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子欲養而親不待 文 / 北京檸檬樹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蕭關選候騎，都護在燕然。
這兩句詩正是邊塞詩人王維的《使至塞上》
可以說幾乎這幾句簡單的詩詞就勾勒出了西北那獨特的地理風光和獨有的大漠風情。
不過這說的已經是幾千年前的老黃歷了，除了荒山野嶺還能看到這種場景以外現在西北的各個城鎮村莊都已經不是這種情景了。
小寶的家就離臨寧還有四百多公里，是清水縣下轄的一個小山村。
現在回想一下已經離家十來年了，不但物是人非就連路他都不太記得了。從江北一路回來坐了輪船坐火車，坐了火車又倒汽車，折騰了一個多禮拜才懵懵懂懂的回到了似是而非的家鄉。
原來地廣人稀的小山村現在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圈的圍牆和一座座林立的廠房和高聳的煙囪。
和路人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村裡的人早就不在這邊了。
清水縣前幾年就響應國家號召開展了新農村建設，把散落的各個自然村的人全都遷到縣城邊上的新樓房裡居住了。
原來各家各戶的田地也都簽了協議全部流轉給政府後被政府賣給幾家化工廠了，不是生產飼料就是生產化肥的，反正一年四季的往外面散發臭味。
顧不上什麼新農村舊農村的，趕緊問明白了自家村子裡的人都搬到了哪去之後，陳寶富一溜煙的就跑了過去。
總算新樓房那裡，看到樓下好多人都閒著沒事瞎逛，在一番打聽之下小寶終於問出來自己家到底住哪裡了。不過他既沒有回答街坊鄰居的疑問也顧不上喘氣三步並作兩步就跑到了自家門前。
可是走到樓下的時候他反而邁不動步子了，前幾年才新蓋的樓房此時外牆皮掉的斑斑駁駁的一點新的跡象也看不出來，倒是和當年自己離家時家裡那土坯房一樣看起來坑坑窪窪的彷彿飽經風霜一樣。
樓房分四個單元，已經問清楚了的小寶知道一單元一樓右手邊第一家就是自己的家，那裡應該有自己的父母親還有幾個疼愛自己的姐姐。
他走的很慢很慢，心裡不知是想還是怕，也許走了一個小時或者更久，但是這段路終究還是走完了。
看著別人家大門上都安上了防盜門，可是自己的大門還是原配的簡陋木門他就知道家裡的條件還是不好，也不知道這些年來父親母親都過的怎麼樣了，幾個姐姐現在都怎麼樣了。
現在他的心跳就好像打鼓一樣咚咚咚的敲打著自己的胸口，心臟都好像快要蹦出來了。
最後他鼓足了勇氣抬起重逾千斤的手卻只在門上輕輕的敲了幾下。
「咚咚咚！咚咚咚！」
雖然這聲音不大，但是屋裡的人卻很快有了反應隔著門問道「外面有人嗎？是誰在敲門啊！」
這聲音既熟悉又陌生，離家多年的小寶已經分辨不出到底是誰的聲音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定是自己家人的聲音。
聽不到外面的人回應，屋裡的人再次問道「外面有人嗎？」
哽咽了幾下，陳寶富終於開口說道「有人，開門吧！我是寶富，我回來啦！」
突然，小寶面前的大門就被人拉開了，快的好像這門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門裡站著的是一個好像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她穿著便宜的化纖t恤和一條不算太合身的褲子，腳下的鞋子也是一雙已經洗的發白了的舊布鞋。
屋內屋外的人都傻呆呆的面對面的使勁看著對方，仔細的在腦海裡搜索著當年的那一絲已經不太清晰的記憶。
小寶努力的辨認了半天才認出來眼前的中年婦女正是自己的大姐，率先開口道「大姐，是你嗎？我是小寶啊，我回來啦！」
大姐此時也認出了這就是自己離家出走多年，一直杳無音信的弟弟，淚水彷彿開閘的河水一樣嘩嘩的流了下來。
小寶看到大姐非常高興，此時忍不住開口問道「爹呢娘呢，快帶我去看看他們，我前幾天夢到咱爹生重病了，嚇的我趕緊往回跑！呵呵！」
看到了小寶的姐姐不像他那麼開心，聽到他這麼問，更加傷心的哭了起來眼看著都站不住了。
小寶趕緊上前一步扶住姐姐，想要問問她幹嘛哭的這麼傷心，可是還沒開口就注意到大姐的胳膊上此時竟然纏著一個黑袖箍，上面用白線勾畫出一個大大的奠字。
看到這個東西陳寶富的頭嗡的一下就炸了，他顧不上再扶著站不穩的大姐了，越過她直接衝到了屋裡。
終於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東西，兩張父母親的黑白照片被鑲在相框裡立在正屋中間的高低櫃上，照片前那兩個白瓷罐子裡裝的明顯是二老的骨灰，最前面還有一個小香爐，上面還差著三根已經燒完了許久只剩下木桿的香尾巴。
撲通一下，陳寶富就跪倒在了父母親的遺像之前，他毫不猶豫的咚咚咚使勁磕了三個響頭後才放任自己的淚水嘩嘩的流了出來。
子欲養而親不待說的恐怕就是小寶現在的心情了吧，可是這又能怪誰呢，除了他自己恐怕誰都怪不到吧!
