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27章 飛燕騮 文 / 烽火戲諸侯
陳慶之雙肘支著膝蓋,手掌按著臉頰,不講話。陳浮生王虎剩對視一眼,二人均從對方眼睛裡看見了一絲無奈。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然後陳慶之使勁揉揉臉,挺直上半身,原本俊俏的臉上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陳哥,虎剩,你們不用替我擔心,過去那麼久的事情了,我還挺得住,也忍得住。」
拍拍陳慶之的肩膀,王虎剩大將軍唏噓一聲,「當初我到山西請你出山,就曾經跟你說過,給我幾年時間,必定會有人替你拿回飛燕騮。」
陳慶之認真的點點頭,「虎剩,你說的我都看見了,我也等的起。」
「其實,我們陳家和洛陽李家的恩怨,還要上溯到文革初期。」陳慶之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我們老陳家世代扎根山西,祖上曾出過朝廷二品大員,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了。」不自覺的又抽出一根煙點上,放在嘴角悠然嘬上一口,吐出個煙圈,「書香門第啊,從明初便定居太原了。」語氣裡有說不清的感慨,是感慨這悠悠歲月,還是感慨物是人非?陳浮生不得而知,王虎剩一雙賊眼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清順治時候,祖上曾偶然得到一尊飛燕騮。」比劃了一下大小,陳慶之臉上少有的露出一絲笑意,「很漂亮的一尊銅器。從得到那天起便一直被當做家傳至寶。」身旁的王虎剩點點頭,應該對那件東西也有耳聞,不然當年也不會一口叫出飛燕騮的名字戳中陳慶之的軟肋最終把他帶出太原。
還沒說幾句話,陳慶之手裡夾著的煙已經燃到只剩煙屁股,陳浮生從口袋裡摸出一根丟過去,陳慶之兩隻手指夾住,對著那點火星點燃抽上一口,輕輕咳了一聲,「我太爺爺在世的時候曾經摸著那尊銅器說過:此乃國之重寶,唯有德者可居之。」嗤笑一聲,「其實我根本沒有見過我太爺爺的樣子,這話是我爺爺講的。我爺爺在十年動亂裡面差點被人整死,我的奶奶卻是被他們逼得自盡了。」最後三個字,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來,說不盡的陰冷。
調整了一下情緒,陳慶之看了看已經又燃到一半的香煙,繼續說著,「其實這也要歸功於那件飛燕騮。由於家境問題以及有人謠傳說陳家有一件寶貝,我家裡人從一開始就是被批鬥的對象,天天被人整的死去活來。但是讀書人,也有幾分讀書人的硬氣,愣是誰都沒說出東西藏在哪裡。那時候,我父親年紀小,被爺爺千求萬拜的請一個路過的道士帶到了武當山,由此躲過一劫。等浩劫結束父親回到家的時候,家裡除了四面牆以及在一個隱秘地窖裡藏著的飛燕騮什麼都沒有留下。太爺爺早就說過了,國之重寶有德者可居之,我們老陳家終究是沒有再出一個所謂的有德者。」冷笑一聲,「我十歲的時候,家裡來了一個年輕人,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得到的消息,開口便說要看看陳家祖傳的飛燕騮。我爺爺當然不承認了,便催他離開,那青年提出要跟我父親切磋一下,輸了的放棄飛燕騮,這本是一個可笑的建議。可是他說出了一個我爺爺無法拒絕的理由。」陳慶之搖搖頭,一臉無奈,一臉憤恨,「那青年說就是他指揮別人逼死了我的奶奶!」
