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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遠航(十八) 文 / 荊洚曉

    揭稽是知道曹某人這廝的,他要陷的是丁一,卻不是曹吉祥,一時也意去樹敵過多,就跟曹吉祥點了點頭算是見禮,就開口向丁一說道:「如此,還請忠國公安坐,此案便由老夫來審吧!」

    「真的要審麼?」丁一依舊維持著他面癱式的微笑,向揭稽問道,「江淵兄若是要審,便升堂就是,不過學生奇怪的是,此案苦主是誰?」丁一看著那跪在地上發抖的成屠戶,行到他跟前問道,「他可曾觸碰到汝家眷的衣服膚體?」

    成屠戶原本是聽著人說,劍慕調戲他老婆,一口氣上來,什麼不管不顧的,打完之後被拘來府衙,卻是有胥吏來跟他說,叫他誣陷劍慕,他那時心中憤慨未平,被那胥吏一激也就應下,此時看著按察使、都指揮使、巡按御史向著丁一行跪拜禮,知道這位也是大人物,氣勢本就弱了三分,聽著丁一問,頭也不敢抬地應道:「回公爺的話,甘就沒沾到小人老婆!」

    丁一點了點頭道:「彼可曾阻著貴眷行路,逼迫欺身?你老實答就是,不用怕。」

    「都沒,他系二樓,小人老婆行系街度。」成屠戶被丁一氣勢所攝,當下倒也不敢胡說。

    「彼可曾以言語調戲,或口吐穢語以污清聽?」

    成屠戶咬牙抬頭道:「條友仔吹口哨!系二樓度,衝著小人老婆吹雞啊!故之小人先撻他一鍋!」說著他還模仿了幾聲劍慕的口哨。

    「嗯。那打也打了,你還要告他什麼?」丁一面色就漸漸冷了,他不護短。劍慕真犯了事,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但聽起來,真的跟那位姓謝的經歷說的一樣,根本就沒劍慕什麼事,至少也不值得布政使和按察使、都指揮使、巡按御史來同堂審理的案件啊!

    成屠戶也是個有性子,聽著丁一問。一時也忘記了害怕:「小人打左他幾下,他就威脅說要小人賠他湯藥錢。還說自己是忠國公的書僮,打出傷來,就要小的償命!他沖小人老婆吹雞,縱要拿忠國公出來嚇人。小人條氣唔順!」

    丁一聽著,點了點頭,卻用廣東話向成屠戶問道:「你平日罵不罵粗口?則系媽媽叉叉那些。嗯,都會說粗口是吧?」丁一頓了頓,笑道,「貴眷被人吹口哨,兄台氣憤不過,飽以老拳也罷了,總不致於要打死人吧?他是我的書僮。是我管教得不好,在這裡我給兄台陪個不是。」說著丁一卻是扯起成屠戶,然後向他作揖。嚇得後者又跪了下去,磕頭還禮。

    「你想告,便接著告吧,我只是來給你這苦主陪個不是,現時已致了歉意,卻就先辭去了。不然我也是做過官,在這裡坐著。堂上諸位,總歸是有個顧忌,成兄,請了。」丁一說著,又轉身衝著揭稽等人一拱手道,「請了。」

    然後就這麼帶著曹吉祥,向外而去。

    丁一和揭稽他們的爭鬥,絕對不是這麼一件案子,揭稽們想以此為由把丁一扯進來;丁一卻不想在這個戰場來跟他們纏鬥,直接就是把這案子與土改問題分割開,那就是還原到一件很小的事情,能有多大事?丁一不會放棄土改的決心,但不會在別人設置好的戰場上去搏殺。

    成屠戶不是笨人,他是西關一霸來著,丁一出了正堂,他立時就衝著堂上揭稽等官員磕了頭道:「小人唔告他了,小人是粗人,忠國公他老人家真系大英雄,小人好佩服,件事算啦!」他甚至咬了咬牙道,「若果大老爺要打小人板仔,甘就打羅,是小人說要告他,然後又唔想告的!」就是他認罰,就算不告要打板子,他也不告了。

    揭稽在堂上氣得鬍子亂抖,咬牙擠出一句:「滾!滾出去!」便癱坐在椅上,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沒想到這屠戶,被丁一三兩句話,說得就不告了。三木之下,要什麼口供都行,但現時外面這麼多百姓,他總不能教差役把成屠夫活活打死吧?就是因著這一點,所以成屠戶才敢當場說不告。

    聽著揭稽的話,成屠戶竟去把劍慕扶了起來,匆匆就往外邊去了,出得正堂,還高聲向著圍觀的百姓說道:「我唔知系忠國公府的人啦,忠國公府的人沒咩壞心的,吹下雞又唔系咩大事,告來做咩鬼!」倒是得了不少百姓的附和,說成屠今日終於幹了一件人幹的事。

    正堂裡差役和書吏下了去,卻就聽著揭稽咬牙切齒地發作道:「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樣?」他又向廣州知府訓斥道,「你不是說六房裡的積年老吏,跟這廝交了底的麼?」其實揭稽他很清楚,成屠戶不告了,主要就是丁一問他的那句廣東話。