等他平復了心情之後和大姐詳細的聊了一下才知道原來自己做的不是夢，是真的，父親真的是在十天前因病去世的，而且去世的時候也確實一直在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雖然很奇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巧合，不過此時悲傷過度的他並沒有多想這個問題，繼續聽大姐訴說家裡的事情。
也許是父母二人相依為命感情甚好的原因吧，母親也因為父親去世而過度悲傷在三天前跟著他到那邊去了。
看到父母親的骨灰都放在這裡小寶非常疑惑的問道「姐，為什麼爹娘的骨灰沒有下葬了，放在家裡總不是個事啊！」
大姐此時一臉的無奈說道「別說墓地了，就連骨灰盒咱們也買不起啊！想要下葬的話山上公家那最小的墓地也要兩萬八千八，聽說這也還是只有幾十年的使用權，到期以後還要繼續交錢才能埋在那。骨灰盒一個也要兩千五，外面一摸一樣的賣五百可是他們打死也不讓你往裡面帶，想用的話只能買他們那的。」
「我沒有那麼多錢，最後他們就讓我自己拿塑料袋把爹娘的骨灰裝了回來，這兩個瓷罐子還是我自己後來去集市上買回來的！」
沒想到一塊小小的墓地都要好幾萬，聽到這陳寶富也無奈的低下了頭。
既然父母親都不在了，那自己就剩下了三個姐姐了，可是只看到大姐，另兩個姐姐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問了一下大姐才知道她們過的也不好。
大姐比自己大十歲，現在才三十多歲的人可是在生活的重擔壓迫之下看起來好像已經四五十歲了似的。本來是結了婚的，可是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還是對方的原因好幾年也沒有小孩。
在農村沒有孩子是個大問題，人家也不和她多說，欺負他家沒有男娃在家，直接就和她離了，她也就只好又回來陪著老父親老母親。
以前家裡還有地，還能靠種地掙點飯吃，可是後來土地都被流轉了，每家都讓簽了一份三十年的土地流轉租賃合同，說是三十年以后土地還還給你，可是誰也不知道到時候還能不能拿到地了。
現在新蓋的化工廠已經把地上都佔滿了，將來就是再還回來恐怕也種不了莊家了。
補償款到現在都三四年了也才發下來不到一半，而且就是發下來的這些還有一大半因為這個分下來的新樓房，又被人家收走了。到現在別說房產證了，連正式的收據都沒給開過，只有一張蓋了村委會大章的白條在她們手上。
二姐和三姐前幾年也找了對象出嫁了，挨不住這邊的苦日子，去年的時候雙雙離家說是到深圳打工去了，據說是到大廠子上班去了，可是到現在連個信也沒給家裡來過。
大姐自己現在也沒有什麼正經的工作可幹，只能常常到縣裡的家政中心去碰運氣看看有沒有人找臨時工，靠打短工湊合活著了。
聽完大姐的話，小寶才後悔莫及，心裡不住的責怪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回來看看爹娘。
既然回來了，就要想法過下去，自己賣了那個玉墜後得的錢再加上之前分到的錢一共有八千多塊錢，回來的路上花了點但是大頭還在。
小寶從裡面拿出來五百塊交給大姐說道「大姐，我回來了，以後就不會讓你再過苦日子了，這些錢你先拿著，明天開始我就出去找工作，我就不信咱老陳家過不上好日子！」
希望總是美好的，但是現實總是殘酷的，在外面當慣了扒手的小寶更是要學歷沒學歷，要經驗沒經驗應聘什麼單位都只能碰一鼻子灰了。
接連在縣城轉悠了四五天，跑了幾十家單位沒有一家願意要他的，小寶知道像自己這樣的人恐怕也就只能去找個小飯館幹幹刷盤子刷碗的活了。
可是像那樣費力又不掙錢的活，哪是混慣了社會的小寶能幹的了的呢，他自己想了想都怕忍不住沒把活幹好，反而把人家的盤子砸了要自己再掏錢配給人家。
不過找工作這些天也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至少讓他對自己的新家鄉清水縣有了個大致的瞭解。
小時候他印象裡繁華無比的縣城老街其實只有一個十字形的大街，現在圍著老城區已經蓋出來好遠了，公交車也有好幾十條線路了。
而整個清水縣城裡最有名的就是那座由古代皇帝行宮改建的古城博物館了，那裡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遊客從各地趕來，參觀裡面收藏的西北各地出土的歷朝歷代的文物。
要知道那裡面的每一件文物都可以說是價值連城的，正因為這樣，這個方圓十幾平方公里的博物館據說很早以前就已經花巨資引進了最先進的防盜系統。不但遍佈各處的幾十個攝像頭可以監測到博物館的每一個角落，還在大院裡養了七八條狗配備了幾十名保安時刻保衛著這些寶貝。
反正也找不到工作，一時手癢的小寶看到這裡有這麼多的外地人出入，想到從他們身上先搞點小錢花也比沒錢的時候再現想轍強啊。於是看到又有一個旅遊大巴停在門口開始下人之後也就隨著人流從大門口溜溜躂達的走了進去。
這裡一張門票是兩塊錢，隨著旅行社的人流混過了檢票口的小寶不禁竊喜到，沒想到今天這麼順利，大門口這第一關根本沒費什麼勁就闖了過來，看來今天的運氣不錯說不定會有不小的收穫呢。
過了大門的小寶繼續跟著這個旅行社的大隊人馬稀里糊塗的往裡走，一時沒有發現什麼好的目標，卻看到路邊有另一個展區有很多年輕的外國人正一窩蜂的往那邊擠了過去。
小寶掃了一眼看到外面的廣告牌上用大字寫著「香港著名收藏世家珍藏近現代工藝品巡迴展出！」的字樣。
其實到底是什麼工藝品小寶才不在乎呢，他更看重的是進到那裡的人很多，而且因為天熱，很多人的手機錢包都從兜裡露了出來。
想的多不如做的多，小寶當扒手這麼多年，也沒改變他手腳的動作比腦子動的快的壞毛病，抬腿就走了進去。