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6:他們之間，到底誰欠了誰 文 / 展顏歡笑
司空清影一邊咒罵，一邊飛快的往著妙華山上飛奔。
因為和陸玖的那次交、合，她體內的內功越來越深厚，在失去記憶之前，她本就是會輕功的，只是在失去記憶之後忘記了而已。
而在此時，不知不覺中，在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她竟然，又會輕功了。
她要去阻止陸玖。
她希望陸玖能夠報仇成功。
她雖然恨陸子聰，雖然不盡然是喜歡陸玖的，但是，她不希望陸玖死。
更不希望陸玖為她的一時氣話而死。
她背負不起一個生命的重量。
「不要死……陸玖，不要死。」
開始的怒火褪去之後，在飛奔往山頂的過程中，司空清影的心底，變成了不安。
那種不安，因為想到往日陸玖對她的好，又成了不捨。
年紀輕輕，背負血海深仇，為了報仇，不得不做殺人如麻的殺手。
他沒有童年，他還這麼年輕，在生命裡看到的陽光卻那麼少。
陸子聰好心辦了壞事讓她厭惡陸玖。
其實，陸玖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孩子罷了。
他承受了那麼多，他該痛痛快快的打敗自己的仇人，好好的享受人生才對。
他不該死的，那麼好的一個人……
即使身負血海深仇，也沒有憤世嫉俗，他總是不會生氣，不管自己是對是錯，總是會向她道歉，包容她的怒火和無理取鬧，無微不至的照顧她……
若是換一種方式與陸玖相遇，陸玖真的是很好的一個戀愛對象。
他不該死的，他的美好人生還沒有開始，他怎麼可以去死呢？
司空清影不管不顧的飛奔著。
這讓一直關注她的衣浩渺覺得非常奇怪，衣浩渺也跟在了她的身後，為她那不俗的輕功造詣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陸玖早上出發前，沒有跟任何人道別，但是，陸子聰卻是知道他的心思。
事實上，在陸玖離開前，陸子聰曾經攔住過他。
「這是我用絕地芳草為藥引煉出的奇毒，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解藥是什麼。」
陸玖眼神冷靜的看著陸子聰：「小叔叔的意思是？」
「這藥，可能會幫助你打敗那個怪物。」
陸玖看了一眼藥瓶，點了點頭，伸手從陸子聰手中接了過去。
「謝謝你，小叔叔。」
雖然他接過了陸子聰的藥，但卻並不打算用到對方身上，反而是打算自己用。
他有自信，長生寶典上的武功，可以讓他得以報仇。
這不是因為他自大，自傲，而是一種預感。
十多年前，他們陸家，因長生寶典而被滅門，所以，十多年後，他會用長生寶典上的絕世武學，給陸家人報仇。
這是宿命。
陸玖感覺的到。
至於陸子聰辛辛苦苦為他準備的藥，他就自己喝好了。
沒有解藥，真是太好了，那麼，就不會有任何人能救活他了。
司空清影說要他死，司空清影希望他死，他不想讓司空清影不開心。
但是，他活著，活在陸子聰和司空清影中間，是必然會讓三個人都不幸的。
是的，那日，與司空清影成親的第二日，雖然，他沒有跟司空清影一起進入到陸子聰住的院子，但是，司空清影與陸子聰之間說的話，他卻都聽到了——
他的長生訣臻至化境，方圓百里之內的聲音，只要他想聽到，那是輕而易舉的。
他知道為什麼陸子聰將司空清影嫁給他。
他知道司空清影會在他報完仇之後離開。
他知道自己是司空清影和陸子聰之間多餘的。
他什麼都知道。
只是，他卻又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差點連自己都騙了過去。
他在這陸時間中，一直努力的保護，討好著司空清影，但是，卻失敗了。
他心灰意冷。
他覺得自己保護不了司空清影，給不了司空清影幸福，報完仇之後，他唯一的心願，便是希望陸子聰和司空清影幸福。
三個人的痛苦，不如讓他的死亡來解決。
只要他死了，司空清影和陸子聰之間，說不定就會復合，就會幸福的在一起了。
將陸子聰送給他的毒藥放入懷中，陸玖那張英俊的過火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小叔叔，好好照顧小影。」
陸子聰想不到，他將司空清影嫁給陸玖，非但沒有給陸玖一個活下去的念想，反而是加速了陸玖的死亡。
「說什麼傻話，該照顧他的，是你，不是小叔叔。」
陸子聰安撫著陸玖。
