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工地上遇到余若楠 文 / 荊楚非
我的先進事跡在工地上的廣播播送後,余若楠的先進事跡也上了工地廣播。不過,她的先進事跡都是真實感人的,而我的事跡只是玩了個小心機。
那天晚上剛收工,我和幾個女孩有說有笑一起往回走。突然,我聽到有人大聲叫我,我從人群中搜尋過去,突然就看見了余若楠。她的樣子和以前沒太大變化,只是人好像比前曬黑了些,長結實了點。打扮也土氣了許多。我跟米荷她們說了聲,就跟著余若楠去了。她拉著我跟她去她的地方吃了飯。然後,便和我一起就在工地附近散步。
「我前幾天在工地廣播上聽到你的報道,早就想來找你的,但事太多就耽擱了。」
「我今天也聽到你的報道了,你都當大隊團支書了?真是了不起!」
「有什麼呢?不都是拚命幹,拿命換的!想想那些年,我們跟著**鬧革命,還真以為自己多進步多革命,可結果都一樣,全被趕到這鄉旮旯裡來,感覺就像一個被人拋棄了的孩子。我們在這兒,舉目無親,無依無靠,就只能靠自己,好歹也得活得有點尊嚴。」
「楠楠!幾天不見,我怎麼感覺你——突然間變了個人似的。」
「是嗎?變黑了,變醜了,是吧?」
「哪兒!我是說——你的思想覺悟好像沒以前那麼高了。」
「去!我就知道你會取笑我,人都是這樣,離開家,離開父母的懷抱,自然就長大了。」
「楠楠!人也都是很矛盾的,小的時候,總是嫌自己老長不大;等到哪天突然發現自己真長大了,又很想再轉回去,還是變回孩子去。」
「是啊!我也覺的,還是小時候好,無憂無慮!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那麼膽小,都是我幫你打架,我保護你,我都覺得你像個姑娘似的,沒一點男子漢氣派。」
「那你自己呢?一個女孩子,比男孩子還野,我們院子裡的男孩子都怕你,人家喜歡你都怕你。」
「怎麼?你還喜歡過我啊?你應該不會怕我啊?我可是從沒欺負過你的,我都是為了保護你才跟人打架的。」
「我知道你都是為了保護我,那時候,我就覺得你是英雄,你在我眼裡形象可高大了,我都是仰著頭看你,我哪敢喜歡你啊!」
「瞎掰!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了,還給我帶一堆高帽子。我啊,以前就是被人戴高帽子戴多了,戴慣了,也戴傻了,自己像個白癡一樣,還總是自以為是。」
「楠楠——」
「怎麼?」
「這鄉下很苦的,好多事——連鄉下的那些女孩子都覺得受不了,你——別太逞強了,身體是自己的,革命——**教導我們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還好!現在也慢慢適應了!上次聽廣播上報道,說你的了場大病,都昏迷了近十天,到底怎麼回事啊?」
「沒什麼?我想可能是聽說要上工地來給嚇得吧,就那麼傻傻地睡了上十天。」
「去!真有你的!」
「你呢?廣播上也說,你的了瘧疾,還輕傷不下火線,幹嘛這麼拚命啊?不要命了!」
「要進步!圖表現唄!我知道這病也要不了我的命,堅持一下就過去了。就算你躺在家裡休息又怎麼樣?人有時候最害怕的不是病,是寂寞,是孤獨!是迷茫!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黨中央**號召我們上山下鄉,把我們都一起哄到這鄉下來,這到底什麼意思,難道真要讓我們這些城裡來的孩子,都在這兒扎根下來嗎?可為什麼?都能扎得下根來嗎?」
「楠楠!你怎麼還是這麼喜歡琢磨這些事?這都是上面的政策,政治,我們這些小人物,都只能認命,隨命運的安排飄蕩,我們唯一能做的是適應,生存。」
「郝兵!你就真的什麼也沒想?你真打算就這麼扎根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喜歡隨大流!」
「你沒聽說,現在好多知情都在開始想辦法,找路子,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大勢所趨,想也沒用!」
「郝兵!我們從武漢下來的這批知情,平時大家都相互有些聯繫,也有些照顧,可就你和大家來往都很少。大伙也都不知道你的情況。以後,有時間也和大伙多往來,別就一個人關在家裡。」
「這鄉下,路沒路車沒車,出趟村子都很難的,我這人就是懶!」
「看來,指望你去看我一下啊都難得了。那好吧!這個工程也都差不多了,回去後我找時間去看你。行不?」
「當然歡迎!熱烈歡迎!對了!我在那兒碰到家特別好的人家,他們家老大當兵成了烈士,一家子都把我當親人一樣。」
「這兒的人都還不錯!很樸實!很善良!」
「那你有沒有想過在這兒紮下根啊?」
「老實說,沒想過!」
「為什麼?」
「這兒再好,真要我在這兒當個鄉下老太婆,我還是不甘心。」
「在這兒扎根,也沒說一定要當個鄉下老太婆啊,你現在不已經是大隊團支書了嗎?再努力往上蹭一下,爭取能提到公社,縣裡去,那我們知青也都能跟你沾點光了。」
「懶得理你!那你呢!你是不是打算就在這兒紮下跟來?是不是找好目標找好方向了?」
「我?我覺得——好像還真沒想過這事呢!人家鄉下這些女孩子,都是娃娃親,早都名花有主了!就算我想扎根那也得耐心等待!」
「別說我沒提醒你啊!在這鄉下你可別亂來啊!別真弄出事來那就晚了!我總在想,**號召『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這也只說讓我們下鄉來鍛煉鍛煉,沒說是將我們都發配充軍啊?全國這麼多城裡來的知青,難道真的要在鄉下紮下跟來?我覺得這事有些不太可能。我看,我們還是先安心改造好自己,耐心等著,事情總會有變化的。」
「嘿嘿!我也這麼想的!這叫英雄所見略同嘛!」
「你呀!還是這麼油腔滑調,總沒個正經話,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是真,什麼時候是假,就會裝傻!」
「我沒裝傻,我是真傻,我覺得做傻子好!傻子沒煩惱,傻子最幸福!」
「去——」
這天,我們倆就這麼漫無邊際,有一搭沒一搭,一直聊到很晚。但不管怎樣,我們倆也算是從過去的敵人,又變成了朋友。再加上兒時的一些美好記憶,我們之間,也重新找回了一種親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