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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閻王不好惹 文 / 上山打老虎額

    清早的南京城宛如蒙上了一層輕紗,霧色皚皚,遠處就是東安門,紅色的宮牆在朦朧晨霧中隱現出輪廓。

    晨曦透過濃霧灑落下來,天光並不亮,卻帶著幾分朦朧清雅。

    而東廠儀門上還滴淌著露珠,那晶瑩剔透水露落在人的身上,使人心曠神怡。

    天是好天氣再加上那淒婉的曲兒,直教人愕然察覺,如若置身於仙境。

    可是王安的身子都冰涼了。

    他駐足不動,耳朵豎起來,再聽那聲音在唱:「一口飯噎的我險些喪命,謝上蒼恩賜我重見我娘,老婆婆你不必寬心話講,媳婦我頓刻間命喪雲陽,永不能奉甘旨承歡堂上,永不能與婆婆熬藥煎湯,心兒內是難捨父母思養,要相逢除非大夢一場……」

    王安喜歡聽戲,或許是因為宮中的貴人們喜歡,所以煩悶時,總會叫人安排,而宮裡的太監呢,平素也沒什麼娛樂,遇到聽戲的場合,都巴不得去伺候,趁機旁聽。

    王安是小內官的時候就對這戲曲喜愛的很,等到發跡了,偶爾出宮,也會有宮外的徒子徒孫安排一些戲班子來唱,京師的那些個名伶,他曲著手指頭都能數出來,至於那些曲兒,王安更是如數家珍。

    今日這唱的,便是《竇娥冤》,王安一聽便能聽出來,瞧這唱功,多半是左近的薛家班的紅菊唱的,紅菊姑娘唱的竇娥冤最好,各家府上都是公認,若是以往,王安真恨不得打著拍子,搖頭晃腦,好生欣賞這紅菊姑娘的唱功。

    可是現在他的身子卻是僵住。老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清晨的時候聽曲兒,其實也不算大煞什麼風景,可問題在於,他娘的這裡不是府上的後院。也不是酒肆聚會之所。這裡是東廠啊。

    王安怒了,這群狗東西。大清早叫人來唱曲,這要是傳出去,東廠還有臉面麼?這不成了兒戲一般?

    越想,王安越是怒不可遏。誰見過哪家衙門請戲班子來唱戲的,東廠就更不必多言,這是唱戲的地方麼?

    他加急步子往裡走,幾個門丁見了他,連忙行禮,王安卻是看都不看他們一眼,逕直進去。

    有番子遠遠看到他。連滾帶爬的跪在道旁,口呼:「見過督主。」

    王安的步子卻是更急,無暇他顧,只是拉長了臉。進了大堂。

    那百戶陳江聽到動靜,也是飛快出來,差點和王安撞了個滿懷。

    這時候那邊還在依依呀呀地唱:「又聽得法場外人聲吶喊,都道說我竇娥冤枉可憐!雖然天地大無處申辯,我還要向蒼彎訴苦一番……這官司眼見得不明不暗,那贓官害得我怨氣沖天;倘若是我死後靈應不顯,怎見得此事我怨氣沖%澤楚州要叫它三年大旱,那時節才知我身負奇冤……」

    唱曲的女聲還在不斷的拉長調子,帶著使人扼腕的魔音,曲聲更加淒切,似那春雨雨絲一般綿綿不絕。

    「督……督主……」見到了王安,陳江慌忙後退一步,正待行禮。

    「啪!」一個耳光直截了當的摔在陳江臉上,陳江立即瑟瑟作抖的拜倒於地,期期艾艾的道:「卑下該死!」

    王安眼睛紅了:「你也知道該死?這該死的曲子是誰唱的,這是什麼地方,容得這樣撒野,你……你……你……瘋了麼?東廠的笑話還不夠?還不夠麼?」

    陳江心裡叫苦不迭,卻又大氣不敢出,好不容易斗膽道:「這……這是……」

    曲聲轉而高亢,卻是一下子壓住來了陳江的話,只見陳江不斷張口,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如默劇中的丑角一般,顯得荒唐可笑。