陸玖笑而不語，轉身離去。
陸子聰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有說不出的不安。
最終，陸子聰還是追了上去，跟在陸玖身後。
司空清影上妙華山沒多久，尉遲未然和軒轅明昭也發現了此事，兩人猜的到，司空清影是為陸玖上山的，害怕司空清影被波及到，軒轅明昭和尉遲未然，也帶著人，上了妙華山，準備隨時幫助保護司空清影。
除了一直尾隨在陸玖身後的陸子聰，最先趕到的，必然是司空清影和衣浩渺。
司空清影還沒到頂峰的時候，就看到陸玖的長劍，插在一個老人的胸膛中。
陸玖面無表情，聲音冰冷道：「你不是戰無不克麼？你不是一直在求死麼？我成全你……」
「這是什麼……是什麼武功？」
那人的血液順著陸玖的長劍流淌，但卻好像感覺不到一樣，伸手緊緊的捏著陸玖的劍，喘息著問陸玖。
「是長生訣，長生寶典上的絕世武學，長生訣。」
「長生……長生訣……哈哈哈，有生之年，終歸是見到了……可惜&……晚了……還是晚了，什麼都晚了……」
被陸玖刺傷的老人好似癲狂了，猛地仰頭，癡狂的大笑起來。
陸玖眉眼一凝，抽出長劍：「陸家一百多口性命，到今日，也終於可以瞑目了。」
他手中的長劍，挽起漂亮的劍花，輕而易舉的砍掉了老人的一條胳膊，在老人的身體上劃出更多的傷口。
曾經端坐在妙華山頂峰，似乎是銅皮鐵骨，刀槍不入的老人，此時虛弱的厲害。
陸玖看著他，眼底流露出了茫然。
他報仇了，為陸家的人報仇成功了，可是，這一刻，卻沒有喜悅，只有解脫。
他身上沒有一點傷痕。
但他，答應過司空清影會死的……他會死的。
陸玖拿出懷中陸子聰給他準備的毒藥，那是讓他用到敵人身上，幫助他對付敵人的。
但陸玖，卻是自己喝了下去。
「不……小九，你在做什麼？」
見到他的喝下毒藥，陸子聰猛地從一旁飛身出來，飛躍到陸子聰身前，想要奪下陸玖手中的毒藥。
可惜……已經晚了。
陸玖已經喝了。
那是用絕地芳草的毒，煉製而成的毒藥，那是沒有解藥的毒藥。
連陸子聰都沒研製過解藥的毒藥，是長生寶典上的毒藥，衣浩渺，必然也沒有能力解掉。
「小九……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陸子聰琉璃色的桃花眼瞪的大大的，心底盈滿哀傷，悲慼的質問著陸玖。
他卻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一下子釀成了三個人的痛苦。
陸玖覺得，只有自己死亡了，這痛苦才會終止。
但卻不知道，有許多事，一步錯，步步錯，一個悲劇，會釀造出更多的悲劇。
陸玖喝下去的毒藥，毒性發作的很快。
陸玖的身體一個踉蹌，後退了幾步，伸手摀住絞痛的胸口，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小叔叔&……我就知道你會來……你不放心我。」
他嘴角溢出了鮮血，隨著他說出的話，鮮艷的血液，從嘴唇上滴落下去。
陸玖後退幾步之後，猛地止住腳步，然後雙膝一軟，便跪倒下去。
跪在了陸子聰面前：「小叔叔……對不起。」
「你……你，小九……你這是做什麼，你快起來……」
陸玖輕笑幾聲，眼角晶瑩的淚，和嘴角的血液一樣滴落在地上。
「對不起，小叔叔……當年……當年是娘親引誘你……我，我親眼看到的……我被嚇壞了……喊來了大人……娘親她將一切推到你身上，而我……卻沒有為你澄清。」
他閉了閉眼，仰起頭，臉上濕了一片。
「對不起……對不起……」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自責。
他不找陸子聰，並非是因為陸子聰被趕出家門，不配當他的小叔叔，而是因為他心存內疚。
那時候他太小了，不怎麼懂事，也太害怕了。
就任由那些人站在他娘親那一邊，理所當然的認為是陸子聰對天下聞名的美人嫂嫂圖謀不軌。
他很自責。
他無法面對自己母親的所作所為，卻又冤枉了對他極好的小叔叔。
當年，他沒有幫他小叔叔說出真相，而多年後，他的小叔叔卻為了他，將自己所愛的人給讓了出來。
他有罪。
很大的罪。
若是沒有他，陸子聰與司空清影，必定會是非常幸福的一對。
「對不起……」
在生死關頭，他用自己整個生命在懺悔。
陸子聰也沒想到陸玖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呆在那裡，但卻很快又回過神了。
