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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章 入京 文 / 墨明金

    謝玄聽到這裡,站直的身子又陡的坐了下去,心中想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自己從記事起就沒見過父親,所有人都告訴他父親出外經商,已經死了多年。他卻在汴京做著高官。那他這麼多年來怎麼沒有一點消息。

    他心中疑惑,如果外祖父知道他這個父親的消息,那麼母親不可能不知道。他望向謝桉,謝桉見他眼帶疑惑,猜出他心中所想,說:「是的,我和你母親其實都知道他在哪裡,也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原本想著你們再沒有相會的可能。就不打算告訴你,誰知道……他竟然來找你。」說完,苦笑了一下,「好在你父親還在世,不然你沒了母親,孤苦一人,外祖父也不放心。」

    謝玄聽到這裡,滿腔忿怒,卻又不停想著其他的事,他心中思索自己的境況,母親從小教育他出人頭地,父親的杳無音訊,自己日後如何自處,如走馬燈般從他腦海閃現。

    片刻之後,他抬起頭,對謝桉說:「外祖父,我知道了。」頓了一頓繼續說:「等母親七七一過,我便跟王伯父上京去。」

    謝桉心中略有驚訝,原以為謝玄再懂事成熟,也是個孩子,突遭變故,又遇此事,必不好勸說,誰知他只是開始有些失控,後來馬上鎮定下來。他起身,點了點頭:「好,如此就好。」轉身走了。謝玄坐在家中,心中思緒卻像潮水一樣起起伏伏。

    謝玄靜靜坐在母親靈前。想要慢慢理清脈絡,母親相貌平常,出身農戶,如果父親果真高中,又仕途順利。糟糠之妻常下堂的故事比比皆是。只是父親為什麼現在又想起了自己母子,這其中必有緣故。母親和外祖父平日教導自己好好讀書,出人頭地,光耀門楣。原來早已經有人做到。怪不得以往自己提到父親時候母親都不高興,原來謝玄以為是母親想到父親的死亡而傷心,自己就很少再問。現在想來,傷心是傷心,卻完全是兩回事,傷心的是父親富貴拋妻。這些日子,謝玄每每想到那天城門下,總是羞愧難當,自己當初手足無措,在母親的喝令下跑向城門,多少次想到若自己扶著母親一起跑,未必是今天的結局。他忽然想到,母親是知道父親還在世的,莫非母親最後說的那句話就是要告訴他,他的父親尚在人世?

    轉眼七七已過,謝玄撤了孝服,穿上素裝,在袖上紮了一尺白布。本來家中就顯貧寒,要收拾的東西也不是很多,打了兩個包裹,在外祖父的陪同下,同等候了許久的王彥之上路了。臨別外祖父諄諄教誨,又說只要一有空閒就去看他。

    王彥之在忻州雇了一輛大車,兩人就上路了。謝玄每天無事就在一大包裹書中找一本來看,那王彥之也不常和他說話,每天到吃飯時候吃飯,住店時候住店,每到一處府州,就到當地的車行尋找馬車,謝玄一路上倒是和趕車的偶爾聊聊,幾天下來,這路上各地風俗民情,閒趣軼聞也聽了不少。

    第五天的時候,他們走到官道上面,遠遠就望見一群人,等趕了上去,謝玄坐在車裡,從窗口向外看去,是一群衣衫襤褸的人,一個個目光無神,拖著腳步向前走,謝玄忍不住問趕車的車伕:「這些都是什麼人啊?」

    王彥之瞥了一下:「逃難的……前幾日遼軍從大茂山侵入我大宋領土,路過三會口鋪,王柳口鋪,搶掠了嘉佑鎮。這些人大概就是從那裡逃難來的。」謝玄看著越來越遠的人群:「怎麼會這樣,我們宋國的士兵難道打不過遼兵,任由他們搶掠我們宋國子民?」

    王彥之看看謝玄,接過話茬:「如果說國家富強,我們宋國確實國富民強,不過說到士兵戰力,遼兵佔據草原,自己養馬,又有幽雲十六州緊扼我宋國咽喉,我們宋國的馬都是從遼國購買的老弱病殘的馬,加上我們的士兵大都是步兵,打贏了追不上,打輸了跑不了,又有多少能力,大都是無可奈何啊。」

    車伕聽到這裡,也回頭說道:「這都是命,他們都住在邊界,這些年來邊界經常打仗,人已經不多了,估計也是往京城逃難的。」謝玄一敲車框:「這些遼狗,實在可恨。」

    到了傍晚,謝玄一行三人到了河東路隆德府,三人進城,車伕帶他們到一家馬車行定好了馬車,又領他們到了一家大點的客棧。

    謝玄和王彥之在客棧用過飯後,已經是晚上,回到自己客房內,雖然勞累,謝玄洗漱完後,躺在床上,總覺得有幾雙無神空洞的眼睛在看著自己,想起這是路上難民的眼睛。忽然想到,他們同自己一樣,也是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他們比自己還要淒慘,離開自己的家鄉,甚至還有那些孩子,人生多艱,他們活著卻是為了什麼呢。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早晨,謝玄被王彥之叫起床,車行的車子早在門外候著了,兩人吃了早點,買了些乾糧就坐上馬車。車子經過城門的時候,聽見城門外依稀有小女孩的哭聲,謝玄從馬車窗口向外望去,一個中年女子懷抱一個男子坐在地上,男人好像已經死了。女人只是緊緊抱著自己的丈夫。旁邊有一個小女孩哭著。看他們的衣服就是昨天那些難民中的一家子。周圍圍了一群人指指點點,馬車路過的時候,車伕一揮鞭子,王彥之也瞥了一眼。謝玄忽然揭開車簾:「停一下。」車伕忙:「吁~~~」的停住車子。

    謝玄從車上跳下來,走到這一家難民跟前。看著他們,王彥之也站在車上,扶著車簾,看著謝玄。謝玄聽著周圍有的人在小聲議論。這一家人確實是難民,昨天那一群難民趕到隆德的時候,城門已經關閉,一家人在外面過了一夜,誰知道白天醒來的時候,丈夫已經去世。這一路風餐露宿,乞討為生。身體本來就弱,這樣的天氣不會是凍死,估計是餓死或者病死的。

    謝玄看著,聽著。從貼身衣服內拿出一個布囊,倒出兩粒碎銀子,估計就是一兩的樣子,伸手給女人:「拿著。」女人看到伸到眼前的銀子,無神的眼睛慢慢有了焦點,緩緩轉向謝玄。「拿著」謝玄再說。女人似乎聽懂了。伸手拿過謝玄的銀子。起身向謝玄重重磕了個頭,帶著哭音急促的說:「謝謝公子,謝謝公子。」忙叫身旁的小女孩給謝玄叩頭,旁邊小女孩哭聲輕了下來,揉著眼睛看著謝玄。細聲細氣的說了聲:「謝謝哥哥。」

    謝玄沒再說什麼,扭身走向馬車,上了馬車,又望了望那對母女,那小女孩似乎也正看著他,他放下車簾,對車伕說:「走吧。」車伕看看謝玄,點了點頭,揚鞭催馬,馬車緩緩走動。

    王彥之坐在車裡,眼睛並不看著謝玄,卻對謝玄說:「救一兩個人,實在沒有多大用處。」說完這一句,低下頭來。謝玄看看他,沒有說什麼,將眼睛閉起來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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