    王安氣得一腳將他踹開,惡狠狠的動了嘴皮子,直接步入大堂。

    陳江心窩子被這一腳踹的不輕,卻是一點都不敢大意,二話不說,翻起身來,依舊跪地,卻是膝行尾隨其後。

    好不容易等到曲聲告一段落,陳江才哭訴:「督主,您可來了,下官……實在是萬不得已啊……那郝風樓,端的是狡猾無比,老奸巨猾之甚,卑下……」

    他已不敢耽擱了,一五一十,將事情說了一通。

    王安聽的肺都氣炸了。

    他早就預料郝風樓這傢伙不是省油的燈,可是萬萬不曾想,人家當真把自己當成了大爺。

    想到這裡,王安氣得發抖,這他娘的都叫什麼個事兒啊,明明挨打挨砸的是自己和東廠,怎麼突然就好似東廠做了虧心事一樣。

    可是……

    王安一轉念,又覺得那郝風樓不能留這兒了,得趕緊趕走,東廠雖能緝拿妖言謀逆不法之事,可這並不代表,他們可以給郝風樓栽贓。

    這事兒,要討回公道,就必須按照規矩來,自己是受害者,若是自己不守規矩,難保人家會反咬一口。

    昨日徐皇后的臉色至今讓他記憶猶新,想走歪門邪道,說不準連自己都要栽進去。

    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那郝風樓打發走,到時候東廠這邊再去喊冤,若是都察院也能插一腳,那就再好不過了。

    現在人不明不白的關押在這裡,動又不能動他,反而每日像伺候大爺一樣,這樣胡鬧下去,東廠當真要名譽掃地了。

    王安想定,森然問道:「那郝風樓在哪裡,速速帶雜家去看看。」

    陳江不敢怠慢,連忙引路,一前一後,往東廠深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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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靠近囚室,那曲聲便越是嘈雜,以往王安聽這是享受,現如今是折磨,接近了囚室,王安心念一動,冷冷回眸看陳江一眼:「在這候著吧,任何人不許靠近。」

    陳江點點頭,連道了一聲是。

    王安深吸一口氣,這才假裝沒事人一樣前走,等進了囚室,便看到狹小的囚室裡已是坐滿了人,吹拉彈唱,一個沒落下。

    郝風樓倚在一柄官帽椅上,手肘托著案子,案上琳琅滿目的擺著許多乾果,郝風樓不斷拍手叫好,忍不住還要叫:「好,好,好……打賞,重重有賞。」

    後頭站著那趙端,趙端一聽他這話,臉就不禁抽搐,不情不願的又從袖子裡掏出一小塊碎銀來,遞了過去。

    這銀子當然不是他趙端的,而是東廠的公帑,趙端倒也沒什麼不捨得,只是這般給人做奴才,心裡實在不太甘願。

    郝風樓當然沒興趣去理會他的感受,翹著二郎腿,連王安進來都渾然不覺。

    趙端倒是看到了王安,又驚又怕,王安狠狠瞪他一眼,努努嘴,趙端如蒙大赦,飛快去了。

    郝風樓一見,忍不住喝罵:「跑個什麼,還等著你打賞呢。」眼睛一瞥,卻看到了如沐春風的王安。

    王安笑吟吟的上前,道:「郝同知,咱們也有日子沒見了吧?」

    郝風樓勉強露出丁點笑容:「哦,原來是王公公,王公公來的正好,聽戲,聽戲……」

    王安倒也不急,便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郝風樓身邊,愜意的躺在後頭。

    那曲聲依舊,下一個曲目卻是《梧桐雨》。這梧桐雨,亦是名曲,不過王安聽了,卻忍不住對郝風樓有些鄙視。

    作為一個曲迷,似竇娥冤、梧桐雨這樣的名曲,早就不知聽了多少遍,所以王安這種的,通常都喜歡聽一些生僻的曲目,聊以自娛。而郝風樓顯然不諳此道,這等曲子雖是頂尖,可是行家聽得早已耳朵起了繭子,並沒有新鮮感。

    可是一旦開唱,王安還是忍不住沉醉其中,他居然也漸漸淡定下來,一隻手不斷的打著節拍,搖頭晃腦。

    小半時辰過去,曲子終於落下尾音,王安不禁笑了,歎口氣:「不曾想郝同知竟有這樣的雅興,早知郝同知喜好這個,雜家下一趟,也少不得要和郝同知切磋一二。」

    郝風樓擺擺手:「我隨便聽著玩的,這不是正好閒著嗎,反正閒著也是閒著,索性苦中作樂。」

    苦中作樂四字說出來,怎麼都不像自嘲,王安全身上下打量這廝,也沒看出什麼苦來。

    不過王安並不生氣,莞爾笑道:「雜家也是剛到,從宮裡趕來,聽聞郝大人竟是在咱們東廠,倒是大吃一驚,郝同知這是何故?這又不是好玩的地方,這是何苦來哉?」

    郝風樓滿不在乎的道:「這兒清淨,而且外頭有傳言,說是東廠有消息,說要收拾了我,你瞧,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既然要收拾,那就索性自投羅網才好,省得每日惴惴不安的,心裡總是惦記著著這事兒。」

    王安氣得吐血,拚命告誡自己要冷靜,可是肚子裡的火氣哪裡包的住,只得不斷的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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