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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奪門(十九) 文 / 荊洚曉

    景帝絕對沒有想到,在這個動盪的今夜,丁一孤身前來乾清宮,問他的問題不是玉璽在何處,也不是逼他寫下退位詔書,更不是要他拿出調兵的虎符,而是很風牛馬不相及地問出這樣的問題。這讓景帝所有的悲憤,如同一拳打空一般也似的,臉上方纔的痛苦和憤怒神色,一下變得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怎麼會來問朕這樣的問題!」景帝在失神的一瞬間之後,便愈加地憤怒起來,因為丁一的問題,讓他有一種被污辱的感覺,似乎他的失敗已成定局,似乎他的龍椅,他的玉璽,他的天下,他的一切,都已是沒有討論價值的東西。

    丁一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招手讓一名臉上神色驚惶宮女過來,上下端倪了她一番,在景帝和興安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丁一垂在身側的手,向她做了一串手勢,這不是戰術手勢,那是四個數字,一組密碼,它代表著某個任務的結束,或者某個任務的開始,然後丁一開口道:「這一夜行來,頗有些渴了,能幫生沏一壺茶嗎?」

    那宮女上下牙關打著戰,眼睛瞄向了興安和景帝,這讓景帝重新拾回了一絲信心,深吸了一口氣:「如晉要喝茶,汝還不去支應?」那宮女手腳慌亂行了禮,快步離去了,景帝對著丁一說道,「朕還沒有輸,朕才是這乾清宮的主人,朕才是大明的天!這天下有的是勤王的兵馬!這朝班有的是忠心的臣!」他停頓了一下,似乎突然捉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于先生,于先生會來救朕!對,便是瓦剌兵馬圍困京師,于先生也能大敗韃虜!如晉,朕勸你還是……」

    「娘娘到底是不是我那朋友的生母?」丁一沒有客氣,直接截斷了景帝的話頭,直截了當地重複了剛才的問題。「你如實地告訴我答案,我會履行自己的諾言,你應該清楚,凡是我答應的事。從來沒有落空,便是如見濟的病一般。」

    景帝似乎重新拾回了皇帝的尊嚴,他坐了下來,想了想對丁一說道:「母后是他生母又如何?後宮不預政事,難不成你以為母后是他生母,便可以行廢立之事了麼?你也未必想得過於簡單了!」他說著,卻又得意起來,「戶部尚書是朕的輔,兵部尚書于先生擁立朕登九五之位;吏部老天官王直,朕也榮寵有加……」他一個個的數了過來。「……汝結義二兄商輅,是朕的閣臣;汝結義大兄更是朕結識於郎署,超擢侍郎!」

    丁一笑了笑沒有說什麼,這時那宮女端了茶上來,丁一自取了一杯。卻伸手止住要奉茶給景帝的宮女,笑道:「慢,這茶不能給他喝,若要喝茶飲食,一切由興安操持,以免出了什麼事,說是生奉命呈上鴆茶以殺之。」他喝了一口茶。卻對臉有得色的景帝說道,「若要殺你,生必相告而誅。」

    景帝不以為意,放聲而笑道:「如晉,你還沒有醒來麼?你已眾叛親離!便是李賢、商輅,也必不會附合贊同你這舉措!汝能給他們什麼?朕是大明天。朕富有四海!便是汝在廣西有些產業,不也是朕所賜予麼?說到底,爾之一切,皆朕所予,若朕起意。汝便一無所有!一無所有!」

    丁一突然被嗆了一下,拚命地咳嗽了起來,好半天才平息,搖頭低聲似呤似唱道:「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不知那日才能夠擁有所有。多少淒酸亦試得多多少尖酸的話亦都聽過……」然後不禁失笑,卻抬頭望著景帝道,「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麼過?」

    這個問題卻就讓景帝愣了一下,沒有回過神來,卻見丁一又喝了一口茶,對他道:「跟在我那朋友身後的,便是家師、輔與王鹽山。」如果這還沒有把景帝最後的僥倖打碎,丁一接下來的話,就讓他斷絕了最後一絲希望,「諸部侍郎從者眾。」

    侍郎基本就是六部之中的骨幹了,就算英宗沒有得到諸部尚書的效忠,只要諸部侍郎效忠,事實上也可以保證整個官系統有效的運作,例如于謙,土木堡之前他就當了二十年的侍郎,一旦有事,接任部務升任尚書,那真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景帝的臉上一下就失去了血色,如同瘋癲一般,站了起來手舞足蹈著叫嚷,「這是朕的天下!這是朕的江山!他們為何這麼做?不!如晉你騙朕!」可是很快他似乎又覺得,丁一不可能用這種事騙他,「難道是因為易?可何淵都說了『父有天下傳之』!這安是朕的錯?」