他搖頭：「沒關係……我早就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了，小九……你怎麼那麼傻，我也不知道解藥，我沒有配解藥，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他也蹲了下去，伸手抓著陸玖的肩膀。
「陸玖——你不能死！不許死！」終於爬上妙華山頂峰，接近他們的司空清影不顧一切的大喊著。
希望她來得及，來得及阻止陸玖的死亡。
她在很遠的地方就看到陸玖殺死了自己的仇人，但，沒有受傷的陸玖，為什麼會吐血，為什麼會跪倒在地？
無名的恐慌了不安緊緊的抓著司空清影的心，讓司空清影非常的懼怕，她飛快的掠到妙華山的最頂峰。
「哎……小傢伙，那可是頂峰，不小心就會掉下去的，你小心點，不要走那麼急……」
衣浩渺也是滿頭大汗的跟在司空清影身後，在今日之前，他還真的沒發現司空清影的輕功竟然那麼好，連他追趕著都吃力。
「小叔叔……原諒我……」
陸玖半跪在地上，無力的垂下頭顱。
陸子聰比誰都清楚他花費數日，尋找許多稀奇的藥材研製出的毒藥有多厲害。
沒有解藥。
陸玖，已經注定要死了。
他忍不住伸手，攬住陸玖的肩膀：「我……原諒你。」
雖然當初驚動別人去圍觀他的嫂嫂勾、引他，也不為他作證，還他清白的是陸玖。
但對這個侄子，他心底生不出一點怨恨來。
這麼多年過去，那些恩怨，雖然一直折磨著他，但他現在已經有了新的追求，已經打算放開了。
但陸玖……陸玖卻因為愧疚，因為家族的仇恨，一直活在回憶之中走不出來。
正是因為一直在回憶的泥潭中走不出，所以在此時，他才會選擇死亡。
司空清影終於攀登到了頂峰，她本就是憑著一股氣堅持到現在的，如今一停下來，便全身泛軟，一點力氣也沒有，身體一晃，就也差點摔到在地。
但她卻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狼狽和疼痛，她的臉頰有些濕潤，清亮的眼底湧出了晶瑩的淚水。
特別是從陸玖的唇上滴落下去的血水，更是讓她覺得觸目驚心，難受的無法自拔。
「陸玖……陸玖……」
她顫抖著手去撫摸陸玖的臉龐，她甚至連旁邊的陸子聰都顧不上。
她眼底都是自己的淚，都是陸玖的血。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真想你死……對不起，我只是，只是隨便說說……那時候太生氣了，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對不起……不要死，陸玖！不要死好不好！！！」
陸子聰側首，看到從到這裡之後，連一眼都沒有看他，現在正緊張無比的對著陸玖哭泣的司空清影，他的眼睛暗了暗。
陸玖的死亡，真的能夠終結他們三人之間的恩怨麼？
陸玖太傻了。
有些傷害，一旦有了，便會一直存在。
除非是用心去修補，否則，怎麼都挽回不了的。
像如今，陸玖死亡的這種選擇——只會讓剩下的兩個人，更痛苦，更糾結罷了，怎麼可能解決問題？
陸玖的想法，死亡的選擇，其實是極其自私的……是的，他死了，他解脫了，也成功的逃避了一切他不願去面對的事。
但被留下的人呢？
又該是多麼的痛苦，自責？
「小影……我……我愛你……」
陸玖吃力的抬起自己的手，覆上司空清影放在她臉上的手。
司空清影痛哭出聲：「我知道……我知道……」
她怎麼會不知道。
若不是因為愛她，陸玖怎麼會對她百依百順，精心呵護？
她都知道，她只是，心裡過不了陸子聰將她送個陸玖的那個坎……
她錯了，即使她不能回應陸玖的感情，也不該對陸玖發脾氣讓陸玖去死。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但是，來得及麼？
「嘖……這，你們不覺得現在救人更重要麼？這樣一起抱著哭，有什麼用？」
隨後跟上來的衣浩渺，見司空清影哭的厲害，忍不住開口提醒。
司空清影怔了下，立即抹了抹眼淚：「對……救他……救他……」
她側過頭，看到一旁的陸子聰。
此時，陸子聰沒有易容，一身綠衣，風流俊美的容顏上也是滿滿的傷痛，琉璃色的桃花眼中一片暗淡。
他們之間，到底是誰欠了欠？誰對不起誰？這根本是說不清的問題。
「你的頭髮……」司空清影被淚水模糊的眼底帶著震驚。
上次他去質問陸子聰，陸子聰還好好的，怎麼……不過是半個月時間沒見，陸子聰的頭髮，就全白了呢？
陸子聰搖了搖頭，目光有些茫然：
「沒有救了……小九吃下了我精心研製出的毒藥，沒有解藥……沒有解藥，長生寶典上，都沒有解藥……」
