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殘忍的背後【看過勿訂】 文 / 期海飛魚
難怪父親在大火後直到所謂的去世都一直對她不似從前,難怪父親總是拿複雜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其中不乏憐憫,也會在她看不到的時候偶爾露出累及母親離世的怨懣。
記得爺爺病倒的那一段,本來是不喜歡她去病房的。直到臨終吊著最後一口氣時才把她叫到病床前,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好似迴光返照,就那麼直瞪瞪的盯著她,好似死不瞑目的喃喃說道,「肆肆,這一切都是定數,爺爺不怪你!無論以後怎樣,你都不要記恨爺爺,也不要記恨林家任何人。你既然在林家長大,就是林家嫡親孫女,也是林家從小就認定的繼承人!你記住,咱們林家以後就靠你了,爺爺希望林家敗也在你,成也在你!你要答應爺爺,以後林家無論走到哪一步,你都要記得本是同根生,要大度得善待詩雅,要長姐如母,無論何時,都要像保護自己的生命一般去保護好林琳林奕……」
那時,跪在爺爺床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並沒有被撕票,而是被爺爺寄養在了當時京城最顯赫的爺爺最好的朋友家——喬家。
那時,她喜極而泣並鄭重發誓——若有一日查到葵園大火真的與貝明珠有關而撕破臉拔刀相見時,會給林詩雅留一線生機!若林家真的有事,她林肆就算窮盡畢生也會肩負照顧弟弟妹妹的責任,人在諾言在,此生永不變!!
卻不知道,爺爺早就知道了她的血統——不是林家的!也早就知道了,林詩雅是林笑裳與前未婚妻貝明珠未婚生的女。
而當時的裴家,已是城中首富,裴湛又在裴家是早就對外宣稱並培養的繼承人,依照裴湛對她的感情,父親自然能拿自己血統的事逼裴湛就範,這樣一來,就算當時有強大靠山的貝明珠的心再野,也投鼠忌器不敢對他們姐弟三人下手。
父親一早看中她並立下遺囑讓她林詩語成為林氏集團最大的股東,並不是為了與貝明珠抗衡,而是為林氏集團鋪路,因為父親知道,就算血統的事壓得了裴湛一時,不可能是一世,裴湛對她的感情,她清楚,她父親更清楚,說裴湛愛她到了深不可測半點都不為過。這樣一來,無論她是誰的孩子,林氏的基業自然會得以保存。
林氏需要擁有更大的勢力,除了與貝家抗衡,更需要來自裴家的支持穩固公司和家族。
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看中了裴湛,而深愛她的裴湛也的確可堪以大任。
想到這裡,林詩語竟然想笑,一面笑,一面望向裴湛,「這些年只保護我卻不與我相認,是你的主意,還是我父親的授意?」
「是我。」裴湛轉身,迎著林詩語質疑的目光,眼中歉意深深,「葵園大火後,我曾查到你母親以及你外公還有你舅舅的死另有玄機,我怕那個幕後黑手再對你不利,就私下約林爸爸在澳門賭場裡見了很多次,也見了你的阿姨秋若水……」
他不必說完,林詩語已然懂得。
她微笑,只能微笑,除此再沒有什麼可以支撐僅存的驕傲。
「那麼讓我失憶後作為棋子被人暗算了多年,又是怎樣?」林詩語緩緩開口,一字字說來,竭力不讓聲音發抖。
裴湛蹙眉看她,隱有負疚不忍之色,目光久久流連在她倔強的臉上。
林詩語仰頭,執拗地望定他,等他說下去。
「這也是林爸爸以及你阿姨報仇心切的一廂情願,協議裡沒有這一條的,我只答應暫時不與你相認,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涉險的,並且從頭到尾我親自或者派出自己的人在你周圍保護你!很多次都是事先知悉了那些暗算你的人的計劃,再針對計劃做出既能引出幕後人又能作出萬無一失的保護措施,唯有那次空難不在我知悉的範圍,是你阿姨急了,另外也有幾股勢力急了,為此,我才與你阿姨翻了臉。剛好你也畢業回國了,不過機場那次遇見,真是偶然!見你回國就被追殺,便催生了我們的婚禮盡快提上日程,哦對了,那次我們不是訂婚,其實算是結婚,因為,我已經在訂婚的前一天就動用關係在你不到場的情況下,領了結婚證,也就是說,你現在——不是我女朋友,也不是我未婚妻,而是,我的老婆!」
