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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故人來 文 / 捲土

    見到了這一幕,林封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野豬之前格斃兩頭亢魔,看似打得驚天動地,十分精彩,但若是真論實力的話,比面前這法家中人差遠了,如此神通,輕描淡寫,簡直就是將這亢魔視為無物,取其性命若探囊取物!

    這些亢魔都是不知道恐懼為何物,見到了自己的同類被殺了以後,居然越發瘋狂,咆哮著又是整整四頭悍然撲上!

    這名法家中人卻是長笑一聲,深吸了一口長氣,展開了雙臂,身軀卻是挺立得筆直若蒼松一般,林封謹在這一瞬間看到了他的身後出現了一隻仙鶴掠過的巨大幻象。

    而此時雖然是白天,在天空當中卻彷彿有一顆星星閃耀了一下,正是大星耀長空的異兆。法家的祖師韓非,乃是真命天機星,更是傳下天機訣,令普通的弟子也可以感應到浩瀚的天機星力。林封謹身為妖星,其感官尤為敏銳,立即就發現大量的天機星力洶湧而來。

    林封謹曾經很是直觀的和擁有天機訣的人交手過,便是天常書院的副山長殷青月,也曾親身領教過他灌注了天機星力的招數,而此時單憑這人此時可以調動吸附的天機星力,浩瀚洶湧,何止是當年殷青月調動的十倍!

    緊接著,光芒四射,從這法家中人的長袖當中,居然飛出了四道古銅色的光芒,這光芒見風即長,並且在空中迅速的變大,赫然變成了四根古銅色的巨柱,上面銘有兩個古意盎然,無法辨別的大字,不過從大字的背後,卻是隱隱約約透露出來了一股無法形容的凶殘暴戾之意。

    巨柱的周圍。更是飄揚著好幾條長長的鎖鏈,從上到下接天連地的鎮壓了下來,那四頭亢魔怒吼連連,卻是絲毫都沒有抗拒之力。並且那飄舞的鎖鏈更是將其牢牢的鎖拿住。最後綁縛在了這赤銅巨柱上。

    這法家中人陡的捏了個法決。口唇囁嚅,似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似乎又說了兩個字,這兩個字林封謹聽了以後,心中頓時一凜,原來他說的竟然是「炮」「烙」兩個字!!

    這炮烙乃是商代的酷刑。據說乃是蘇妲己發明的,十分暴戾殘忍,並且格外有名。

    只見這法家中人一御使神通之後,那四根古銅色的巨柱立即開始慢慢的變得通紅了起來,被綁縛在上面的四頭亢魔忽然發出了淒厲的慘叫,瘋狂掙扎,可惜半點用處都沒有。漸漸的就變得是皮焦肉爛,然後呈現出焦炭一般,最後灰飛煙滅,化為了一陣陣黑色的煙霧消湮而去。

    緊接著。這法家中人才神閒氣定的從空中落下,此時才看清楚他的樣子,乃是四十上下的清矍文士的模樣,頜下有著稀疏的鬍鬚,看起來彷彿是鄉村當中的一位溫文爾雅的教書先生,半點都看不出他先前彈指之間就令四頭亢魔灰飛煙滅的強橫實力。並且林封謹總是覺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

    這法家中人前行數步,對望火樓上的林封謹微微稽首道:

    「這位想必是林風雨林大人了,在下法家向聚有禮了。(平南)」

    顯然,林封謹也沒有想到法家的人居然會對自己如此好說話,愕然了一下才道:

    「這向先生你好。「

    此時向聚的身後,赫然已經躍出了十餘名法家弟子,他們穿越火場都是顯得舉重若輕,顯然身手不凡,更是依托那炮烙的四根通紅的赤銅巨柱與湧來的亢魔激戰,絲毫不露下風,更令林封謹感覺到驚異的是,這十餘名法家弟子施展的,居然是為法家主流不容的上古五刑劍術!

