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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萬山在握(十一) 文 / 荊洚曉

    被他這麼一說,那其他幾個魁梧的義軍就沉默了下去,他們本來是跟著黃牛兒的,結果從懷集回來之後,因為說了許多丁一的好話,就被鄭昂尋了藉口,踢到牲口棚子這一類的地方來,他們的確是知道,給丁一說好話,是在義軍裡落不到什麼好下場的。

    這時那老義軍歎了一口氣,把酒瓶遞給副連長,對著那幾個魁梧漢子說道:「你們幾個,也是跟著黃牛兒上陣廝殺過,手上有本事,也有膽,何必去鬧得侯大哥不高興呢?」他搖了搖頭,給篝火添了幾根柴,「北方人罵人是二傻瓜,就說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說的就是你們這樣的,退一萬步說,丁容城知道你們在幫他說話?人家不知道,人家是皇帝老兒封的,永鎮廣西的靖西伯,人家丁容城會在這北風裡和咱們一樣,凍著哆嗦喝著這貓尿?人家是靖西伯爺,這天氣,那怎麼也得喝八分銀子一壺的玉壺香啊!人家那府裡張燈結綵的,想生幾個火盆就幾個火盆,那跟咱是一路人麼……」

    「別扯了。」剛才沉默下去的魁梧漢子忍不住開口打斷了那老義軍的話,「在懷集,我們幾個都跟丁容城處過,不是你說的那人……老野,你上街吃湯餅給不給錢?不給吧?你就是兜裡再他娘的有錢,也不會給吧?」

    老義軍翻起一對老眼,吹著鬍子說道:「給個球毛麼?我去幫襯,那是看得起他!再說。我等是義軍,是替天行道為百姓打抱不平的,吃他碗湯餅算咩事?不是兜裡有沒有銀子啊。有錢都不會給啊,我拿條命出來同他們打抱不平,吃碗湯餅還給錢,他老母,我得多傻?」

    這時另外一個明顯也是先前跟著黃牛兒的義軍,開口道:「丁容城兩個人打千幾人,去救那些百姓。吃碗湯餅,也是給足了錢的。老野你說得對,他真他娘的好傻。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要是人人都那麼傻。我爹也就不會病死。我哥也不會因為還不起印子錢,搞到要把我那小侄女賣掉……我們,也不用起來造反了……」

    「死老野,你說我們整天給丁容城說好話,吃屎都趕不上熱乎……你沒錯!」那魁梧漢子接過副連長遞來的酒壺,喝了一大口,整張臉漲得通紅,伸手抹了嘴角。卻是說道,「我這份人。一條腸通到底的,要不然,也不會因為官府派役不公,一氣就把那廝打掛了!要我昧著良心,聽著人說丁容城的壞話,不站出來說句公道的,我做不到!」

    不遠處,有幾聲貓叫,司務長聽著,站了起來,但聽著那叫聲,貓卻漸遠去了,他便在邊上坐下來,咕嚕道:「他老母,正想捉隻貓來填肚,跑得這麼快……對了,老友,講到這麼激?丁容城真這麼好?你又不去投丁容城?」

    那魁梧漢子還沒開口,老義軍便苦笑著接上了話茬:「丁容城若真是他們說的那麼仗義、公道,我都想去投啊!可怎麼投啊?這裡怎麼跑出去?再說就是跑得出去,到梧州府城下叫喊:『我要投丁容城!』麼?就算能跑到那裡去,只怕還沒等你喊,城頭亂箭射下來,你就死球了!」

    「我不理丁容城是什麼樣,反正同侯大哥作對的,我就要斬死他!」酒壯慫人膽,篝火邊也有人喝了酒,這麼高聲喊叫起來,「投你老母啊?投丁容城……你們以後別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要不然,別怪我翻臉不認人!操,咱幹的是殺官造反的勾當,你們這些腌臢貨,居然想去投官府?真是不知所謂!」

    副連長笑嘻嘻湊到那人身邊,勾肩搭背地好不親熱,連讚他說得有理,卻向那老義軍說道:「老兄,你不是說便要投丁容城,也不知道怎麼弄麼?我倒是有個可靠的辦法,你可想知道麼?」邊上被副連長搭著肩膀的義軍,聽著抖著肩膀要甩開副連長,大約想要痛斥幾句,卻不料嘴上一緊,肋下一痛,漸漸的,身上的熱氣急速地淌出,只覺得越來越冷,直至失去了知覺。

    「就是這樣,諸位兄弟,若是想投丁容城,便跟著我干。」副連長在眾人口瞪目呆之際,在那倒地抽搐的義軍身上拭去戰術直刀上的血跡,站了起來對那些義軍道,「若只是嘴上說說說,不妨便把我拿下,交與侯大苟就是,不怕與諸位弟兄說清楚,某就是丁容城麾下兒郎,今夜來此,就是要來拿下侯大苟的,你等想想,這廣西隨著侯大苟這般折騰,能好得了?」