裴湛這一番話,語速極快,只揀緊要經過道來,似乎不忍一一詳述。
林詩語一時有些恍惚,怔怔抬眸,「一切因由,真是如此?」
「是!」裴湛深深看她,滿目憐惜愧疚,卻只答了這一個字。
「我和你,結婚了?」
「是!我們已是合法夫妻!」
林詩語低頭回想他的每一句話,想找出一個漏洞來反駁他,證明這一切都是假話。
可是沒有用,非但找不到漏洞,反而越想越是明晰,許多被遺忘的細節,此時回頭想來,竟與他的話一一吻合。甚至,一些事,當年她也曾暗自質疑過……只是那時,她絕不會想到,這一切都來自她至親至信的家人。
她不會,也不敢這樣想。
爺爺父親和阿姨,怎可能是他們欺騙了她——騙了她,利用她,到如今依然隱瞞她,將一切罪咎推予裴湛,讓她永遠陷於孤獨怨憤之中,如同又一個與戀人相愛想殺的阿姨,身邊再沒有可親之人,只能永遠依附於仇恨,日夜滋長,直至將畢生熬到油盡燈枯。
然而,是他們,偏偏就是他們。
別人可以騙她,她卻再也騙不了自己。
一切都已經清楚明瞭,再透徹不過。
九月的天氣,本來溫度不熱不冷正適宜,林詩語卻像浸在冰水之中,這樣冷,冷得寒徹筋骨。
「肆肆。」她聽見裴湛的聲音,聽見他喚她曾經最愛喚她的那個名字。
她茫然抬眸看他,看著他走到她面前,攬住她肩頭,將她輕輕環住。
體溫本來偏低的他此刻的懷抱竟很是溫暖,如同他的聲音,滿是憐惜,「你在發抖。」
「我沒有!」她抬頭,自心底迸發的倔強,令她陡然生出力氣,從他懷中掙脫,「誰說我發抖,我沒有……不要碰我!」
她覺得痛,全身都在痛,不能容忍任何人再觸碰她一下。
「你,出去。」她撐著玻璃門,勉力站定,再也忍不住全身的顫抖。
他一言不發地望著她,那歉疚疼惜的目光,越發如刀子割在她身上。
林詩語轉過頭,不再看他,頹然道,「我沒事,讓我一個人安靜會。」
裴湛不語,過了許久才聽見他轉身離去,腳步聲走向門邊。
她再支撐不了,頹然跌伏在白色純羊絨地面上,將臉深深埋入掌心。
腦中一片空茫,只有淚水滾落。
什麼都想不起來,也說不出口,只能放任眼淚恣意洶湧。
身上驟然一暖,林詩語驚回首,忘了拭去淚痕。
裴湛俯身將一件睡袍披在她肩上,只低低說了一句,「我就在外面。」
看著他轉身離去,她陡然惶恐,只覺鋪天蓋地都是孤獨。
「裴湛……」林詩語啞聲喚他,在他回轉身的那刻,淚水再度滾落。
裴湛一步上前,將她擁入懷中。
「都過去了。」他撫過她如絲般順滑的長髮,「那些事,已經都過去了。」
他將她抱得這樣緊,彼此身體之間似乎毫無間隙,他的腿擠到了她曾跪了兩小時的膝蓋。
林詩語忍住痛楚,一聲不吭,唯恐一出聲,就失去了這溫暖的懷抱。
裴湛的下巴觸到她的臉頰,因她突然的消失不見折騰了一天,他光潔的下巴竟然生出些微的胡茬,輕輕紮著她細嫩的肌膚,隱隱刺痛而又安恬。
「有些事雖是過去了,可有些事還沒有結束,就算不為林琳林奕的安危不為林氏集團的興衰,你也終究要面對自己的身世,不能一生一世躲避不去面對,不能消沉自哀。」裴湛凝視林詩語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從今往後,你什麼都不是,只是我的女人,是與我共赴此生的唯一的女人,我不許你懦弱!」
十年了,一路孤身踏著刀光劍影而來,惟有對親人的懷念和信賴,始終支撐著她。
而這份支撐的力量,終於隨著真相的到來而崩塌。
在她心中,那個曾經完美無暇的童話世界,自真相剝絲抽繭,已失去全部光彩;而今終於從九天跌落到塵土,化為一地瓦礫。從此後,即便面上依舊,姓氏不改,她記憶裡的幸福美滿……也再不復當時光景。
自這一分這一秒開始,一切,都已經不同。
有生以來,林詩語從不曾哭得那般狼狽。
失去爺爺、母親、父親的時候,固然傷心欲絕,卻還不曾懂得世間另有一種傷,會讓人撕心裂肺,會讓心裂碎成粉末再碾地為塵。
曾經還有爺爺、爸爸、媽媽、弟弟、妹妹,還有阿姨……如今卻身世不明,只剩一個深愛她的男人的懷抱。
那一夜,林詩語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也不記得裴湛說過什麼。
只記得,她肆意的在他懷裡,哭得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