    目睹了這一幕,林封謹忍不住都是驚奇的道:

    「向先生,這,這是怎麼回事?」

    向聚笑了笑,淡淡的道:

    「法家當中的門戶之見,實在是已經困擾了本門數百年,以至於本門一直都處於內耗當中,也虧得本門總算是氣數未盡,最近達成了共識,從此以後,本門內只做口舌之爭,不以兵戎相見,我法家此時已經是重新歸於一體,不再分裂內訌了。」

    林封謹頓時心中巨震,這種事情說實話,無論是誰聽了都會驚異無比的,卻聽向聚繼續含笑道:

    「我法家一向秉持的是公正廉明,當年聽聞林大人也曾入我法家門下天常書院就讀,後面出現了一系列的事端來,根據我等仔細調查,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當年天常書院當中,副山長殷青月等人確有隱秘不法之處,所以當年之事對你是不公的,再說,我天常書院也一直都沒有除去你的學籍,你若是以後願意再來我法家書院深造,我法家也會歡迎。」

    林封謹又呆滯了一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代表什麼?堂堂的法家居然對自己服軟了?儘管自己此時已經是聲名鵲起,也不至於讓這傳承了幾千年的學派服軟吧,這其中的道理端的是令人費解了。繞是林封謹奸詐若狐,也是十分疑惑,不知道為什麼法家的人會突然來了這麼一著棋。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林封謹和法家之間的恩怨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也沒什麼利益衝突,法家主動示好不找他麻煩,林封謹乃是求之不得,知道這向聚乃是前輩身份,所以也不敢拿大,便從望火樓上下來與之敘話。

    說話之間林封謹才知道,原來向聚家中三兄弟,名為三才,這其中向聚乃是老二,而林封謹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向烈乃是老三。

    他們一門三兄弟都是有傑出大才,而當年的向烈深得南鄭國君劉去的信任,機緣巧合,以白身入劉去的法眼,任為巡查使,卻是沒有邁過命數中的大劫,被中唐伏殺於河倉城外。

    就在兩人交談的時候,林封謹更是發覺。向聚攜來的十餘名弟子依托那一件炮烙法寶,結陣以抵擋亢魔,居然戰果斐然,這短時間內居然就又有三頭亢魔被斬殺。更是有兩頭亢魔被法家的印符鎮壓。緊貼在了燒紅的赤銅巨柱上,猛力掙扎卻依然不能脫。眼見得片刻之後,便要化為飛灰。

    林封謹的眼光也是十分毒辣,法家弟子如此強悍,這決計不是什麼實力的問題了。而應該是法家弟子有針對性的在進行戰鬥的緣故,仔細想起來的話,法家地處四角,又在西戎這種邊陲之地扎根,平時遇到的各種妖魔異事也應該頗多,因此具有一些針對性的手段倒也絕不稀奇。

    此時戰事進行到這裡,已經是到了尾聲。唯一能夠阻擋大軍推進的,便是那五十餘頭亢魔,十分兇猛,拜魔教妖人跟隨在其後。可以放心大膽的釋放各種神通邪法,二者的組合相得益彰。

    但是,此時這五十餘頭亢魔在向林封謹這邊突襲的時候就只剩餘下來了四十頭,接下來林封謹設下來了多重埋伏,隔斷了亢魔與普通的拜魔教徒的聯繫,因此又至少斬殺了十來頭,這時候法家的人一現身的話,也是斬殺了十來頭,剩餘下來的這十來頭亢魔已經是掀不起來什麼風浪了。

    因此等到了望火樓周圍壕溝內的火勢漸漸熄滅以後,便可以說是大局已定,儘管拜魔教徒再次又與亢魔會合,但也已經無濟於事了,之前的十面埋伏陣勢又再次展開,慢慢收縮包圍圈。而此時已經可以說是今非昔比——亢魔的數量已經太少,並且剩餘下來的還多有傷勢,不斷的死亡,這剩餘下來的寥寥幾頭產生的突擊力不夠,撞不破包圍圈,那麼就只能接受全軍覆滅的下場了。

    眼見得這一場剿殺到了尾聲,算是稱得上圓滿結束了吧,對於突然出現的法家這些人,林封謹對他們的示好之意自然是接受的,自己已經被千年學派當中的墨家給盯上了,與法家之間的仇恨自然是能化解就化解吧。

    天常書院身為林封謹拜在門下的第一處書院,無論如何也應該是有點香火之情的——並且這香火之情還是必須有,否則的話傳揚出去,林封謹就成了忘恩負義的人了,還要加上林封謹當年目睹向烈從容就義的風範,所以言談當中還是以弟子輩自居的,姿態擺得相當的低。

    發覺大局已定之後,這時候,那位向聚已經是帶著弟子飄然而去。

    這時候林封謹再咀嚼其中的味道,又發覺了法家中人居然能夠在自己被困,刻不容緩的時候前來支援,更是表現出來了有深層次的意思——林封謹剿殺拜魔教徒乃是調動了衙役,捕快,吞蛇軍外加昔日御林軍的聯合行動,而法家的人卻是可以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這足以說明他們已經在朝中安插有人手,並且人手的地位不低,否則的話,怎麼在林封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想進來就進來?