    在二樓向街上漂亮的女子吹口哨,被打了一頓是活該的,但還要扯著告官,就這過份了;所以丁一問他罵不罵粗口?要是成屠戶真還要告,不管最後怎麼判,派個人盯著成屠夫,只要今後成屠說出一句粗口,丁一就可以告成屠戶辱罵朝廷勳貴。

    什麼積年書吏的許諾,,能成為市井一霸的人,雖沒讀過什麼書,但腦瓜子通常都好用,華夏式的狡黥天賦,更是極為不俗——成屠戶是看得出來了,這些大人物之間在下一盤好大的棋,他可不想摻和這等事,老實說,如果一早知道劍慕是忠國府的人,他也不敢去打劍慕了。這時候看得清楚了,他哪裡敢去摻合?所以才提出挨板子也不告,就是這道理。

    「都是汝等向丁某人行禮,弄得那廝看著膽寒!」揭稽的眼光很毒,他事後一冷靜,卻就找到了問題的關鍵,「畫足添足,莫過於此!原先早已計較好的關節,汝等偏偏要顯得禮數不缺,以免到時丁某人發狂,說是聯手構陷於他……他發得起狂麼?便是要構陷於他!這事本就好光明正大的來做才對!」

    「廣昌先生,學生等人是做差了,丁容城御下甚嚴,只惜了這一次的機會。」那巡按御史涎著臉向揭稽這麼說道,算是認了自己的錯。按察使也附和著認為,因為正如揭稽所說的,他們就是怕丁某人發狂:那人發起狂來,奉天殿能把掌錦衣衛事的馬順一刀梟首啊!要說不怕,那是假的。所以他們

    才想把禮節做齊了,教丁一最後明知吃虧,卻也發作不出來。

    揭稽搖了搖頭道:「聰明反被聰明誤啊……不過倒也不打緊,丁某人倒如楚霸王一般,任他萬戰萬勝,只要他敗上一樁,只要有一樁事件落在吾輩手中,便管教叫他翻不得身。」他清了清嗓子,對著按察使和巡按御史說道,「過幾日,潮州府的萬民書和學子上來,到時爾等要與老夫齊心協力,不得再出差錯了,卻要記住,這邊如再辦不下去,京師那邊……」

    「學生領命!」、「下官領命!」巡按和按察使都起身應了,廣州知府自然不必說,他是依附著揭稽,必是唯其命是從。於是他們又商量了半晌,就準備散了去。誰知道這當口,那都指揮使卻開口道,「那曹公公說的對子,末將聽著,也沒什麼有趣啊,替如夫人洗腳,有什麼好玩的……」

    他沒說完,卻就慘叫一聲,癱倒在地,卻是揭稽隨手抄起一塊書吏小桌上的硯台,脫手擲了出去,正中鼻樑,一時皮破肉綻,真個是眼淚與鼻涕齊下,鮮血共墨汁一色,只聽揭稽罵道:「豎子!」然後大怒拂袖而去。

    可憐這都指揮使讓親兵扶起,抬去醫館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得罪了揭稽,直到回了府裡,與他妻子說了,他那妻子雖然不是富貴人家出身,卻也是耕讀傳家的,倒是讀過詩書有些墨,聽著掩嘴笑道:「夫人對進士;如夫人對同進士;如夫人洗腳,對同進士出身……」

    「替如夫人洗腳,賜同進士出身,這個為夫也知道!」都指揮使仰著臉,鬱悶地說道,「可這有什麼好玩?又得罪了那揭廣昌什麼!老子又不是當他面罵娘!」

    他那妻子苦笑道:「只怕老爺這麼問,跟當面罵人沒區別,那揭大人,恐怕就是賜同進士的出身。」這都指揮使才恍然大悟,只覺曹吉祥這廝陰毒無比,他卻不知道,這對子曹某人倒是從丁一那裡聽來的,本是後世李鴻章的一個笑話。

    進士分三等,狀元、榜眼、探花是一甲,那就是進士及第;二甲的就是進士出身;三甲就是賜同進士出身。揭稽不是三甲,他是和李賢同榜,也一樣是二甲,不過名次比起李賢要靠後許多,大約倒數四五名,實話說也算學霸了。

    這賜同進士出身原本是嘲諷不到他的,但是,丁一這一甲的探花站在前面,曹吉祥來這麼說,就是暗嘲他水平不行,弄了個二甲靠後的名次又在人丁一這探花面前擺老資格嘛。曹吉祥開口,當時揭稽也就忍了,中官嘛,調回京師也好,給皇帝密折也好,總歸是犯不著為這不著邊際的事去跟曹某人掐,但這都指揮使來問,正好揭稽一肚火無法洩,便這麼發作了。

    不過此時揭稽在府中,卻依舊是雙眼噴火的模樣,望著坐在他家裡的丁一,咬牙切齒道:「這怎麼可能!丁容城!天日昭昭啊!」

    「揭江淵,先前在公堂之上,咱家怎麼不曾聽你說這天日昭昭?」曹吉祥冷笑著這麼嘲諷。

    ps:

    第四彈,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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