「然後我爺爺就出手了。雖然他老人家從小就一直練功,還是輸的很慘。最後被那青年一掌拍在胸口上,吐了三大口血。然後那人自己走進我家裡,找到飛燕騮拿走了。」說到這裡,陳慶之拳頭攥的卡吧卡吧響,「在青年找到飛燕騮後我爺爺問他是誰,他只說自己來自洛陽,姓李。」自嘲的笑了一聲,「他臨走的時候還站在我面前拍拍我的腦袋,說如果想報仇可以去洛陽找他,他也有個兒子,叫李誇父。這話是對著我說的,但是是說給我爺爺聽的。等父親從工廠下班回來發現被打傷的爺爺和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家,氣憤之極去報案,但是案件受理後便再沒有了音訊。父親是個純粹的讀書人,沒有跟爺爺練過拳腳,為了這件事鬱鬱寡歡,沒過幾年便去了,只剩下我和一個雙目失明的妹妹跟著爺爺過活。」
輕噓一口氣,彷彿把肩上一半的擔子都放下了,陳慶之原本略顯陰暗憂鬱的臉上顯出了一絲輕鬆的神色。
一頭野獸如果負了傷,往往會找個僻靜山洞自己舔舐傷口,不會有多難受,可是一旦有人去噓寒問暖,它就受不了了。如果一頭野獸受傷太久了,久到傷口已經慢慢爛到骨頭上,它潛意識裡便會開始渴望有個人來慰問一下,哪怕只是聽聽它的吼聲。動物如此,人也是動物,亦是如此。
「其實我不認識李誇父,如果不是陳哥你叫了他的名字,我還不知道我居然看到了李家的人。」看了看自己修長的雙手,苦笑一聲,「我居然沒有立刻衝上去廢了他。」白馬探花陳慶之,一人一槍就去闖內蒙的超級猛人,今天居然有了顧慮,也遲疑了。
陳浮生安靜的聽他講完這些陳年舊事,狠狠的抽了一口煙,然後慢慢的噴出來一口煙,「慶之你不用擔心,你家的東西我必定會幫你拿回來!今天的事我都記住了,你沒有當場出手,我欠你的。」
陳慶之點點頭,沒有再說別的。
男人之間,並不需要多少的言語,你說了什麼說過什麼,一眼便可以分辨出是敷衍了事還是當真會去做,很簡單。
王虎剩雙手五指岔開將頭髮往後捋了捋,然後一臉疑惑的問了陳慶之一個問題,「慶之,以前在道上瞎混的時候就聽說過白馬探花單挑內蒙王孫滿弓的事,以前不敢問也沒機會問,今天你給我講講為什麼就去硬碰孫滿弓了?」
陳慶之愣了一愣,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轉頭朝虎剩大將軍說道:「其實原因很簡單,當時我聽說那個人和孫滿弓打成平手,我找不到那個人,就去找孫滿弓了。就是想試試自己有多大能耐。」這個答案把王虎剩大將軍雷到了,一個勁的搖頭,「真是個瘋子!」
陳浮生同樣汗顏,感情這是一個絕對的武癡啊。
「最後結果怎麼樣?」王虎剩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陳慶之撓撓頭,「打了一百多回合吧,最後孫滿弓佔了上風,只不過沒有朝我下死手,不然我也回不了山西了。」
當年在上海上只角孫藥眠老人的故居前見到的那個沉默的北方漢子,竟是這麼的深藏不露。不過陳浮生相信有一個人必然可以敗了他,天下無雙陳富貴!
就在三人沉默的時候,王虎剩突然說了一句,「咱抽點時間去雲岡石窟看看吧,來了太原如果不去雲岡石窟,有點缺憾。」
雲岡石窟距今已有1500多年的歷史,始建於公元460年,由當時的佛教高僧曇曜奉旨開鑿。整個石窟分為東、中、西三部分,石窟內的佛龕,像蜂窩密佈,大、中、小窟疏密有致地鑲嵌在雲岡半腰。東部的石窟多以造塔為主,故又稱塔洞;中部石窟每個都分前後兩室,主佛居中,洞壁及洞頂佈滿浮雕;西部石窟以中小窟和補刻的小龕為最多,修建的時代略晚,大多是北魏遷都洛陽後的作品。
王虎剩今天沒有跟著去見李誇父,其實就是去雲岡石窟附近一家名為吳官屯的煤礦看了看。那裡正是前段時間吳涼剛剛兼併的一座煤礦。還在做土夫子的時候的王虎剩,最喜歡到處去看看有可能藏著好東西的地方,雲岡石窟是一處。如今大將軍職業變了,習慣沒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