    林封謹想了想以後,便道:

    「去請劉將軍。」

    林封謹看得十分真切,法家的諸人,便應該是潛伏在這位劉將軍的部眾裡面,然後飛躍出來現身的。

    這位劉將軍單名一個「問」字在之前,便是呂康的御林軍副總管,手操大權,屬於那種低調手操大權的人物,沒想到他居然都是法家的人!

    縱然這一次聯合行動有各方面的人成分複雜在裡面,但是沒有這位劉問劉將軍的配合,法家的這一干人是決不可能悄無聲息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的。這就彷彿是國家的軍事演習,普通人都絕對不可以隨便出入,何況還是真刀真槍的實際剿殺拜魔教徒?

    很顯然,劉問對林封謹的召見早有預備,一進來的姿態也是放得很低,絲毫都沒有朝中三品大將的架子,居然面帶慚愧,直接跪地抱拳,口稱死罪。

    林封謹顯然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劉問好歹也是個國之重將,居然給自己來了這麼一出!他立即火燒屁股也似的跳了起來,驚道:

    「將軍何至於此?」

    林封謹卻是個謹慎的人,儘管劉問這時候估計是上了黑名單,但也好歹是堂堂大將一名,自己若是大刺刺的受了這一禮的話,萬一傳揚到了呂羽的耳朵裡面去。留下個跋扈的名聲就不好了。

    不過林封謹也是有些低估自己此時的份量,他現在雖然無官無職,但官場上的明眼人多的是,甚至都有人暗中評估過。此時能夠經常見到呂羽。並且在他面前說上話的人,包括呂羽的親人。整個北齊當中不過超過二十個人,若輪對呂羽的影響力,包括滿朝文武,林封謹這個還在東林書院讀書的秀才足可以排入前六!

    這二者疊加起來以後。由此可見呂羽對他的信重,恐怕已經可以與六部尚書相提並論。

    更重要的是,林封謹自身家中也是豪富,更是變相的負責了吞蛇軍至少三成的後勤,這樣一來,他在吞蛇軍當中的地位,還至少可以排入前五。這麼一個人。若是以為他是白身,若是以為他只是秀才好欺哄瞞騙的,恐怕真的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而劉問本來就是先帝舊臣,先帝從避暑山莊趕回來以後就忽然「暴斃」。這本來就有不少人犯嘀咕,接下來呂康更是「大義滅親」,連親兄弟呂先都直接貶為庶人,便更是顯示出他的狠辣一面。

    對於劉問來說,自己確實是犯了忌諱,若是被林封謹記在了心裡面,要使個絆子,甚至是進些讒言,那麼丟官棄職也是尋常事,所以姿態才是放得如此之低。

    林封謹也不是神仙,哪裡知道有這麼多彎彎繞繞在裡面,哭笑不得的將劉問扶起來,仔細詢問下才知道,原來劉問自身卻是和法家中人沒有太大的關係,只是他的父親昔年欠了法家中人好大的一個人情,這時候找上門來,說是聽聞圍剿拜魔教徒,願意在旁邊出上一把力,所以便是毛遂自薦。

    劉問思考再三,覺得這種事情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便點頭應允了下來,沒想到法家中人卻是鬧出來了如此大的陣仗,叫他自然是十分惶恐,當下甚至將法家送給他的一壺「仙丹」都交了出來。

    林封謹看了看,這丹藥也算是煉製得不錯了,長久服食確實也可以起到延年益壽的效果,但他怎麼可能要劉問的東西,便順手還給了他,還要溫言撫慰幾句。

    解開了心中疑惑之後,林封謹便請劉問下去,他自己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這一戰雖然打完了,並且還算得上是全殲完勝,可是剩餘下來的這一大攤子事情還等著他去做,比如犯人的甄別,審訊,有功人員名單的呈報,賞賜,傷亡人員的撫恤,還有那些被誤傷的百姓的賠償,都要依次有條有理的整理出來。

    當然,這些貌似旁枝末節的地方也可以丟給別人去做,不過林封謹卻是知道,依照呂羽的脾性,他卻是喜歡調看這些文牘的,所以林封謹也務必要做好這些東西,並且不僅僅要做得好,還必須得有自己的特色

    好在此時林封謹不像是在中唐的時候孤家寡人,岳丈那邊的積年老吏不要太多,調兩個人過來幫忙輕輕鬆鬆,由他們來操持那些繁雜的冗文,林封謹進行把關,估計熬到兩三更也就能順利完成。

    不過,就在林封謹剛剛開始辦公的時候,外面就忽然有人跑來通傳,說是有客來訪。林封謹立即就皺起了眉頭對那小廝道:

    「不是告訴了你公務繁忙,今日不會客的嗎?」

    那小廝囁嚅道:

    「公子,是書院的閔先生來訪,小的不敢回絕。」

    林封謹聽了大吃一驚,閔真嚴格的說起來已經是大儒級別,和王敬之是同輩人物,只是自己拜在了陸九淵的門下,所以輩分高貌似和他同輩,而且閔真平時對林封謹就多有照顧,正因為如此,林封謹也是對閔真十分尊敬,聽聞他深夜來訪,怎麼敢怠慢,急忙吩咐下人斟茶倒水,林封謹自己不說什麼沐浴更衣,好歹也要整理一下儀容才行。

    很快的,林封謹便在旁邊的偏廳見到了閔真,發覺他面帶憂慮之色,心中也有些好奇,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是亦師亦友,所以也不講究什麼禮節,便開門見山的道:

    「閔師夤夜前來,必有要事,請直言便是。」

    林封謹急,閔真卻是歎息了一聲,端起了旁邊的香茶喝了一口,然後才慢慢的道:

    「你可知道,今日禮部尚書李奇之李先生上表,言鄣國公一事,君上怒,不允,先生遂告病,兩個時辰前准了。」

    禮部尚書李奇之也是東林門下的一代鴻儒,深得先王呂康的信重,閔真當年在讀四書,五經的時候也拜在了他的門下過,所以尊稱他為先生。

    李奇之此時已經是百歲之齡,宦海浮沉,什麼名位都看得淡了。

    呂羽要殺自己的弟弟呂先做替罪羊,在他的眼中看來,那就是違背了上古流傳下來的禮儀,縱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是在倫理上來說,呂羽是弟弟,要殺自己的哥哥,卻是不道德的。

    所以,老尚書再三上書辯駁,希望呂羽行「仁恕」之道,最後沒有辦法,祭出了臣子的大殺器,那就是說自己有病,所以要回家休養了。

    這其中的意義其實就是在對君王表態說,你要這麼幹的話,老子就炒你的魷魚不幹了,你自己看著辦。這方式和談戀愛的人有時候爭執得急了,便經常會有某一方站出來說那就分手吧有異曲同工之處。

    告病的人未必有病,說分手的人也未必真想分手,這其實也只是個表態。

    按理說,臣子告病這種事情,君王就不應該再糾結,而是應該先去撫慰一下,慰問一下病情,這都是應有的程序。可是呂羽這一來卻是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說,好吧,你回去養病吧,成全你

    事實上呂羽本來還是沒有撤換他的意思,但李尚書本來就是先君手上用起來的人,這就已經有些隔閡了,而呂羽新登基,少不得是要用自己夾袋裡面的人物需要人騰位置,這幾天也被老頭子折騰得煩了,所以一看告病,就順水推舟准了。這一下子,李奇之就算是身體健康,一口氣上五樓不喘氣兒,也得真病,然後告老還鄉。

    林封謹聽了這件事情以後,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有些疑惑這種事情找自己做什麼?難道是希望自己去勸說呂羽收回成命?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君無戲言不是說著玩兒的。

    卻聽閔真又長歎一聲道:

    「你最近忙於緝拿拜魔教徒,恐怕對朝局有些生疏了,可知道登基之日,周亭古,何溫,胡立,林辜,且許這五位官員已經被或貶或遷,最近四日以來,又有陽湖,米亦,辜名等六位大臣離任?」

    林封謹聽了閔真說的話,陡的都吃了一驚,因為閔真所說的這些官員,不僅僅都是身處朝堂當中的要害位置,更是無一例外有個特點,要麼就是親東林書院的,要麼就乾脆是東林書院出身!也就是說,短時間內,東林書院在北齊的朝堂當中的影響力至少下降了三成!

    這端的就令人有些警醒了,林封謹忍不住都四顧了一下才低聲道:

    「莫非君上有清洗我東林一脈的意思?」

    閔真苦笑搖頭道:

    「這倒不是,實實在在的說,我東林一脈在朝堂當中的影響力也有些過大,雖然彼此之間不結黨,在此朝局交替的時候,被裁汰下來這麼多人也屬於正常,更重要的是,君上再多裁汰些人,也不怕書院有什麼誤會,卻是因為你的存在」

    林封謹忍不住都苦笑了起來,不過想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很顯然,自己這個東林弟子只要一日在呂羽面前地位不減,那麼書院就可以安心。林封謹想了想,忍不住又道:

    「那麼先生今天來找我又有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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