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10章 請留下 文 / 烽火戲諸侯
「陳浮生?」手機裡傳來一個蒼老但有力的聲音,令陳浮生下意識裡繃直了身體,手指用力的捏緊了手機。「是,您是?」
「你工作很忙嗎?」
「不是很忙。」
「不忙怎麼幾個月了也不來看看蒹葭?」
「您是曹老爺子?」
「你信命嗎?」
「不信。」
「既然不信那就盡快來北京!」
「」
啪!聽筒裡傳來電話掛斷的聲音,陳浮生合上手機,摸摸額頭,居然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夜已深,接到這個電話的陳浮生仰躺在房間的小床上,頭頂是一盞柔和的燈,蒹葭買的,說以後小孩可以躺在下面,不刺眼,燈光所及的四面牆上,掛滿了字畫,都是真跡,他陳浮生一個人的真跡,蒹葭說這樣可以讓房間充滿油墨的清香,身下的床是蒹葭選了好久才最終決定下來的,其它的傢俱都算死了性價比,唯有這張小床是她由著性子買的,蒹葭說這是我們的婚床,要留一輩子
是否蒹葭懷孕的那三百個日夜也是這樣安靜的看著天花板?安靜的等自己回來?安靜的擔心著自己的安危?如果自己當初每天能早回來一點蒹葭會否能高興一些?如果當初自己能再勤奮一些蒹葭會否能輕鬆一點?頭痛欲裂,叼在嘴角的湮沒有點燃,卻仍感到喉嚨裡一股乾澀,嚥不下去,吐不出來,吞幾口唾沫卻令那乾澀的感覺幾欲從眼睛裡露出。把思念麻痺幾個月的後果就是終究換來了內心深處一次更加劇烈的噴發。鑽進更硬的牛角尖,走進更深的死胡同。
「明天,我去看你,蒹葭。」陳浮生閉上眼睛。
北京,首都機場。剛下飛機的陳浮生順手掏出一包香煙,剛要點上,眼睛的餘光裡看見一個男人走向自己,曹野狐!
「跟我走吧,老爺子想見見你。」沒有廢話,曹野狐直直的站在陳浮生面前,眼睛裡隱藏著一種陳浮生琢磨不透的東西。
跟著曹野狐走出機場大廳,鑽進停在路邊還沒有熄火的一輛軍牌越野車,曹野狐一腳油門汽車衝了出去。
「你就是陳浮生?」電話裡那個蒼老有力的聲音,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聽到了。
「是。」陳浮生坐在一個談不上奢華的客廳沙發上,對面坐著一個滿頭花白頭髮梳理的整整齊齊的老人,上身穿白色襯衣,下身軍綠色褲子,一稜一角都整理的一絲不苟,即使坐在沙發上背脊還是挺的筆直。這是一個真正的軍人,陳浮生內心如此評判。
「老家黑龍江?」
「是。興安嶺末梢有一條額古納河,我家就在河岸上。」
「和蒹葭怎麼認識的?」老人看起來興致頗高。
「蒹葭和另外幾個人去那裡打獵,我和哥做的嚮導。」
「哦?有沒有打到什麼好東西?」
「打到一些野兔松雞什麼的,最後還打到一頭野豬。」
「幾百斤的?」
「約莫五百斤。」
「怎麼殺死的?」老人神色變了變。
「被我哥用牛角弓射死了。」
「你哥,就是那個39軍的陳富貴?」
「對,不過聽說他去西藏了。」
「哈哈哈!你們陳家可是出了個了不得的人物啊。」老人似是想起了什麼高興事情,哈哈大笑,聲如古鐘,不自覺間講話帶出了一股湖南口音。
「聽野狐說你在南京上海開了兩家酒吧?」老人繼續問。
「嗯,是的,南京那家接手兩年多了,上海那家剛開。」
「有沒有興趣在北京也開一家?我可以讓野狐照顧照顧你,看在蒹葭和你哥哥的面子上。」老人話鋒一轉,突然嚴肅起來。
陳浮生聽了這話後一怔,繼而嘴角彎出一摸笑意,一閃而過。「不用了,老爺子,我希望能自己堂堂正正的站起來,這也是蒹葭的期望。」陳浮生最後一句話微不可聞,眼神黯淡。
「年輕人不要意氣用事,同樣的話我只說一遍。」老人再次嚴肅的說到。
「不用了,老爺子。」陳浮生抬起頭,「我家是寨子裡的外來戶,經常受人欺負。見到蒹葭之前從沒有什麼大的志向,每天不過是想想怎麼樣能在跟人打架時少吃點虧,怎麼樣能夠多打點獵物。後來到了上海我才理解了蒹葭對我講過的話。」眼睛看著自己五指相對的雙手,「蒹葭跟我時是我最潦倒的時候,沒房沒車連工作也丟了,但是她沒嫌棄。今天,我依然不能讓她嫌棄。」