他的話，讓司空清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
她癱倒在地上。
她不是故意的……她當時只是因為太生氣了，她真的沒有想要陸玖去死……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慢慢的伸手抱住自己的頭，司空清影心中是無限的恐慌不安和懊悔。
該死的人是她？該死的人是不是她？
「喂，小傢伙，你別這樣……振作一點，陸子聰那個庸醫治不了還有我呢！」
衣浩渺假裝輕鬆的勸著司空清影。
但其實，他跟陸子聰的醫術不相上下，既然是陸子聰精心研製出來的毒藥，陸子聰自己都不知道解藥是什麼，他又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弄出解藥呢？
在這片天空下，沒有人能夠扭轉陸玖死亡的命運。
衣浩渺給陸玖把了脈，如意料之中的束手無策。
正在他們四個在頂峰被陸玖的事，全部拉住心神的時候，被陸玖刺死的老人，猛地從地上直直的坐了起來——他並沒有死透。
他仰頭，喉嚨中發出一道震耳欲聾的怒吼，雪白的頭髮倒豎起來，目眥欲裂，剩下的一條胳膊帶著雄渾的內力，朝著陸子聰、陸玖、司空清影和衣浩渺四人轟去。
他們四人，本就在妙華山的頂峰，如今被那強勁的掌風一揮，便被巨大的氣流推下山峰。
幸好此時唯一冷靜的衣浩渺反應夠快，一手撈著司空清影，一手拉著距離他較近的陸玖，便飛身躲開。
只有陸子聰的身影，毫無防備的，從妙華山頂峰跌落下去。
司空清影被衣浩渺抓著衣領，眼睜睜的看著曾經停駐在她心間的那抹綠色身影，跌落山崖。
「不——」
頭腦一片空白，連陸玖快死的事情都忘記了。
她眼底，只有那個慢慢墜落下去，在她視線中，縮小了的綠色身影。
再也看不到了。
那個眉目風流，琉璃色的桃花眼微微一轉就能勾的人心神蕩漾的風流倜儻的男人。
再也看不到了。
那個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的笑，但是內心卻比任何人都苦悶的男人。
再也看不到了。
那個輕而易舉的取走了她的心，卻騙她將她推給別人，讓她痛徹心扉的男人。
、她明明那麼恨他，她明明告訴自己再也不原諒，再也不理會那個男人。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刻，心會痛的像是要死掉一樣。
「陸……陸子聰……」
連眼淚都沒了，無神的眼睛茫然的瞪的很大，司空清影什麼都想不起來，她腦子裡完全成一片空洞了，她只是本能的掙動著。
在衣浩渺的手下掙動，想要掙脫衣浩渺的禁錮，想要順從心意，順著身體的本能，去追隨那個綠色的身影。
「小叔叔……小叔叔……」陸玖的臉上也滿是血水和眼淚。
他才是該死的那個，為什麼他小叔叔卻被他給連累了？
而此時，乘著風，望著天空，慢慢墜落下去的陸子聰，卻是在這一刻，安然的閉上了眼睛，平靜的回顧著自己的一生。
捨不得……捨不得司空清影，他得承認。
他愛上那個女人了。
他真的愛上了對方，也許是在對方為他吸蛇毒的那一刻，也許是在對方告白的那一刻……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覺中，那個女人就成了他心裡最重要的人。
說他自私也好，雖然現在是個意外，但是……死亡，未必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該死，你們都給我清醒點！」
衣浩渺一路跟司空清影追到這裡，本就累的夠嗆，現在一手拖著司空清影，一手拖著陸玖已經夠辛苦了，那個死而復活，儼然跟詐屍了一樣的老頭又沒命的追著他們。
眼看情況都已經這麼凶險了，他手裡的司空清影和陸玖，偏偏又非常的不安分。
「小影……」
「來人，快，上，拿下那個老頭！」
幸好在關鍵時刻，尉遲未然和軒轅明峰也帶著人到了。
正在此時，詐屍的老頭，狠狠的擊向本就沒多少氣息的陸玖。
衣浩渺抓著陸玖的手腕也被擊中，疼痛使得他的手反射性的放開了陸玖，但好在是陸玖沒有被打下去，反而是狠狠的撞到一邊的石壁上。
陸玖的雙眼蒙上一層血紅色。
他的仇人，竟然沒死。
他咬著牙，站了起來，原本虛弱不堪的身體，在這一刻，竟然站的很直，他側首，對著衣浩渺道：
「帶她下去，到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