    要篝火外的黑暗裡,表面上遠去,實際上躡手躡腳返回的巡邏隊,便在十步外,端著上了弦的偏心輪弩,瞄準著篝火旁邊的義軍,剛才那幾聲貓叫,便是三連長發出的暗號,否則副連長不可能在沒有接應,沒有任何後手的情況,來上這麼一回,把結果都賭在這些義軍的心口一致上面。

    「你不怕我們現就把你殺了?」老義軍倒是沒有任何慌亂和失措,他悠悠地說道,「丁容城據說是會五雷正法吧,我們招惹不起,不過,看起來,我們幾個把你們兩個幹掉,似乎沒什麼問題啊,閒過食碗水的事……」

    司務長也站了起來,卻是說道:「我只是覺得,大伙都是好漢子,不是說一套,做一套的人罷了。但要是你們跟侯大苟一樣的話,嘴裡說著為了山民,為了百姓,才去造反,實質上不過是滿足自己的享受,那麼,別說你們這些人,就是千萬人又如何?孟子曰:雖千萬人吾往矣!」

    副連長沒有再說話,他沖司務長招了招手,兩人便向牲口棚裡走去。

    「你們……」老義軍站了起來,但卻被邊上兩個魁梧的漢子按住。

    然後他們問那老義軍:「死老野,整天說食鹽多過我們食米,行橋多過我們行路。這回就問你拿個主意。你說咱們該怎麼辦?要不就真投了丁容城,要不就把這兩人殺了,你大呼小叫有卵用?」這些原本跟著黃牛兒的義軍,可不比整天只會吹噓跟這個大佬熟、跟那個大佬一起殺過敵的老義軍,他們是真敢殺人,也著實殺過不少人的角色。

    老義軍哆嗦了一下,喃喃道:「為什麼要問我?我、我、我……」他自然不想做這樣的決定,正如那些魁梧漢子說的一樣,他食鹽多過他們食米,看了多少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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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的身死,其實他不是跟著藍受貳起事的,他在藍受貳起事之前,就已是反賊一名,多少大佬死掉,就他窩窩囊囊活到現在,他還想這麼一直活下去,可是很明顯,如果他不給出一個主意,只怕現在就活不下去,所以他咬了咬牙反問道:「丁容城,真有你們平日時裡說的那麼仗義?」

    「我等又沒受他半分好處,操他娘,他要不是這般仗義的好官,我等閒得慌,去幫他說話,教自己不痛快?」便有魁梧的壯漢惱了,喝了酒的雙眼,被血氣逼著一條條眼底血絲都浮現了出來,看著煞是怕人。

    老義軍把心一橫,卻又向另一人問道:「你說後來又隨阿牛兄去過梧州,說那些百姓日子現時比以前好過得多,可是……」還沒等他把話問完,被他問到的那個漢子,便默然地點了點頭。

    「那、那要不,咱就幹吧?只是你們能打能殺,丁容城收了你們便是有譜,我就算了吧?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就我這樣,是吧?人家哪看得上我?」老義軍苦著臉求饒,他真的是不想改變,也不想選擇,更不想出什麼風頭。

    那些魁梧漢子紛紛站了起來,拔出長刀,卻對老義軍說道:「老野,隨你啦。只不過,今夜之後,事發了,你想想自己的下場吧。」就算老義軍不摻和進來,馬棚被毀,他總也是難咎其過的。

    「干、干、干了!」老義軍撿起那酒瓶,仰頭喝乾了,卻拖著他那紅纓槍趕上副連長,「兩位官長,草民金六牛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然後把那份小心和狡黥,堆在那一臉的皺紋裡,全然沒有半點的難為情,連那篝火旁的那些義軍,看著都臉上發臊。他們卻不知道,老義軍活到現在,卻是深深地明白一個道理:一個小人物,比起命來,臉要不要,真的沒有多大干係。

    倒是副連長和司務長頗有點意外,對於說得這一夥義軍反正,本來就是出乎意料的事情,這真的全賴丁一的名聲,不由得他們對於本來便極敬仰的先生,又多了些崇拜。此時自然是好言請他說將出來:「金老兄,只管講來便是,哪裡有許多的客氣?」

    「放火燒了這馬棚,著實太過便宜侯逆了!」金六牛激昂地說道,然後習慣性地探頭左右張望,看上去活脫脫一隻年老成精的老鼠也似的,那形象真的是不敢恭維,但接下來,這位卻就給副連長和司務長兩人,出了一條毒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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