老人沉默。
我希望帶給你一個如畫江山,而不是帶你去看別人的江山如畫。
老人站在窗前,看樓下陳浮生鑽進曹野狐的越野車,一溜煙的駛出大院,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臭小子,還敢嘲笑老子釣魚執法。」
走進軍區總醫院的大門,看著周圍來來去去的陌生臉孔,陳浮生沒來由的一陣心臟抽搐,曹野狐看陳浮生站在原地,也不催促,靠在拐角處的牆上,安靜的等著。陳浮生調整好心態大步跟上來。
「走吧。」
「怎麼,現在知道心疼了?」曹野狐靠在牆上,嘴角滿是譏諷的神情。
陳浮生站在一旁,抬頭呼出一口氣,又深吸一口氣,滿是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沒有答話。
兩個人沉默的走上四樓,曹野狐在走過一間病房時停住,然後轉身,靠在門對面的牆上,斜睨著陳浮生。陳浮生在曹野狐不算和善的目光裡走到病房門前,手按在門把手上,深吸一口氣,在嘴角努力的拉扯出一個笑容,推門走進病房。
一間單人特護病房,四周閃爍著各種各樣的儀器,儀器中間一張床,一個女人躺在上面,身上蓋著一張薄毯,雙手輕置於身前的薄毯上,女人的額角貼著一些電極,電極連接的儀器正在有規律的一閃一閃的變化。
女人的臉龐精緻,只是如今填滿了蒼白的顏色。陳浮生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將女子的手輕輕握在雙手的中央。「蒹葭,我來看你了。」額頭貼在床沿,陳浮生泣不成聲,彷彿要把以前忍下的嚥回的淚水全部一次性都噴湧出來。「蒹葭,不要怪我這麼久不來看你,我怕。我怕你真的是被我克成這個樣子」淚水沿著床上女子柔軟的手掌滴在雪白的床單上。
世間最珍貴的是千辛萬苦帶來的現在擁有,世間最難過的是千辛萬苦擁有的突然失去。
當曹野狐進來時,坐在床邊的陳浮生已經擦乾了淚水,正握著曹蒹葭的手輕聲講著什麼,全然不在意走進來的曹野狐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陳浮生,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曹野狐硬邦邦的說道。
「好了,蒹葭,那麼我就先走了,下次再跟你講。」陳浮生把手心的柔荑輕輕放回女子的身側,起身。
「這位是?」
「陳浮生,我參加過你的婚禮。」陌生男子張口,正宗的老北京腔調,「我是蒹葭從小玩到大的朋友,而且,我和蒹葭是娃娃親。」
「哦,既然你參加過我們的婚禮,那娃娃親一類的話就不要再提了,謝謝」陳浮生眼睛微瞇,站直身子,剛好擋住了男子望向床頭的目光。
「既然蒹葭最終選了你,我尊重她的意思。但既然你是她的老公,那就麻煩你以後多陪陪她,她這樣天天躺在病床上應該會很***子聽了陳浮生的話,絲毫不以為意,繼續講著。
「這是自然,以後我每個月都會來看蒹葭。」
「我想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要每天都來陪著蒹葭,直到她醒來的一天。」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很簡單,我在醫院對面給你找了間房子,以後你就住在那裡,每天來看望蒹葭,直到她好起來。」
「你的意思是要軟禁我?」陳浮生瞇起眼睛,身子微微弓起來,如一頭即將竄起來捕食羚羊的野豹,轉頭看向曹野狐,曹野狐搖頭,「這不是老爺子的意思,你不要誤會,但我個人認為你應該多陪陪蒹葭。」
「怎麼稱呼?」陳浮生突然放鬆下來,伸出一隻手。
陌生男子沉默一下,也伸出手和陳浮生握了一下,「蒹葭喜歡叫我小李子,以後你直接叫我李誇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