    父有天下傳之,這句話就是出自王翱前任何淵的口,而且被寫入易儲詔書之中,而後來歷史上,何淵也為此而付出了代價。景帝一把揪住興安,卻對他喊道:「王翱附逆,王直老而無用!擬旨,教何淵接任吏部天官之職!」

    興安老臉上泛起了苦笑,事實上,因為丁一到來的緣故,歷史上事中「林聰等彈劾吏部尚書何淵奸邪,而廷爭之後何淵被下獄而又赦免,而後朝廷下旨讓何淵告老致仕」的事,提前了大半年發生,這時何淵早就回老家去了,怎麼來接任天官之職?

    再說了,退一萬步說,這時景帝的旨意,就算不考慮內閣票擬的問題,還能送出宮外麼?

    興安知道,景帝是崩潰了,完完全全的無法接受事實,整個人都不正常了。

    「如此說來,娘娘確是我那朋友生母無疑?」丁一卻又第次問了這個問題。

    因為這個問題當真很關鍵,丁某人的確是嚴重缺乏母受,但也不至於因此就一切問題都可以用這個藉口來開解,孫後對丁某人幹的事,早就超過了丁一底線了。如果孫後不是英宗的生母,那麼丁一絕對不是什麼能受胯下之辱而不計較的心胸,這一點,看他對風就知道了;但如果孫後是英宗的生母,那丁一有許多東西,卻就得有個了,畢竟,就是看在英宗的面上,還不能把事情做到絕。

    事實上之所以丁一會有這個問題,是坊間的傳聞而讓他起疑,丁一很懷疑這種傳聞是不是景帝教人傳播出來的,所以今夜去見孫後之前,他必須把這問題弄清楚。其實這個問題不單是丁一困惑,後世有不少人也是不清楚的。

    對明代歷史有留心的人,就會發現,在建虜竊器時修的《明史》,一口咬定孫後「妃亦無,陰取宮人為己,即英宗也,由是眷寵」;但在明朝官修的《明實錄》之中,英宗的母親就是孫後,也沒有任何影射或是可以推敲的地方,去懷疑這一點。

    而除了《明史》的記載之外,大約也就是《雙槐歲鈔》有提到這事,但作者是景泰七年的舉人,以他的身份,是怎麼知道這宣宗年間的宮秘?道聽途說的可能性明顯很大,因為也沒有說出典所處的。

    丁一所懷疑這件事真實性的原因,是明朝的人什麼都敢寫,包括皇帝寵幸小監啊,吃春藥不上朝啊,宮人要勒死皇帝啊,但在宣宗到此時的景泰年,並沒有關於孫後不是英宗親母的書面世,只是隱約有著坊間的傳聞。

    當然,丁一之所以會問出這個問題,是因為他希望:英宗最好就不是孫後親生!

    這樣的話,他才好

    快意恩仇!

    而瘋癲之中的景帝在失控了一陣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鐘聲響起,他一下就坐倒在椅上,不再蹦躂了。因為這年頭上朝,凌晨點,當午門城樓上的鼓敲響時,大臣就要排好隊伍;到凌晨五點左右鐘聲響起時,宮門開啟,官依次進入。

    鐘聲響起,群臣過金水橋,奉天殿上列班朝拜君王。

    龍椅坐著的,明顯不是他這個君王。

    但當他失魂落魄之際,似乎景帝卻是捉住了丁一的這個取向,突然之間又是瘋癲地笑了起來:「朕明白了!如晉,哈哈哈哈!廠衛線報,說汝父是江湖豪俠,靖難之後,曾入仕,不久辭官復歸江湖,看來家風依舊,官至,仍然是豪俠的性啊!」

    他狂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滲了起來,半天才指著丁一大笑道:「汝想快意恩仇?哈哈哈,來來來,朕告訴你,母后啊,便不是他的生母,你快去,把母后殺了,以暢心中之怒吧!沒錯,便是朕告訴你的,去吧!快去吧!」

    按說丁一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但是從景帝面上那種報復的快感之中,丁一卻還真的不敢就這麼相信:「敢問卷檔何在?可有人證?」這玩意不是開口就來的,必定宮中是有存檔的,要不然的話,景帝如何知曉?就算沒有存檔,也必定有當年老人。

    這個時間,就聽著興安在旁邊歎了一口氣道:「容城先生,借一步說話如何?」言語之中,卻是少了許多低眉順眼的腔調,丁一愣了一下,不過還是點了點頭,隨著興安行出了宮殿之外。

    ps:

    半小時後還有,這段時間身體一直不是好,想爆發也沒存稿,今天努力搞一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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