙門人員勸阻,鹽山丈夫便以祖宗不足法,使打行人等,將他們毆打驅趕是麼?」丁一笑容愈盛了,他沒想到王翱會這麼強悍,原計劃只不過激得王翱跳出來罷了,當然王翱現在的言論,自然是正中丁一下懷,所以他就衝著王翱說道,「當然,這些打行的人等,糾將起來,必定就說是生員的長隨吧?」

    王翱冷笑道:「丁如晉,現時在此之人,皆有功名在身,汝不必拿話來誆老夫。」

    「很好,學生受教了。」丁一對萬安說道,「開始吧,難道你想留他們這些人吃中午飯麼?」

    「弟子遵命!」萬安得了令,馬上就命令親衛:「吹集結號,信號彈,三紅一綠!」

    尖銳的集結號聲響起,信號彈隨著槍聲躍止半空,就算在陽光下,爆開的煙花也仍清晰可見,遠處很快就傳來了腳步聲,整齊而且步調一致的腳步聲,那些儒生就慌張了,他們聽過這種腳步聲,那是大明第一師這種新式軍隊所特有的行軍特徵!

    「如晉怕是沒看朝廷的邸報,徐珵已調京另有他任,老夫總督兩廣,汝鎮守兩廣要調派兵將,一無兵部公,二無總督衙門的首肯,這算是哪門子的勾當?」王翱當下沉著臉了,他當然知道就算自己的心腹親信孫璟會聽自己的,但底下衛所軍兵會不會聽孫璟的呢?

    這真不好說,就算衛所的軍兵聽令,真的跟大明第四師留駐在廣東、廣西的部隊扛起來,王翱雖說也姓王,跟那軍事負分的王振可不一樣,他清楚得很,那必定扛不過,從頭到尾,就沒想過在軍事上,在武力去壓倒丁一。

    岳飛能打吧?背嵬軍天下雄兵吧?結果如何?風波亭裡岳武穆是因為打不過秦檜才身死?王翱是吃定了丁一這樣的人,不可能會扯桿子造反,就如岳武穆一樣,不可能去當反賊,只要丁一不會去選擇造反,那麼他就得遵從律法,基本的一些東西是繞不開的。

    所以王翱就以這大義和律例來壓丁一:「丁如晉,你是要開藩鎮之患麼?」鎮守的勳貴不理會總督,自行調兵,又不是邊患或平亂,此例一開,真的就是藩鎮之亂了。

    丁一點了點頭道:「鹽山丈夫說得是。只不過,丈夫總歸是想差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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